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末澤視線一轉,懷裏的軟白團子動了動:“你往右邊走一步。” 顧末澤往右一踏,兩人神識同時頓住。 在盛澤靈另段記憶裏,一隻手從他身後探來,不再是當年少年白骨森森的手,而是男人修長有力的手,帶笑的森冷嗓音在耳邊響起,另個人的呼吸宛如陣風擦過他耳發。 “二哥,你的眼睛是我見過世間最好看的東西,送給我如何。” 顧末澤聽這聲音若有所思,這時,懷裏暖乎乎的東西消失不見。 應當是外界有人喚回聞秋時的意識。 顧末澤等了會兒,還不見他回來,想起聞秋時方才緊張神情,生怕他看到什麽似的,左右望了望,在聞秋時的識海裏走動起來。 聞秋時睜開眼:“師兄?” 顧末澤俯著身,腦袋枕在他肩膀,被他扶著一動不動。 剛趕回宗的景無涯,滿臉疑惑道:“你們在師父門前做什麽?” 聞秋時瞧見救星來了:“顧末澤神識被我不小心困在識海裏了,師兄可知如何把他放出來?” 景無涯聽聞,用力拽了下顧末澤,發現對方毫無動靜,若非聞秋時扶著已摔倒在地,喜不自禁道:“還有這等好事?!我這就想辦法把魔珠取出來!” 聞秋時一噎:“不行,我不能讓他在識海裏亂竄!” 他識海裏還有原來世界的記憶,讓顧末澤瞧見了怎麽辦! 景無涯拔出劍,對著徒弟背脊比劃了兩下,琢磨著從哪下手:“你既然有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幹嘛放他進去?” 外界時間流逝得比識海裏快,說個話的功夫,也許顧末澤神識已穿梭好幾個記憶片段。 聞秋時心急如焚,見狀深吸口氣:“我向師父告狀去!” 景無涯一聽,立馬收劍,老老實實把口訣告訴他。 聞秋時默念口訣, 伏在肩上的腦袋動了下,神識歸位的年輕男子好似遲遲沒緩過神來,一手扣住聞秋時後腰,緊緊抱著人,睜開漆黑深邃的眼眸,陷入良久沉默。第69章 聞秋時腰身驟緊,敏銳地察覺不對勁,心頭咯噔:“你在我識海裏看到了什麽!” 顧末澤不言。 他看到了許許多多奇怪的東西,像另個世界,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裏麵陌生的景象讓他不安,尤其是還是個小朋友的師叔,在那裏生活得如魚得水,一切都那般美好。 “我看到,”顧末澤頓了頓,垂眸掩下複雜神色,“師叔吃葡萄,都是旁人伺候剝好皮的。” 聞秋時搖搖頭,斬釘截鐵:“不可能,我沒這般嬌氣!” 話落,他想到受傷的手,楚柏陽端來剝好的葡萄,恍然大悟,聞秋時鬆口氣,隻要不是看到他原來的世界,一切好說。 兩人談話間,景無涯到門前吃了個閉門羹,灰溜溜回來:“你們閉嘴,莫要打擾師父清幽,該走了。” 出了結界,聞秋時回身敲了敲,將今早所見所聞告知景無涯。 裝喜鵲的千紙鶴過於蹊蹺,數十年如一日,施法之人在峰內的可能性不大,倘若在峰外,能讓人法術穿過:“師兄,你這結界到底能阻攔了什麽?還是說,這千紙鶴是你所為?” 景無涯臉色大變:“我哪有會疊什麽紙鶴!究竟是誰?” 被發現的是紙鶴,暗地裏沒被發現的呢,若是這些年有人能穿過他的結界進入浣花峰,盛澤靈眼盲,對方若隱藏氣息,哪怕立在身旁,盛澤靈也察覺不到! 景無涯毛骨悚然,拂袖趕回結界內。 他要見到盛澤靈安然無恙,將整個峰清掃一遍,守在峰外,直到抓到如此膽大妄為之人。 半句話的交代都沒有,景無涯急匆匆離開,聞秋時回頭,眼簾沉沉:“找個容身之處,我有些乏了,想倒地就睡。” 原主雖為長老,但在後山禁足多年,歸屬山峰早已另做他用,唯一名正言順的居住地隻有個後山。顧末澤也曾在後山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若非荒涼寒冷,倒是個不錯的去處,可惜。 聞秋時打算另尋他處。 兩人身影出現在宗內,一路所見皆是身著天雲服的天宗弟子。 他們不認得聞秋時,卻認得顧末澤,看到人的刹那,臉色一變,帶著畏懼驚慌之色,毫不猶豫扭身就跑,仿佛看到什麽洪水猛獸。 聞秋時蹙眉,心底微歎。 顧末澤小時候曾打傷一名長老,活生生敲碎了對方膝蓋骨,而且在景無涯前來製止時,小小年紀爆發出的靈力,險些讓景無涯都敵不過,故而宗內眾弟子都將他當作小怪物,隻要顧末澤出現的地方,所有人都會營造出恐怖的氣氛,拚命排斥他。 顧末澤禁足後山的懲罰結束後便離宗曆練,很少回宗,這是難得出現在宗內的時候。 一時間,原本清靜安寧的天宗,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聞秋時目光所致,皆是令人不適的異樣眼光,宛如驚弓之鳥逃竄的弟子,他側過臉,顧末澤習以為常,低垂著眼睫不知在想什麽,察覺他的窺探,下意識往旁側走去。 聞秋時拉住他:“去哪?” 顧末澤環顧四周,這些人反應他從小看到大,習慣了,但他不願聞秋時一起遭受這些嫌惡。 “我去給師叔摘些葡萄回來。” 