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末澤一手握住白皙手腕,察覺肌膚下靈脈泛起的波動,指腹在上麵輕輕摩挲,另手捏著天書,長睫垂著遮了眼底情緒:“師叔怎麽緊張了。”  手裏的細腕掙紮了下,他側過臉,聞秋時挑了下眉,又瞅了瞅天書:“給我看一眼。”  顧末澤與他對視數秒,鬆開他,兀自翻開書頁。  聞秋時急得心癢癢,湊過去的時候被顧末澤身形一閃,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書裏內容很少,顧末澤麵無表情掃了眼,想起在聞秋時識海裏看到的世界,薄唇輕抿,視線落在他身上:“師叔會離開嗎。”  聽聞此話,聞秋時估計書裏真寫了什麽,心髒砰砰直跳,一邊抑製住想奪走書的衝動,一邊看向持書的年輕男子:“我都打算好了,若是知道怎麽回去,就帶你一起走。”  聞秋時說著臉頰微燙,輕咳了聲:“你、你願意跟我走嗎。”  顧末澤站在與他三步之遙的地方,拿書的手指一緊,心弦被撥難以平靜,對上他期待忐忑的眼睛,薄唇翕動。  好半晌,他才平複洶湧的心潮,垂下眼簾,不答反問道:“師叔願意為我留下嗎。”  聞秋時難受起來:“一定要選嗎?”  顧末澤輕應了聲,下一秒,看到視線中的青年隔空點了點他。  “那我選你。”  顧末澤愣住,下意識以為聞秋時弄錯了,可能沒明白他的意思,正打算再解釋,聽到清越嗓音繼續道:“我早就打算好了,如果你不能跟我走,我就留下陪你。”  聞秋時折下一根靈草,放在嘴裏咬著甜草芯:“我說過,不會丟下你的。”  風吹散青絲,他輕撓了撓,補充道:“不過若被迫離開,不能怪我。”  立在原地的顧末澤,漆黑眼眸看著他,英俊的眉眼沒有初見時的戾氣,時間仿佛在這刻無限拉長,他眼神透著繾綣,朝聞秋時勾唇笑了下。  “不怪師叔。”  “既然如此,能讓我看看了嗎,”聞秋時眨眨眼,期待地看著他手裏的書,“先說好,我可不是為了看書才那樣說的,方才沒有半句虛言,沒騙你,這會隻是想看一眼書裏麵的東西。”  他話音落下,在顧末澤手裏的天書被火焰吞噬,燃燒幹淨。  “師叔既然選我,就沒有再看的必要了。”  聞秋時心口一涼。  不是真情實感的悲傷,而是真的心涼。  他不知自己怎麽了,書被毀後,心頭一疼,“噗”地吐了口血,被出現在眼前的顧末澤接住,一手攬住腰身抱入懷裏。  “我很高興,師叔,”  顧末澤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低笑著,帶著抑製不住的愉悅與欣喜,末了,不知以何種心情說,“等師叔醒來,一切都會變好。”  聞秋時意識被拉入不見光亮的深淵,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一束月光在他眼前灑落。  聞秋時睜開眼,被入眼一幕驚得愣在原地。  泥潭裏一個小男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頭發亂糟糟的,黑發間夾雜著鞭炮殘餘,稚嫩臉蛋裹著汙泥,看起來髒兮兮的,兩隻小手探入泥裏,挖了會,待拔出一截藕,開心地勾起嘴角,露出兩個小梨渦。  深夜裏,一雙烏黑雪亮的眼眸,像盛滿了星光。  是顧末澤。  聞秋時心中一動,下意識靠近,但腿腳像被束縛了,完全動彈不了。  他甚至張嘴出聲都做不到,隻能靜靜看著幼年顧末澤擦擦挖出的蓮藕,滿足地咬上兩口。  