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峰。  景無涯守在門外,大半夜,堂堂宗主宛如一個凶神惡煞的門神,一動不動立著。  臨近子時,杯盞裏的茶水見底。  盛澤靈:“我靈力已壓不住這毒了,這些年多謝白前輩費盡心血尋解毒之法。”  白無商垂眸看腰間墜花,手指溫柔撫著柔嫩花瓣,帶著幾分驕傲笑道:“他確實絕頂聰明,作師兄的自愧不如,不過我這些年想解毒,不是為了仙君,隻是為了讓紫修少些罪孽。”  “他害了太多人,滿身業障。”  “可他害怕下地獄,做師兄的,隻能在人間幫他減輕罪孽了。”  夜空烏雲遮月,風在林間拉扯得呼呼作響。  三更時候,白無商告辭離開浣花峰,沒走幾步,一道修長身影出現在他前方。  “你有辦法是嗎,什麽條件。”  之前走廊間,白無商按住顧末澤肩膀拍了三下,便是要他此時來尋。  白無商看著他,隨後笑了起來,仿佛突然就想起一個好玩的笑話。  “你知道夙夜嗎?很多年前,不可一世的魔君像你一樣深夜來尋我,來藥靈穀求我救人。我看著他那張與他爹夙羅相似的臉,將他踹翻在地,讓他滾!可他像一隻癩皮狗,任我怎麽辱罵踢打,都對著我搖尾乞憐。最後他像一隻卑微的蟲子,爬了過來,匍匐在我腳下,求我賞他一個救人之法。”  白無商張狂笑著,帶著癲狂得意,沒有半點曾經仙境之主的正派模樣。  他指著顧末澤:“無獨有偶,十年前又有個姓夙的來尋我,你應當認識,如今的森羅殿主,向我問聚攏神魂的方法,我以為他是最後一個,沒想到,十年後你又出現了。”  白無商走近,笑著道:“不過你比他們都幸運,你能達成我的夙願。與我交換,我救你想救的人。”  顧末澤漆黑的眼眸看著他:“交換什麽?”  白無商將腰間的紫花摘了下來,小心捧在手中。  “你師叔的身體油盡燈枯,神魂會隨之消散,我可以施法,用這花承載你師叔的神魂,過段時間,若能找到合適的靈身,他甚至能達到所有人豔羨的境界不死不滅。”  顧末澤盯著紫花,沒有半分猶豫:“你說,我換。”  “這花是我最厭惡的東西,可是,也是紫修最後留在世間的東西,”  白無商低頭,近乎落吻般嗅了嗅花瓣:“我師弟紫修做錯了許多事,落得萬劫不複的下場,是我這個做師兄的沒保護好他,如今,我隻想洗清他一身罪孽。”  “可他犯的錯太大了,即便我開創藥靈穀,行醫濟世,為他積攢功德,比起他身上沾染的鮮血,背負的冤魂怨念,依舊是杯水車薪,千百年都化解不了。”  白無商嗓音沙啞,散在夜風中。  “他小時候說怕下地獄,連被人剝皮下鍋的兔子都要費盡心力救活,承擔了這麽多業障的他,在地獄裏一定很害怕,很難熬,所以我需要一個人,”  白無商看向顧末澤,他那張不管在說什麽,始終笑著的嘴巴張了張,像個吃人的惡鬼。  “你乖乖讓我把紫修的萬千罪孽轉移到你身上,救他出無間地獄,如何?”  “好。”顧末澤仍是沒有半分猶豫。  白無商:“此法瞞天過海之法,你若有一絲不願,便無法成功,你當真做得到?須知即便你命格雖強,能承擔得起這些常人無法承受的業障,但天理循環,終究有為這些罪孽付出代價的一天。彼時不得善終,隻是個開始而已,你會替紫修墜入無間地獄,受他應該承擔的天罰,你當真不會有一絲不願?”  顧末澤眼眸漆黑,像無邊夜色般沉寂幽邃。  “隻要救得了,我便無半點不願。”  白無商終於正色望了眼他:“既然如此,你我對天道立血誓,生死天定,與人無怨”第70章   冷月孤高,懸在陰沉沉的夜空。  