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瘦而幹枯,但暖暖的。  和溫雁晚的手一樣暖和。  微微頓了兩秒,陸潮生抬眸,再次點了下頭:“嗯。”  當真是把她“捉住”了。  “哎呀,這大夏天的,你這孩子的手怎麽這麽冷呢,快讓奶奶給你暖暖。”  沒等陸潮生反應,外婆便反手將陸潮生的兩手緊緊捂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一瞬間,陸潮生感覺自己的雙手像是被兩隻幹燥的暖寶寶捂住了。  無窮無盡的暖意,從緊貼著的幹燥皮膚裏溢散出來,而後盡數滲透進了他的皮膚裏,又沿著血液,流進了心髒。  明明瘦得隻剩一層皮,卻仿佛蘊含著整個世界的能量。  就是這股能量,支撐了溫雁晚這將近十八的青春。  是來自親人的能量。  也是陸潮生從未體會過的溫度。  這個感覺實在太奇怪了,霎時間,陸潮生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像是被猛獸捉住的小奶貓,動也不敢動。  溫雁晚簡直快被他們兩人的互動萌化了,見陸潮生一臉呆萌,手掌心直癢癢  好乖,好可愛,想rua。  溫雁晚抬手,本想揉揉陸潮生細軟的頭發,又忽地想到自己剛擦了桌子,還沒洗手,隻好“嘖”了一聲,鬱悶地把手又放了下來。  李睿淵在背後喊:“雁哥,你家掃把放在哪裏在啊,我幫你掃地吧!”  “在陽台那邊,你找找,”溫雁晚朝後回了一句,想了想,又轉身,“算了,還是我去給你拿吧。”  半小時後,溫雁晚洗了碗出來,卻發現客廳沒人了,電視也被關了。  “嗯,人呢?”  外婆的房間傳來喧鬧的聲音,溫雁晚抬眼,就見李睿淵正堵在門口,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麽。  視線往裏,狹窄的小房間被擠得滿滿當當,全是人,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溫雁晚走過去,手臂隨意搭上李睿淵的肩,好奇:“你們做什麽呢?”  “雁哥你總算出來了,”李睿淵立時興奮地比劃,“嚴奶奶剛剛整理出了好多漂亮的小東西,我們就商量著,今晚一起去市區廣場把它們給賣了。”  聞言溫雁晚眼皮一跳:“你們要去擺地攤?”  話出口,表情都有些怪異。  “對呀,擺地攤!”李睿淵沒注意溫雁晚的不對,他還在嚷嚷,“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每天上放學都能看見,路邊的小巷子裏有大爺大媽在擺地攤,可惜我是司機接送,沒辦法去逛逛,每天隻能看見班上同學又帶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饞得要死。終於有一次,我趁司機沒注意,跟著班上同學跑去小地攤上玩……哇塞,那一天真的是天堂啊!”  “這個我知道,”屋內蘭靜雲聽了,插話,“我們學校前麵也有賣的,就是一些漂亮的彈珠,卡片,紙貼,還有恐龍蛋,彩虹圈,泡泡膠什麽的。”  李睿淵:“其實這些都還好,印象最深的,是那個像橡皮泥一樣的小人。你把它拿在手裏,用力往門上一甩,它就可以‘啪嘰啪嘰’從牆上翻下來,記得每次下課,總是有一群人拿著自己的小人去比賽粘教室的門,現在想起來,真的太他媽鬼畜了哈哈哈!”  “嘖,我們班也是這樣的,”蘭靜雲吐槽,“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小學。”  “所以那個東西叫什麽來著?”時雪容記不清了,秀氣的眉微微蹙了蹙,“橡皮人?蜘蛛俠?”  簡凡星:“是爬牆超人吧。”  “對對對,就是個名兒!”李睿淵激動,“那時我就發誓,等我以後長大了,一定要出去擺地攤!……你們可別笑啊,那時我真心覺得,擺地攤什麽的,真的太酷了!”  “是世另我沒錯了,”時雪容一臉不堪回首,“我小時候也夢想著長大擺地攤來著。”  