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來見他們的,應該直接見了,而不是這樣看紅了眼。  那,這裏以前住的是母妃,大皇兄說母妃曾在南蜀住過一段時間。  鬱寧眼光一下亮了起來,忽然就沒那麽怕這個人了。  鬱寧沒有打擾他,就這麽看著,看著看著,忽然有點難受。  不知道是從那人身上溢出的悲傷感染了他,還是怎麽回事,他正要從窗口退回來,忽然聽到隔壁門響了。  是嬤嬤!  【別擔心,他們認識。】  鬱寧又趴回窗台,果然看到那人走向嬤嬤,伸手扶了現在已經走不穩路的嬤嬤一把。  【他叫嬤嬤林姨娘。】  姨娘?  鬱寧愣了一下。  在鬱寧心裏,嬤嬤雖然有點冷有點傲,敢罵連順總管,但她就是一個後宮中身份普通的嬤嬤。  沒想到南蜀一手遮天,皇子們都又敬又怕的攝政王,會親自扶她,還叫她姨娘。  【嬤嬤落淚了,但是很開心。】  鬱寧輕輕嗯了一聲,看著兩個站在一起身影,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  嬤嬤在他麵前總是很堅強,最多就是歎歎氣。  在這個攝政王麵前卻能流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嬤嬤回房了。  南蜀攝政王還站在那裏,鬱寧從窗口退回,趴在桌上寫了一張紙條,放在小收納袋中,讓念念帶給他。  攝政王拿到紙條後,向這邊看了一眼,眨眼間消失不見。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來過。  鬱寧白天跟天書說起這件事,天書上的人各個很激動。  【崽崽,這個攝政王可能是喜歡你母妃!】  【崽崽母妃一定是仙女了,兩個國家的掌權者都愛。】【一定是仙女,要不怎麽生出絕美崽崽?】  【隻是,他為什麽叫嬤嬤姨娘呢。】  鬱寧也不知道,他想著等嬤嬤身體好一些就去問問嬤嬤。  隻是他沒想到他再也沒能有機會。  南蜀一行人在大晟隻待了五天就走了,沒有做任何大事。  晟都議論紛紛,他們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道真的隻是學習開眼界?  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往常已經下學的時間,太學院的小少年們正在學舞劍。  個個苦大仇深。  “有什麽好納悶的,我看他們來這裏就是來炫耀的,來給我們下馬威!”  “是,來瑟他們多厲害,害我們這麽慘。”  鬱寧沒說話,他想到那晚攝政王出現在他院子裏時的樣子。  不由想,難道他不遠千裏而來,隻是為了看一眼?  這天下午南蜀的人離開晟都,太學院的小少年垂頭喪氣開啟更嚴苛的太學生活。  臨近冬日,天黑的本就早,多上了一堂課,回來時天已經有些暗了。  當看到白夏苑多了好幾個內庫的人時,鬱寧心裏一緊,莫名地恐慌湧上他的心頭。  他的臉色愈加白,粗喘了兩聲之後,飛快跑向院子。  他在白夏苑門外被許福和許貴攔住,“殿下,林嬤嬤走了。”  在大晟,主子不能送奴才,何況是皇子。  聽到他們這麽說,鬱寧心裏的恐慌落地,看著反而安靜許多。  他說:“讓我看嬤嬤一眼。”  許福和許貴跪在他麵前,一人抱住他,一人捂住他的眼。  有幾道匆忙的腳步從身邊而過,那腳步又沉又重,像是抬著很重的東西,不知走向何處。  許貴感受到掌心的濕潤,不由將頭垂得更低。  等苑裏沒了人,原來嬤嬤住的地方被徹底清理幹淨,鬱寧才走進白夏苑。  他安靜地站在嬤嬤的屋子裏。  【崽崽別傷心……】  【崽崽還有哥哥姐姐們。】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嬤嬤去另一個世界了。】【嬤嬤一定不想崽崽傷心的。】  鬱寧嗯了一聲,慢吞吞走回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又放空好一會兒。  