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大費周章裏都隻是無望的愛而已。” “你知道心中珍愛被當成墊腳石踐踏殺害是什麽樣的感覺嗎?” 鬱寧低聲說:“我知道。” 八皇子啞然。 眼前比他還小的少年彎腰緊緊抓著箱子角,長睫安靜垂落,小小地抿了一下唇,聲音在寒風中幾不可聞。 他隻想著攝政王的苦,隻想著林老是攝政王恩師,林小姐是攝政王摯愛,卻忽略了,林老也是少年的外祖,林小姐是他的娘親。 也是他最愛的人啊。 或許,他們也曾是他黑夜裏反複在夢中尋找的人。 “反正,你得好好陪他吃這頓飯,他是推了一個月的國事而來的。” 鬱寧看向書房的窗口,攝政王正垂頭盯著書桌看。 和五年前相比,他的容顏幾乎未變,可鬢發已染雪,鬱寧忘了,五年前是不是也這樣。 等他倆把東西都收拾好後,墨衍帶兩個提食盒的酒樓小二回來了。 八皇子去叫攝政王出來吃飯。 主位留給攝政王,鬱寧和八皇子覺得應該這樣,墨衍皺了下眉。 攝政王抬眸看向他,嘴還沒張開,墨衍就拉椅子坐下了。 八菜兩湯擺滿了不大的桌子,四個人安靜地吃了起來。 鬱寧又累又餓,而且他是不管和什麽人在一起都不覺得尷尬的人,吃得很香。 另外三人本來沒什麽胃口,看著看著也吃了起來。 最後八菜兩湯竟沒剩多少。 鬱寧讓墨衍去買菜時,並不知道攝政王是推了國事專門來跟他吃一頓年飯。 他想了下,問:“你們在青城留幾日,後天晚上可有時間吃飯?” 後天晚上是除夕夜,吃的是年夜飯。 八皇子看了一眼攝政王,擅自說“有”。 “那好,到時候我多備些菜。” 攝政王走時,又看了一眼墨衍,墨衍抬眼對上他的視線,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兩人走遠後,八皇子問:“皇叔,為何不告訴小寧?” 小寧是八皇子在攝政王麵前對鬱寧的稱呼,因為攝政王十分厭惡鬱這個姓。 攝政王道:“他連天子劍都願意給他,何需擔憂,多一個他護著他不好?” 不知道是因為累的,還是因為知道母妃和外祖父曾住過這裏而覺得心安,天剛黑鬱寧就很想睡覺。 他撐起精神跟席廷說了今天的事,並跟他一起把這個院子每間房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席廷看出他的困倦,讓他去睡覺。 鬱寧聽話地洗漱上床。 再次看了一眼,沒看到天書後,閉上眼睛。 除了剛離開晟都那一晚,他沐浴休息時,天書從不出現,以前鬱寧會覺得自在輕鬆,那一晚後,他睡覺時會不由自在地尋找天書,很想在入睡前看一眼,就好像有人在陪他入睡。 很安心很幸福。 想著想著鬱寧睡著了。 整個院落陷入安靜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鬱寧的房間中悄無聲息出現一個黑衣少年。 他戰站成一座雕像,盯著鮮活的鬱寧看了許久,伸手想要碰觸他,手在即將碰上他的臉時堪堪停住。 他收回手,又看了很久,才消失在房間裏。 鬱寧對此一無所覺。 他一夜好眠,第二天繼續他的采購。 這次身後跟了冷臉少年,少年十七八歲,身高體長,一臉冰霜,看起來很不好惹,再沒小賊盯著鬱寧。 但是,有士兵盯著。 鬱寧買好茶杯,轉頭看到一隊士兵正盯著他看,正麵看到他的臉後,其中一個差點跪下。 鬱寧:“……” 【握草哈哈哈這和慶功宴上那群兵怎麽一樣!】 【說不定就是一批。】 直到鬱寧走很遠,一回頭還能看到他們正在看他。 【那崽崽不就暴露了?過不了幾天清閑日子了。】鬱寧這一路沒有故意隱藏行蹤,因為他知道他躲不掉,隱藏反而讓皇上起疑心。 