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成了人人趨之如鶩的寶物 作者:秋聲去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青年玄衣持劍,單膝跪在陣法中央,發冠傾倒在地,長發貼著臉垂落,遮住蒼白的臉色,狼狽至極。他勉強用劍支撐著身形,劍鋒上有血淌落,融入身下洇開的一大片血色。 是燕琅。 程榭之垂眼看他,倏地明白為什麽自己剛剛感受不到燕琅的氣息,因為他的氣息已經極為虛弱,身上深厚的氣運也被削弱到所剩無幾,奄奄一息。 燕琅主動替他完成了殉死這一步。 …… 此刻,一種溫暖柔和的氣息籠罩下來,將他包裹住,一陣一陣的暖流湧入他五髒六腑。他清楚地知曉,這是來自國運的反饋。 程榭之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不知道燕琅是怎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避開係統的檢測進入到這座塔中,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代替自己修複國脈,卻依舊讓他得到了反饋的氣運。 他也不是那麽想知道。 他感到自己好像一瞬間突然看懂了麵前這個人的心情。 他閉了閉眼睛。 燕琅抬眼,血汙不損他笑意溫柔:“榭之。”第42章 042 這道聲音讓程榭之稍微回了一點神。他圓溜溜的藍色貓瞳輕輕眨了眨,隨後一陣耀眼的白光籠罩下來,修長的四肢緩慢舒展開。 他變為人形走過去,一地鮮血順著陣法金色紋路流到他腳邊,染紅他曳地的白色披風。程榭之沒有管這些,他在距離燕琅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緩緩蹲下身子,動作緩慢堅定地抽出了燕琅手中握著的劍。 劍鋒仍在淌著血,滴滴答答地順著程榭之握劍的手腕蜿蜒,有些是他自己的他握住的是劍尖。 劍刃劃破手腕的疼痛仿佛被完全消弭似的,程榭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眼神一直沒有從燕琅臉上挪開過半分。燕琅單手撐地,能看見程榭之眼睛裏明明白白的疑惑。青年黑白分明的水銀瞳仁裏蓄著晦澀的感情,他死死地盯著燕琅,像是非要從燕琅臉上找到一個答案似的。 劍尖刺破手心,直到殷紅血跡入眼,燕琅才恍然意識到一般,輕聲開口:“榭之,把劍放下。很疼的。” 程榭之歪了歪頭,在燕琅說出這句話後終於點了下頭,把手裏的劍丟開。他將被劃破的手心伸到燕琅眼底下,聲音輕而緩:“很疼。” 他眼睫微微顫著,燕琅看不見他的眼睛,一時間難以分清楚程榭之是在簡單重複他說過的話,還是在向他表達自己的情緒。 燕琅垂頭,將溫熱的唇印上他冰冷的掌心。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程榭之帶著疑惑問他。明明燕琅已經知道這是他要去做的事情,也猜到他為自己準備了後路,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這座塔中。一身氣運皆數耗空。 係統知道這個時候貿然插話並不合適,但它還是小聲地提醒程榭之:“南召的國脈已經修補完了,用的是燕琅身上的帝王氣運。沒有足夠的帝王氣運,燕琅接下來可能很難坐穩江山。” 不過這對它家宿主來說,反而省了自己受苦。眼下氣運也已經到手,若是宿主狠心一點,現在就走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係統估計程榭之現在沒辦法狠下這個心腸來了。 它捕捉到了程榭之的感情變化,很細微的變動,像是初春河麵堪堪破冰,岸邊桃花抽出枝椏,有什麽堅不可摧的東西在一瞬間突然碎裂。隨後他的心防再如何築起高牆長堤,都注定要被春風吹過去,吹醒萬物。 