顧末澤推門而入,外界涼風灌入室內,一片寂靜中,落在青年身上的燈火搖曳。  書案旁軒窗半敞,聞秋時披了件白色狐裘,烏發披散,趴在書案上睡著了,臉頰麵對燈火方向,微微側著,蒼白臉頰染上些許暖意。  他左手握著支筆,底下鋪著淩亂符紙。  顧末澤走近,離開時聞秋時在床間休息,此時出現在書案前,多半是中途醒來,打算畫些靈符留著。  窗外夜色湧入,顧末澤修長身影背對燭火,立在書案前,漆黑狹長的眼眸不知盯了聞秋時多久,彎腰俯身,薄唇輕觸視線中的白皙臉頰。  他動作極輕,即便知曉聞秋時不會輕易醒來,仍是小心翼翼。  觸碰到細膩肌膚的那刻,顧末澤心跳都靜止了,整夜沉甸甸的心情驀然變得無比愉悅。  他好似嚐到一口糖,即便裹著砒.霜,也吃得心花怒放。  少年人悄悄落下一吻後,就一發不可收,還欲觸碰聞秋時唇角,隻是所有念想在對方察覺臉頰微末癢意,若有若無動了下後,戛然而止。  聞秋時迷迷糊糊睜開眼,鬆開握在手中的筆,發現旁側立個人,背對著光,陰影投落他身上,他長睫掀了掀,睡意全無,瞪大秋水似的眼眸,目光落在玄色錦衣以及流動著紅色暗紋的麵具。  未及青年做出反應,顧末澤光明正大湊近,在他唇角輕描淡寫地吻了下。  聞秋時:“?!”  顧末澤扣住他拿靈符的手,將人攬腰抱起,徑自朝床榻走去:“我今夜要與你一起睡。”  雪白狐裘滑落在地麵,聞秋時掙紮無果,不由分說被放到床上。  “天......”  “天篆”兩字未說完,聞秋時喉間被輕輕一點,默了聲,顧末澤解了腰封,脫下外袍,隨後將渾身僵硬的青年抱在懷裏,蓋被共眠。  說一起睡覺,便真是一起睡覺。  聞秋時有些懵。  近在咫尺的臉龐被麵具遮著,那人眼眸很快闔上,露在外的薄唇緊抿,即使看不到眉頭,也能估計到深深皺著。  聞秋時被施了法術,全身動不了,隻有老老實實被人抱著,睜大眼眸打量。  耳邊很快傳來綿長勻稱的呼吸,聞秋時察覺身體能動了,伸手去揭暗紋流動的麵具,可惜如上次一般,麵具紋絲不動。  他略一思忖,從儲物戒中摸出木魚,掰開搭在腰間的手。  咚、咚、咚  室內響起三聲敲木魚。  聞秋時施道法窺探,目光緊盯躺在床榻上的身影,下一刻,呼吸倏然屏住。  這人周身散出濃鬱陰氣,腳踝、修長筆直的小腿纏著汙黑枷鎖,由萬千冤魂聚集成的怨念密密麻麻包圍著他,無數隻手要拖他入地獄。  這般深重的罪孽,當墜地獄,時時刻刻遭受天罰酷刑。  聞秋時愣了許久,手中的木魚被不知醒來的顧末澤拿走。  “你在做什麽?”顧末澤沒睡著,隻是休息一二,發現聞秋時動作並未阻止,本以為會拿出法器對付他,沒想到拿出的是木魚,又對著他敲了三次,顧末澤不知此舉動何意,見人臉色微變,隱約覺得不對勁,才收了木魚。  聞秋時回過神,上次他猜測此人是原著的顧末澤,隻是靈機一動,因為想不通顧末澤為何要偽裝,方才用道法窺探就是為了驗明身份。  若是原著的顧末澤,以他覆滅整座大陸的業障,定然滿身罪孽。  但聞秋時沒料到,真能看到業障枷鎖。  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罪孽,這種死後必要遭受天罰酷刑,待所有恨他入骨的枉死之魂發泄怨氣後,才有一絲轉世化解業障的機會,且如此多的罪孽,千百世都難以化解,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聞秋時一兩個時辰前才瞧過顧末澤,周身不僅沒有業障環繞,還有象征功德的微末金芒,幹淨極了。  