可也沒想到,回去後不到兩個時辰,夏守越就帶人找上門了。 “寧王殿下。” 許久未見,兒時的哥哥帶一群人跪地叫他殿下。 鬱寧走上前扶起他起來,“寧王?” “皇上已封七皇子為寧王,賜青城為封地。”夏守越說:“晟都和青城的寧王府同時在建中,為了您的安危,小叔已經通知青城官員,他們馬上也會來晉見。” 【哇塞!崽崽成王啦!】 【最年少的小王爺,撒花!】 【啊啊啊我們有自己的封地了,真的可以搞基建啦!】鬱寧抿了下唇,應了一聲。 說完這些話,夏守越仔細打量他一番,見他沒什麽事的樣子,才鬆了口氣,溫聲說:“總算找到殿下了,我們一直很擔心。” 鬱寧垂頭,半晌,說:“抱歉,是我走得衝動。” 他知道他們很擔心,可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平安就好。”夏守越說,“殿下想去哪裏,想做什麽都可,隻要平安。” 聽他這麽說,鬱寧心口更加堵得慌。 夏守越皺眉,他總覺得他的到來,好像給鬱寧壓力了。 “殿下想跟我去兵馬司住嗎?或者去其他官衙住?” 鬱寧搖頭,“我就住這裏,我還有朋友,暫時不想讓人打擾。” 夏守越聽懂了他的意思,他說:“我陪殿下見完青城官員就離開。” 青城上下大大小小官員有上百人。 他是一個初來乍到未成年的小王爺。 鬱寧知夏守越這是在為他撐腰。 他心裏生出些酸澀,更不知道如何回應他。 夏守越卻什麽沒說,就這樣在門口站定,“殿下進屋吧,外麵冷。” 鬱寧在他麵前站了片刻,閉了下眼,狠起心腸向院內走。 夏守越在他身後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不知道什麽時候回房的墨衍,問:“為什麽要這樣對那個小將軍?” 鬱寧站在窗邊向外望,說:“因為以後可能為敵。” 【哎?】 【為什麽?】 【因為夏家是最忠於皇上的家族。】 【啊,崽崽是要……】 他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神情安靜到寂寥。 墨衍皺眉,臉色更冷。 下午青城百官來時,鬱寧已經恢複如常。 他從容淡定地見了他們,因為有夏守越和一排將士,以及他的傳說在,官員們對他都很恭敬。 他說等寧王府建好後就搬進去,住在這裏時不想被打擾,是說給百官聽,也是說給夏守越聽。 他的態度,他們都知道了。 自那以後到住進寧王府之前,真沒人再打擾他。 即便如此,為了安全,說好的年夜飯還是沒在這個院子裏吃。 鬱寧被人帶到玄塵書院另一個方向的院落中,這裏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飯,璀璨的燭光,還有新年禮物。 這一頓飯吃得很晚,吃完後還有持續一個時辰的煙花,和戰後青城千家萬戶的鞭炮聲一起,迎入新的一年,新的一歲。 三個少年在院子中興奮地放煙花和爆竹。 攝政王坐在房中看著他們在煙花下明亮的臉,忽然憶起,曾經也有三個年輕人這樣一起放過煙花。 再看他們三人,好像看到了一個新的時代,新的北越,新的大晟和新的南蜀。 五年後。 “《青城日報》!《青城日報》!” 青城城中心繁華的大街上,一個小男孩背著一個裝滿報紙的竹簍,揮著手中的報紙,大喊:“《青城日報》,寧王殿下後天要出城進都啦!” “什麽!” “給我一份!” “我們店鋪要二十份!” 一聽到這句,大街上不管是攤販還是行人紛紛圍上去,街上一時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