衣上沒有半點紋繡,簡潔異常,如墨青絲披散在身後,城門厲風襲過,卻無半縷發絲被吹亂。 兩指寬的青緞遮著他的雙眼,宛如一道封印,將盛澤靈原本泠冽的氣質抹去,隻留下與世無爭的淡泊柔和。 他現身的那刻,一方天地都寧靜了。 東門間立著的都是些年輕弟子,未曾見過盛澤靈,議論紛紛地猜測身份,轉眼望見鬱沉炎與楚柏月在行禮,才不明覺厲。 如今天下,哪還有能讓北域主與楚家主行禮之人。 “晚輩楚柏月,拜見仙君。” “鬱沉炎,見過澤靈叔叔。” 盛澤靈疑惑的“嗯”了聲,尋聲臉頰微側,“我是來找小葡萄的,你們怎麽也在這?” 兩人一默。 聞秋時悄無聲息往後退了退。 小葡萄?不會是他吧。 盛澤靈五感異常敏銳,聞秋時那點挪動痕跡被他輕而易舉捕捉到了,他指尖捏決,道:“不許動。” 盛澤靈話音落下,四麵靈氣匯聚成絲,將在場四人一個不落地綁了起來。 當真一個都動不了。 盛澤靈拒絕了大徒弟攙扶,往前走了兩步,率先來到楚柏月麵前,抬手落在他頭上,像對待小孩似的摸了摸。 “楚家小輩,我記得你,經常跟小葡萄混在一起,竟然長這麽大了。” 楚柏月表情有些僵硬,當著一眾楚家子弟,被人撫頭,實在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鬱沉炎很快也嚐到這種滋味,垮著臉,憋屈地被摸了摸腦袋。 當域主無法無天慣了,突然發現頭上還有人,見麵就被綁了動彈不得,難受極了。 聞秋時沒那麽多包袱,見兩人露出難受表情,悶笑兩聲,既然避無可避,他瞥了眼身旁看不到神色的顧末澤,以身作則般,主動朝盛澤靈湊去腦袋。 摸吧摸吧。 反正摸不禿。 但聞秋時沒料到,仙君的手沒落在他頭頂,而是徑直來到他臉頰,盛澤靈修長的手指捏住一團白皙軟肉,往外扯了扯。 “小葡萄,聽無涯說你不肯來見我,是嗎?” 聞秋時臉蛋一疼,險些“嗚嗷”疼出聲,不知是疼得還是其他,一雙秋眸不由自主浮起水霧。 “師、師父,你輕點捏。” 盛澤靈動作一頓:“為何叫我師父?我隻剩無涯和秋時兩個徒弟。” 聞秋時默了默。 盛澤靈尚不知曉原主已經沒了,若感知沒那麽敏銳,他尚可以偽裝一二。 “仙君,其實我......” 盛澤靈負手而立,打斷道:“好吧,既然你想拜師,我便收你做弟子,” 聞秋時:“?” 不可,他在道觀的那些師父會吹胡子瞪眼的! 盛澤靈衣擺垂在地麵,腳下微動,俯身拾起一片落葉,隔著狐裘,用葉尖在聞秋時後頸點了點,隨後放在他手中,“這是憑證,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盛澤靈門下第八位弟子,小葡萄。” 聞秋時垂眸看枯葉,從未見過如此草率的收徒,賈棠的拜師禮後麵都鄭重其事補上了。 而且為何要打他後頸。 他後頸這會疼死了,好似有無數根針在紮。 “等會與你說,還有個人,”盛澤靈往旁側走去。 景無涯見陌生身影,立即想過來,他抬手製止。 靠近顧末澤到一定距離的時候,盛澤靈腳下一頓,好似發現了什麽,扭頭麵朝捂著後頸,疼得齜牙咧嘴的聞秋時。 “小葡萄,他是誰?”他如玉的修長食指指向顧末澤。 盛澤靈嗓音帶著困惑,朝聞秋時方向問:“為何你體內有他的氣息?怎麽都消不掉,你們挨挨蹭蹭了麽,” 聞秋時刹時瞪大了眼。 “?!!” 什麽挨挨蹭蹭?大庭廣眾下師父你說清楚,莫要汙人清白啊!第66章 “是。” 顧末澤臉坦然。 不知盛澤靈何意,但事關師叔,這種事承認便是。 “是什麽?”聞秋時噎,嘴角往內陷了陷,緊抿著,側過臉瞪他。 顧末澤頓了下,道:“是老相好。” 聞秋時微眯起眼:“有本事輩子別摘麵具。” 聞言,玄衣男子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故作玄虛,“等你以後就知曉了,我不是。” 若非被靈絲捆住動彈不得,青年要撲上去咬牙切齒了。 