所謂原著的顧末澤,本就是他虛無縹緲的猜想罷了。  比起這說法,聞秋時更願意相信自己認錯了人,麵具背後不是顧末澤的臉,但他瞧了許久,莫說唇形,連下頜線都一摸一樣。  既然是顧末澤,又不是他幹幹淨淨沒有半點業障的小師侄,除了原著裏罪惡滔天世人稱為邪帝的顧末澤,還能有誰。  聞秋時此時見身前之人業障加身,無藥可救,一麵慶幸不是顧末澤,一麵止不住心煩意亂。  倘若真是原著結局時的大邪帝,為何出現在此,難道是窮獄門的緣故?另外,此人做的惡事會不會扣在顧末澤身上,影響到他。  被奪走木魚詢問,聞秋時手指一轉,朱紅長筆握在手中,直截了當道:“有生之年,勸你多行善事。”  顧末澤一哂:“為何?”  聞秋時:“因為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顧末澤默了瞬,道:“無妨,於我而言千百倍值得。”  聞秋時啞然,回憶原著劇情,裏麵好似有隻無形的手將顧末澤推向絕路,他的善念永遠會化作別人傷害他的利器,最後心冷了,放縱伏魂珠大殺四方,威懾天下。  凡忤逆他的,無論正、邪都隻有一個死字。  修真界硝煙四起,流血漂杵,不過最為致命的是他打開窮獄門,放入源源不斷的邪物,覆滅了整片大陸的生靈。  背負整個位麵的業障,何等恐怖,滿身業障枷鎖,生生世世都洗不淨。  親眼看到那些枷鎖,聞秋時心驚之餘,有淡淡疑惑。  以原著的作惡程度,汙黑枷鎖當不止到膝蓋,而是遍布全身,少了,似乎有些不對.....  聞秋時扶額思忖,不知不覺間倦意再次襲來,眼簾一垂,天篆筆從手中滑落。  顧末澤扶住他,將傾身斜倒的青年抱入懷裏,下頜輕蹭細軟發絲,嗅著熟悉的氣息,薄唇勾起心滿意足的笑。  什麽罪孽深重不得善終,什麽業障加身永墜地獄,他半點不在意。  比起這些。  那句“你師叔要死了!”,才是他的地獄!  隻要人間火爐依舊,來日他在無間地獄都是暖的。  *  “師父,徒兒求你救救聞鬱哥哥!”  北莫莫跪在白無商門前,哭喊了一夜,直到天亮,瀕臨絕望之際,房門開了。  北莫莫抬起通紅眼眸,看到白無商腰間視之如命的紫花消失了,愣了瞬,揚起沙啞嗓音:“師父,求你想想辦法。”  她不知在鬼樓身殞的聞秋時,為何能進入現在的靈身,但如此機緣,是不可能複製的。  神魂代替旁人主宰身體,在契合的靈身衰敗後,神魂亦會隨之消散。  她師父白無商曾是千古仙境的境主,傳聞仙境記載了一個從上古流傳至今的秘辛,與得道飛升有關,仙境裏還有諸多逆天而為的仙法,當年白無商用業火燒了仙境,所有傳聞無跡可尋,隻有他一人知曉,旁人再窺探不得半分。  北莫莫曾從白無商那學到魂祭之術,用以拯救靈獸魂魄,如今聞秋時命在旦夕,她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求她師父,看能不能求得救人之法。  白無商多年心願即將達成,昨夜回房迫不及待給不滅花施法,沒聽到屋外動靜,此時見愛徒哭的梨花帶雨,將人拉起:“放心吧,你聞鬱哥哥死不了,而且為師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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