他心緒不穩,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有人動過他的書桌。  書擺放的順序不對了。  鬱寧呆呆地看了一會兒,伸手拿起那本放錯位置的書,翻到夾在裏麵的一張紙。  上麵字體蒼勁蕭散:  “林老三十得女同時失妻,幸有一婢女始終盡心照料,後林老將其抬為妾,她卻始終以奴婢自居,小姐入宮時,更是以嬤嬤身份陪其入宮,林老和小姐相繼死後,強忍悲慟與仇恨,繼續照料小姐幼兒,一生悉心。”  鬱寧病了。  他以前時常生病,這半年一直沒病過,這一次好像是之前半年積攢的病氣全部爆發,來勢洶洶。  各宮都派來太醫,鬱北征更是親自跑去太醫院抓人,太學院的精英大半都在白夏苑了,卻一時想不到好辦法。  床上的男孩高燒不退,咳嗽不止,卻又因無力,咳嗽都沒了力氣,憋得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  天書上的人心疼壞了,個個揪心不已。  碧沙星愁雲慘淡,連空氣中都有一股悲傷的情緒。  鬱北征看到後氣得想打人,“你們這麽多人都是吃閑飯的嗎!”  院判戰戰兢兢,“七皇子母胎帶病根,身子骨極弱,是藥三分毒,不敢妄加用藥。”  鬱寧迷迷糊糊地聽到他們的聲音,噓聲說“枇杷”。  腦子稍微清醒的那一刻,他終於想起來,嬤嬤給他曬了泡水喝的枇杷幹,因為分給別人提前用盡了。  給他曬枇杷幹的人不在了。  他不鑽狗洞了,嬤嬤還會回來給他打枇杷嗎。  鬱寧呼吸一滯,陷入到黑暗之中。  鬱寧再次醒來時,身上依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但那種渾身灼熱,被燒得發暈的感覺已經沒了。  他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鬱寧轉動發澀的眼睛,向外看。  這是一個奢華但肅穆的房間,房間看似很低調,小細節處盡顯尊貴。  離床不遠的桌邊坐著一個人。  她背對著他,披著一身白衣,一頭長發垂順地披在身後,在燈光下顯得很溫柔。  鬱寧一直看著,有些恍惚。  直到她轉過身,臉上忽然綻開笑,“小七,你終於醒了。”  “皇姐。”聲音喑啞發澀。  公主坐到床前,扶他坐起來,拿了一個小竹筒喂他喝水。  鬱寧小口小口地喝,嚐到了枇杷的甘甜,抬頭看向她。  “第一次在內庫見到小七時,小七給我喝的就是這個。”  “後來我才知道,枇杷可以止咳,於是讓太醫帶來許多枇杷,小七可以喝許久。”  “若是小七想去看林嬤嬤,皇姐也帶你去看。”  鬱寧握住竹筒,啞聲說:“不可以看。”  “小七想看就能看。”  鬱寧抬頭看她,彎了彎眼,“謝謝皇姐,其實我已經好多了。”  他不是看不透的人,隻是,這世上,除了他,最後一個林家人也走了。  鬱寧垂眼,有些喝不下去,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忽然,他被摟進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後腦勺落下一隻手,“小七別怕,皇姐帶你去看。”  鬱寧拒絕的話哽在喉嚨處。  “我知道這不吉利,被皇宮禁止,那又怎樣。”公主說:“我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小七知道不是嗎?”  “當時小七還幫了我。”  六月二十八那一天,有個小女孩在太學一整天都沒說話,晚上下學也不想回清寧宮,一個人在太學裏看書到天黑,終於在太學隻剩她一個人時紅了眼眶。  她是大晟最尊貴的公主。  可她也是一個沒了母後,想念母後卻無法訴說的女孩。  這後宮已經忘了她的母後。  那天是她母後的忌日,她沒忍住,躲在梧桐林偷偷為母後燒了幾張紙,被一個小男孩撞見。  小男孩斜跨著一個小書袋,抱著一把傘,見到她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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