盛澤靈目不能視,用感知察覺到兩道氣,你來我往爭來爭去,有趣極了,若非他身體不適,堅持不了多久,盛澤靈不介意兩人處個整天。 “好了,我就問問,小葡萄別急。”盛澤靈安撫道,“此人的氣息確實在你後頸縈繞,源源不斷。” 聞秋時後頸還在發疼,手摸了摸,忽而想到被顧末澤咬過好幾次,心底冷笑了聲。 證據加。 裝。 繼續裝。 旁楚柏月眉頭緊擰,關於魂印的疑惑隱隱有了答案,聞秋時魂印被動過,十之八九就是玄衣人。 楚柏月投去視線,注意到腰封花紋有聞秋時如今魂印的幾分影子,而青年雪膚綻開的血色魂印,回想起來似曾相識。 電光火石間,楚柏月臉色變。 是窮獄花。 正此時,景無涯玉簡動了,從內傳出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景宗主,靈宗主帶領弟子回宗途中遭到埋伏,被個神秘人險些奪去性命,斷了臂才逃出生天,那人手持飲血劍,如魔君再世!” 在此之人皆神色變。 景無涯不知想到什麽,臉色難看至極,當即道:“莫要胡言,夙夜已身隕,此人不過是拿著他的劍作威作福罷了。” 玉簡內又傳來個揣測:“景宗主,可還記得當年那個傳聞,魔殿有個小殿主,夙澤。” 景無涯心頭梗:“待我回來從長計議。” 他收了玉簡,轉頭欲言又止:“師父,” “我隻是帶走小葡萄,”盛澤靈扣住聞秋時手腕,綁縛幾人的靈絲散去。 幾乎同時刻,楚柏月朝玄衣男子襲去。 “你便是夙澤。” 顧末澤抬手抵擋,夙澤身份暴露,在此待不了多久了。 他盯著要被仙君帶走的聞秋時,略思忖,在反應過來的鬱沉炎也襲來時,縱身躍起,在畢方聲鳴叫中揚長而去。 鬱沉炎欲開仙圖追趕,後看到眉頭微蹙的聞秋時,放棄了念頭,轉而沉聲道:“阿聞,是不是他動你後頸魂印了。” 他與楚柏月都見過窮獄門,門上那些繁瑣複雜的靈紋法咒,大陸還有專門人士在解讀,其中就有種詭異的花紋,他們稱之為窮獄花,與聞秋時如今的魂印模樣。 聞秋時摸著後頸,表情從疑惑到愕然,“魂印?” 原來他有魂印,在後頸上麽,所以顧末澤專挑這咬是在弄他的魂印? 聞秋時斜眸朝消失在天邊的火光望去,微眯起眼,何時收伏畢方的,倒是跑得快,原著裏,分明是後麵才...... 聞秋時頓,結合死裏逃生的靈宗主,腦海中忽地冒起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他倒吸口涼氣。 糟了。 顧末澤不會真有危險吧! “走了,小葡萄。”盛澤靈副外界亂了套,他自淡然飲茶的模樣。 聞秋時道:“師父,我得先去尋人,他恐怕有性命之危。” 盛澤靈輕“嗯”了聲,道:“我帶你去吧,你可有他什麽物樣。” 聞秋時揚起手,血紅小鈴鐺在皓腕間輕晃。 景無涯見盛澤靈施法,不假思索靠了過去:“師父,我與你同前往。” 盛澤靈俊眉微挑,手拉著聞秋時,手輕揮作趕走狀:“法陣隻能包括兩人,坐不下你,你處理完事務,直接回宗便是。” 景無涯哪裏放心,但被道法術隔絕在外,隻能眼睜睜看著法陣光芒亮起。 “聞秋時,”楚柏月叫住人。 他並非定要帶聞秋時回南嶺,本是擔心安危,如今仙君肯為聞秋時出山,待在盛澤靈身邊,對於此時沒有修為沒有法術的聞秋時而言,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早知如此,楚柏月不會說靈獸之事引誘他。 法陣內身影即將消失,楚柏月立在原地動不動,淺眸看著他,緩聲道:“南嶺是你易來不易走的地方,要想接走靈獸,學些法術再來,切勿急躁。” 尾音消失在耳邊,聞秋時盯著他,眼前華光閃,出現在片深林裏。 棵藤蔓纏繞的大樹下,顧末澤剛換好衣物,將麵具放入儲物戒,空中靈氣緊了緊,地麵道前不久才見過的法陣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