轉角口,一弟子正低頭思忖著什麽,聽到動靜抬頭,嚇得臉色全白。 顧末澤?! 他嚇得僵在原地,這時,顧末澤旁側容貌姣好的青年,忽地朝他做了個鬼臉,吐了吐紅舌,瞪大眼:“略~吃了你。” 那弟子退一軟,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別、別吃我!” 聞秋時哈哈大笑,拉著顧末澤跑了:“膽子太小了,這樣會錯過稀世珍寶的。” 不遠處,一身青衣的蘇白長老被簇擁著,他為人和善,不爭不搶,總是溫和笑著,天宗弟子們都很愛戴他。 發現顧末澤回來後,一群弟子立即趕到他身旁告知:“蘇長老,當年打傷你的那家夥回來了,身旁還有個人!” 蘇白右腿有傷,慢吞吞走在路上,細看有些瘸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他叫顧末澤,不叫那家夥,事情已過了多年,他受邪祟蠱惑,並非本意,你們莫要再怪罪他了。對了,那人是誰?” “不知,”一弟子回憶,“有雙秋水似的眼眸,倒是好看。” 有人道:“正是,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那是你見得少了,若見過仙君的眼眸,當說不出這話來,” 蘇白笑著搖搖頭,望向路口轉角處,視線落在老老實實被青年拉走的顧末澤身上,頓了頓,唇角笑意深了些。 “很喜歡他啊” 後山草木繁盛,蟲鳴白晝不息,一片荒涼之景。 山峰白雪皚皚,冷意自上而下溢出,唯一好處便是清幽,外麵那些弟子不敢擅入。 聞秋時帶著顧末澤在後山住下,修養了兩日,牧清元等人從攬月城趕回來了。 賈棠在天宗四處閑逛:“還沒太鴻仙境一隅大。” 天地閣起源於太鴻仙境,曾與赫赫有名的千古仙境相鄰,千古境毀於一炬後,太鴻仙境崛起,天地閣遍布大陸各地。 賈棠一路嘀嘀咕咕,愈發覺得天宗落寞了,待看到後山荒涼景象,眼前一黑,擲出儲物戒找能工巧匠連夜打造出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 有個好住處,聞秋時一天有一半的時間窩在臥室睡覺,其餘時候都在指導賈棠練符,他教賈棠畫符時,顧末澤跟在左右,拿著記載法術的卷軸,晝夜不歇地修行。 午後陽光猛烈,聞秋時手傷好些了,撚起串葡萄,走到衣袍沾滿水墨的賈棠身前,指尖在桌麵一敲。 昏昏欲睡的賈棠驚醒,趕忙拿起案上苦瓜,狠狠咬了口,苦得渾身一驚靈,繼續臨摹聞秋時交給他的靈符。 聞秋時低頭拿起一張他畫好的靈符,看到歪歪扭扭毫無神韻的線條,表情比賈棠還痛苦。 他糾結半晌,違心誇了句:“還不錯,繼續畫。” 賈棠瞬間振奮起來,筆下不停。 符主誇他符畫得好,他果然天賦異稟,來日必成大器! 聞秋時揉揉不堪重負的眼睛,扭頭看修習法術的顧末澤,心中微癢,再藥浴兩次,若能成功重塑靈脈,他便能修習法術了。 賈棠心潮澎湃畫著符,忽然想起一事,停筆道:“師父,莫莫姐可說過何時來天宗。” 聞秋時打了個哈欠:“今夜。” 他將果盤放置一旁,頭枕手臂,準備伏在書案小憩,顧末澤出聲叫住他。 一塊冰放入聞秋時手中,冷得他清醒幾分:“師叔剛醒了兩個時辰,莫睡了。” 聞秋時眯著眼,帶些鼻音含混道:“可是我困了。” 他把玩著冰塊,沒幾秒,眼皮沉沉垂下,在顧末澤再次開口之際,下頜小雞啄米似地點了點,傾身腦袋搭在顧末澤肩膀。 “就睡一會......” 顧末澤扶著他,喚了兩聲沒喚醒人後,心沉了下去。 賈棠也琢磨出不對,在顧末澤將人抱起後,掏出玉簡:“天宗有靈藥師可以先給師父醫治,我問莫莫姐何時到!” * 天宗靈藥長老捏著白胡子,診脈後:“除了體弱,沒有其他症狀,聞長老就是在睡覺罷了,等他睡足了自然能醒來。” 賈棠氣得夠嗆,隻覺這人盡說無用之話,將人送出洞府後,站在後山入口等北莫莫趕來。 傍晚時候,兩道身影出現在山門口。 北莫莫摘下鬥笠,姣好容貌沐浴在落日餘暉裏,她上前一步,朝前方男子俯身行禮:“師父既已到此,徒兒懇請師父出手相救!” 賈棠看到這幕,匆匆相迎的腳步停在原地。 藥靈穀穀主白無商竟然來了,若他肯出手,再好不過的事了。 不過此人性情怪異,很難請得動他,愛徒北莫莫相勸,或許有一線生機。 白無商手負身後,眉目沉俊,腰間沒有懸掛任何玉佩裝飾,僅別著一朵七瓣紫花,在落日照耀下,迎風搖曳,散出妖異瑰麗的色彩。 “莫兒,你告訴我的是,天宗仙君請我相助,你竟然騙我。” 北莫莫撲通跪到地上:“徒兒不敢欺瞞,天宗主確實向師父求助救仙君,而我也想求師父,為天宗長老聞秋時診脈!” 白無商回頭:“我又未責怪你,診脈便診脈,起來吧。” 北莫莫露出欣喜表情,她聽到賈棠在玉簡裏的描述心驚膽戰,上次診脈發覺嗜睡這點,但難以判斷病根,沒想到幾日後變本加厲了,唯有白無商出手,她才能心安。 賈棠神色緊張地在前端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