它捧著自己的臉,等待著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燕琅染著血的手指在即將觸碰到程榭之側臉時,又瞬間抽離,動作珍而重之,怕驚擾了什麽一樣。他語氣溫柔尋常和每一次說話時沒有什麽區別:“因為希望榭之對我稍微心軟一點。” “我做事總是要有目的。” 他彎著眼睛對程榭之說。 早在知道程榭之準備以身祭塔時,燕琅就著手尋找解決的辦法。南召多鬼神之說,南召太子為他提供了一個辦法南召國脈承載的是氣運,因此也隻有氣運能修補。比起護國神獸身上的生機轉化為氣運來修補國脈,燕琅這個帝王身上的氣運自然也可以用來修補南召國脈。 他和南召太子暗中做了一筆交易,將祭神的陣法稍作改動,在燕琅用自身氣運修補完國脈後,程榭之踏入陣法,隻需要用一點生機來蒙蔽天命,反饋的國運就會落到程榭之身上。 他知道程榭之答應修補國脈別有目的,但是對燕琅來說,程榭之想做什麽並不重要,他隻是不能再忍受一次程榭之的痛苦了。他無法看著程榭之奔赴一個必死的結局即使他猜到程榭之為自己準備了後路。 可是程榭之在這個世界上一天,燕琅就想好好對待他一天。 程榭之冷冰冰地開口:“我不需要你這麽做。” 細聽之下,他的聲音有一絲僵硬。 可惜此時燕琅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沒有察覺程榭之這一點兒不自然。陣法抽空了他的氣運,也間接影響到了他的精神狀態,一陣一陣的疲憊虛弱感湧上來。 燕琅勉強笑了笑:“沒關係。是我自己願意這麽做,是我想要博取你的同情。隻是榭之,你真的太心狠了。” 他微微歎氣。 程榭之麵無表情地聽著他說話。 燕琅已經虛弱到極致,話音一落,便順勢倒在程榭之的胸前,血色染紅他純白鬥篷。程榭之伸出指尖,慢慢拭去他臉上劃開傷口上的血痕。他表情冷淡,鴉羽似的的眼睫垂落,情緒暗湧,最後化作一聲極淡的笑。 …… 燕琅到第二天傍晚的時分才醒過來,程榭之負手站在宮殿外的長廊上,南召太子側過臉和他說著話,火紅的雲層仿佛要壓下來一樣,層層疊疊在天邊鋪開,一直到遠處山巒盡頭。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帝王無情,從來不是一句戲文。但燕琅,就像個格格不入的特例。 南召太子感慨地說著。 程榭之的長發被暮風吹亂,他隔了好一會才回答:“我也沒有想到。” 南召太子笑了笑,口吻變得輕鬆起來:“其實這樣子也挺好的,你現在也不用死了,燕琅他也不用承擔很嚴重的後果。” “不過你似乎太想和燕琅劃清楚界限了。不然也不會這麽急著把自己的生機補償給他。”南召太子若有所思地說著,“燕琅沒有了氣運,頂多是做不成皇帝,但你沒有生機,大概是活不了幾年。” “你這樣做,不是讓他的心血白費了?” 程榭之:“我不喜歡欠任何人。” “可是他喜歡你,你可以不用和他計較這麽多。”南召太子道。他都完全沒有料到燕琅居然會主動來找他,同意用自己的帝王氣運換程榭之的生機。 “可是如果我喜歡他的話,我更不願意欠他分毫。”程榭之淡淡地開口,說完便轉身走進殿內。南召太子聽見他的話,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好一會,才恍然大悟似的搖搖頭走開了。 係統也十分驚訝:“您說的這句話,是不是可以不用加‘如果’的前綴?” “我不知道。”程榭之頓了一會,回答。他很少這麽直白地表示自己對一件事不知曉,但這也讓係統知道,這是一句實話。 係統於是沒有再問下去了。 它看著自家宿主走到燕琅麵前坐下,心裏忍不住想,就算現在還要加“如果”的前綴,終有一天也不會再需要的。隻希望,宿主能真正擺脫來自那對父母籠罩的陰影吧。係統有點擔憂又樂觀地看向他們。 燕琅仿若大病初愈,神情還有些蒼白,他笑著對程榭之道:“榭之還是心軟了嗎?” “我把生機換給了你。”程榭之說,“過幾天你的氣運會逐漸恢複。”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平靜,冷冷淡淡的,叫人琢磨不透心思。 