不一會兒,小顧末澤發現了他,帶著好奇的目光,想給他蓮藕,不知為何又羞紅臉藏到背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聞秋時發現能動了,但也僅能跟在顧末澤身後。  顧末澤開始假裝不理,後來睡醒都要先睜眼看一下他,發現他還在後,嘴角偷偷勾起,看起來開心極了。  幾日後,後山雪地裏,挨了頓揍才被扔了個剩饅頭的顧末澤,在鬆樹下哭了會鼻子,打算吃東西的時候,瞅了眼他,將饅頭掰成兩半,遞給他:“你怎麽一直跟著我,是不是餓了。”  聞秋時沒動,想動也動不了。  顧末澤吱唔了聲,攥緊兩塊饅頭:“我隻有這個,你吃點吧。”  想到他幾日沒吃東西了,顧末澤打算把饅頭強塞給他,這是,半塊饅頭穿過聞秋時的手,滾落在地。  顧末澤不可思議地揮揮手,發現怎麽也觸碰不到他,瞪大烏黑眼睛:“你是鬼魂嗎?”  聞秋時心底也十分不解,不知現在什麽情況,懷疑陷入幻境了,直到顧末澤出去了一圈,發現隻有自己能瞧見他,一晚上都心情愉悅,夜裏,像看一個寶藏般看著他。  “為什麽一直跟著我,為什麽隻有我能看到你,”  “我這幾年都乖乖的,就算被揍得全身疼都沒動用體內的力量,是不是上天在看著,也覺得我不是壞人,所以派你來陪我......”  顧末澤小手虛虛拉著他,在草叢飛舞的螢火間,仰頭用漆黑眼眸看他:“你這麽好看,是天上的神仙哥哥對嗎,來到這世間一定是為我而來,你一定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我以後,叫你‘天禮’好不好。”  “有你一直看著我,我一定不會變成他們說的大壞蛋。”  聞秋時心神劇震,終於明白顧末澤喚他‘天禮’是何意思了,此處不是幻境,而是曾經發生過的。  聞秋時像陷入夢境,一夢十年。  看著顧末澤一路跌跌撞撞,在坎坷中漸漸長大  學堂外偷學認字,在水潭邊,食指沾水,第一次寫字,歪歪扭扭寫下‘天禮’給他看。  第一次嚐到蜜餞的味道,把剩下半塊用小帕子包著藏在懷裏,半夜想拿出來舔一舔時,發現丟了,紅著眼眶難過了一夜。  後山瘋師叔拔劍亂砍時,嚇得躲在幹柴後蜷縮著小身軀,被發現強行拽出時臉色雪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疼的全身發抖,也沒流過淚,倔強地紅著眼眶:“這種壞人,我才不會怕他呢,才不要為了他動魔珠......動了,我就也是壞人......天禮......會離開我吧。”  “......原來你是北域符主,”電閃雷鳴,全身淋濕的少年雙眸猩紅,頭一次釋放出伏魂珠的力量,戾氣橫生,像被逼到絕境的凶猛野獸,“不管你是誰,什麽身份,以後都隻能是我的天禮,我的,我的......”  固執地重複。  不知這話在心底埋藏了多久,才會在第一次說出口時,就帶著至死不渝的瘋狂。  聞秋時沉浸在回憶裏,一年又一年,渾然不知外界天地變了樣。  *  入城一條大道上,座落著間茶肆。  晌午時候,一群帶著大小包裹,風塵仆仆的持劍修士耐不住酷熱,在茶肆歇息。  幾碗涼茶下肚,望著外麵猛烈陽光,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媽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攬月城昨日也被攻破,遙想當年北域何等盛況風光,如今連這最後一座城都未守住,聽說連北域主鬱奇都被俘虜了,真是無用!”  “北域能抵抗這麽多年,已是底蘊強大了,你看南嶺,墳頭草都人高了!若非楚柏陽家主及時帶走大批楚家人加入仙盟,楚氏怕是要滅族了!更別提那森羅殿了,遍地森森白骨!”  “彈指七年,彼時誰能想到今日局麵,滄海桑田,亂世我等命如草芥!”  “幸而以天宗為首的幾大仙門尚在,合力禦敵,組成天下有誌之士皆可加入的仙盟,可供我等投靠!”  “唉,仙盟也不過負隅頑抗罷了,你瞧如今這天下,誰能與邪、邪帝那大魔頭有一戰之力!別忘了當年那幾位何等人物,至今仍被困在修羅結界內,不知死活!”  “蒼天若是有眼,何時能睜開看看這流血漂杵、屍骨成山的修真界!不歸降邪帝者,殺無赦,歸降者,亦難逃行屍走肉的命運,橫豎都是死,除了不斷地逃,沒有半點活路,這殘暴的統治,何時能終結......”  一語落,整座茶肆裏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終結?  癡人說夢。  “各位看官聽我一言,”  茶肆角落裏,一個灰頭土臉的布衣人清清嗓子,用竹筷敲著桌沿。  “有道是逢七必變,今年已是第七個年頭,該有人出來撥亂反正了,老夫瞧各位都是有大機緣的人,熬過了這場浩劫,好日子在後麵呢。”  “我生平最討厭算命的,趕緊滾。”  “誤會,”布衣人一拱手,“老夫是說書人。”  “我生平第二討厭說書的,都是滿口胡言。”  布衣人:“老夫雖本著職業道德喜歡誇大,但從不胡言,新秩序的誕生必定伴隨著舊秩序的毀滅,在這階段,死、活都是命數,諸位活到現在顯然命都不薄,等新秩序誕生,受到福澤,說不定還會謝謝顧帝掀起的這場浩劫。”  “越說越可笑,”一人“呸”了口,擼起袖子作勢走去,“謝謝?我門派上下幾百人盡葬身魔兵之手,我日日夜夜恨己無能,沒法殺進不歸城,除去那大魔頭,他的罪惡罄竹難書,必遭天譴!”  “等等,顧帝?莫非也是邪帝追隨者,不歸城的人!快!抓住他!”  布衣老者一口茶沒飲完,喊了聲“冤枉”,留下茶錢逃了。第90章   不歸城,曾是窮獄門後的極苦之境,七年時間,從原本荒蕪之景變成繁華城池,晌午外界烈日炎炎,不歸城一如既往彌漫著陰冷氣息,無四季更替,無白晝變化。  城內街道兩側懸著各色照明的燈籠,人流熙攘,與尋常集市瞧著並無二樣。  午後街上發生些許騷亂,好在很快得到解決。  “打擾了諸位,我家的兩個護衛跑出來了,”錦衣男子左右兩手各拖著一人,在一群戴著冷鐵麵具的人注視下,笑吟吟將兩人拖入天地閣裏。  “統領,就這麽?”  “無妨,稟報主上便是。”  房門在身後合上,賈棠給受傷的兩人挨個喂下丹藥,轉身倒了杯茶,端著熱茶蹲在地上,不緊不慢地飲了口後,涼颼颼道:“你們是不是有毛病,大老遠從仙盟來不歸城送死,嗯?”  賈棠不客氣地拍拍其中一人的額頭:“說你呢,楚柏陽。”  楚柏陽怒目而視:“要你管,我與盟主來此,是來救兄長的!”  “誰又在叫萌萌,”南獨伊捂著胸口坐起身,耳邊一隻肥白的小蟲彈出腦袋,臉腮紅彤彤,“叫萌萌就好了,不用叫萌主。”  南獨伊受傷,咳了聲:“沒叫你,叫我呢。”  “幸好仙盟有牧清元,”賈棠看著兩人,感歎了句,“你們沒告訴他,擅自行動了嗎。”  楚柏陽:“我們找到破解修羅結界的方法了,牧清元要從長計議,我等不了。”  南獨伊補了句:“我也等不了。”  若能從結界救出楚柏月、鬱沉炎等人,便有人能替代他當盟主,皆大歡喜。  賈棠沉默一瞬:“你們說的方法,是玄武令嗎?”  楚柏陽臉色瞬變,與南獨伊麵麵相覷:“仙盟有內鬼。”  錚!  寒劍出鞘,指著賈棠。  “你敢告訴顧末澤,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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