燕琅唇邊的笑意在程榭之話出口後倏然淡下去。 氣氛在兩人間逐漸冷凝。 “不過我確實心軟了。”程榭之沉默片刻,才接著往下說。他像是難得有些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聲音放得輕,望進燕琅的眼睛裏去,想從中看出一點他的心思,從而知曉該怎麽開口。 “……” 燕琅抓著床沿的手背上泛出根根青筋,他聽著程榭之的話,每一個字在心中重複播放過無數遍,他才終於確定了程榭之話中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看向程榭之。 程榭之也一直看著他。 他心情有些複雜。 他想,燕琅並不想讓我對他心軟。如果他真想那麽做,就不會說出來。燕琅知道他不喜歡有人算計他的心思,才故意這麽說。 …… 在滿室寂靜裏,程榭之良久才再一次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沒有付出全部生機去修補你的氣運。不過咱們做過一筆交易你說你想要一個皇後。” 燕琅的心一緊。 程榭之說出來後卻心情驀地輕鬆了很多,他甚至再一次微微笑起來:“所以我打算賠你一個皇後。不和你心意相通的皇後,你能夠接受嗎?” “隻要是你。” 燕琅心底繃得緊緊的弦倏地一鬆,有種塵埃落定、不知道從何處說起的驚喜。他知道程榭之對他的感情,未必是他想要得到的那種,但是他卻已經足夠欣喜了。 程榭之定定地看著他:“我沒有喜歡過什麽人。燕琅,這是我第一次想嚐試一下。” 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心軟或許還有些別的東西。 係統憂傷地想著:所以這麽說,宿主最後還是把自己賠了進去。 “但是我不會在這個世界活很久。”程榭之近乎冷酷地告知燕琅,“等到這具軀體的生機結束,我的嚐試也就結束了。” 無論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沒關係。” 燕琅握上他的手,聲音低沉而柔和,“已經足夠了。” 程榭之得到燕琅的答案,不知怎麽地心底鬆了口氣,他輕快地揚起唇角:“那麽你準備給我什麽聘禮?話本裏的帝王成婚可都是江山為聘。” “如果你想要的話,江山為聘倒也無妨。”燕琅輕輕地笑著,並不在乎自己許下是多麽驚世駭俗的承諾。 程榭之支頜,笑容明亮無辜:“既然這樣的話,現在天下是我的,你得給我當皇後了。”第43章 043 程榭之說這話的時候玩笑意味居多。 他長發灑落到一邊,順著肩頸垂下來,略略掩住唇邊的笑意,眉梢眼底俱是調侃。可沒料到燕琅居然當真認認真真思考了片刻,對程榭之鄭重頷首。 “好。” 一字千鈞。 程榭之唇邊的笑意稍微凝固了一會,半晌他才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睫,像是沒有料到這麽荒唐輕佻的玩笑,燕琅居然也能一口答應下來。 他放下支著下頜的手臂,脊背一時間挺直得宛如用尺子丈量過一般,有點正襟危坐的意味,程榭之指尖輕輕摩挲著另一隻手腕上的紅色琉璃串珠,一片耀目的紅墜在他皓腕上,隱隱有光澤流動,很快就被垂下的廣袖掩住。 他在思考著燕琅的話,燕琅表情認真,每一個字聲音都壓得四平八穩,慎重地無法讓人對他的說法做出任何質疑。半晌,一抹笑意緩緩在他唇邊綻開:“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 燕琅聲音低沉:“自然不會。” “可是我不想治理江山,也不想為黎民蒼生廢寢忘食。”程榭之俯身湊過去,一時間近的燕琅連他輕顫的眼睫都看得根根分明。 燕琅呼吸一窒,喉嚨不由得發緊。 眉目麗的青年笑起來:“我隻想做個富貴閑人,每天逗逗燕燕就好了。” 程榭之說著又稍微坐直了點兒,離燕琅稍遠,讓他終於能平複一口氣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