她頓了下,又小聲:“……嗚,其實現在也還有點想的。”  沒聽見時雪容的嘀咕,簡凡星歎為觀止:“沒想到,你們的夢想還挺接地氣。”  這還是他認知裏的大少爺和大小姐嗎?  “,”李睿淵攤手,“誰還沒有個無知單純的中二期了呢。”  一群人聊得火熱,房門前的溫雁晚,卻是稍稍舒了口氣。  上輩子,他為了麵子,無論待誰都溫柔有禮,做盡了一個老好人的姿態,同樣為了麵子,卻也沒有一個真心朋友。  因為他害怕。  害怕自己的家庭條件被人知曉,害怕他在別人心中的形象破滅。  等他的那個渣爹找上門,也確實應了他的擔憂  被溫家接回去的那幾年,他可沒少受到那家人的嫌棄。  此時此刻,溫雁晚再次確定了自己的傻逼。  世界那麽大,人渣還是少數的。  為了自己那點破所謂自尊,把自己搞得那麽累,還成天怨天尤人,苦大仇深,何必呢?  真傻啊。  溫雁晚深深吐了口氣,像是將上輩子的汙濁都吐了個幹淨,隻覺得連靈魂都輕鬆了不少。  外婆針線活極好,年輕的時候在紡織廠裏工作,練就一番靈心巧手。  後來退休了,為了賺錢,她便在廠裏找熟人,撿了他們不要的零散碎件,晶瑩剔透的圓珠數量最多,外婆便自己想法子,用纖細的魚線將它們串起來,做成了許多漂亮的小工藝。  溫雁晚大致數了數,家裏沒賣完的還有二三十個。  他把東西在小車上收好,擱在門邊,又對著外婆囑咐:“等這次的賣完了,你再不許出去擺地攤了,知道嗎?”  這段時間溫雁晚沒少嘮叨,外婆現在聽見他聲音就頭疼,連忙擺手:“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怎麽比她這個老人家還能念叨。  中午吃撐了,到了晚上都不怎麽餓,簡凡星便從冰箱找了麵條出來,每人給分一點點吃了。  到此為止,溫雁晚家裏的所有儲糧全部耗完,當真是一幹二淨。  溫雁晚一麵洗碗,一麵不禁搖頭歎息本來手裏就沒幾個錢,再這麽來兩趟,他就不用活了。  廣場離得挺近,從石南路出去,過條馬路就到了,眾人便打算直接走過去,順便消消食。  夜晚霓虹燈漸次亮起,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熙攘,繁星點綴天空,又被人間光彩淹沒,隻餘點點星輝。  李睿淵閑不住,主動擔任了拉手推車的任務,經過一道鵝卵石路,車輪被震得“哐哐”作響,險些將裏麵的東西也震了出來,時雪容忙上去扶住。  “誒誒,小心,要撒出來了!”  綁在車上的布袋開了個口,裏麵露出的串珠晶瑩剔透,在路燈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比天上的星星還好看。  大多女孩子,總是經受不住亮晶晶的事物的誘惑的,時雪容不禁感慨:“真漂亮啊……”  “我也覺得,”蘭靜雲讚同,“嚴奶奶做的小手鏈,比我媽前幾天剛買的鑽石項鏈還好看。”  “,這說的什麽話,我這都是些便宜玩意,哪能跟真正的鑽石比啊,”外婆被誇得直搖頭,又笑,“你們要是喜歡,就一人拿一個吧。”  時雪容立時瞪大眼:“真的嗎?”  外婆擺手:“拿吧拿吧,都不值幾個錢的,喜歡就拿。”  時雪容當即撲了上去:“啊啊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睿淵忙護住小推車,嚷嚷:“誒誒別擠別擠,要倒了要倒了!”  眾人停在路邊,圍著破破爛爛的小推車挑挑揀揀。  都是自家的東西,沒什麽好稀奇的,溫雁晚就沒上去湊熱鬧,隻把手揣兜裏,懶散在站在旁邊看。  視線忽然瞥見,陸潮生也站在旁邊沒什麽動靜。  他手肘碰了對方兩下,挑眉:“不去挑一個嗎?”  陸潮生淡聲:“不了。”  溫雁晚盯著他路燈下白皙的臉,忽然又有點想去湊熱鬧了。  又拿手肘碰了他一下,溫雁晚低聲:“要不,我幫你挑一個,你幫我挑一個?”  陸潮生側眸看他。  “去挑一個,嗯?”  “……”  半晌,陸潮生還是抬起步子。  手推車旁。  李睿淵挑了隻青色的小蜻蜓,達錦文拿了隻藍色的小馬,時雪容和蘭靜雲分別挑了個粉色的蝴蝶和紫色的小手鏈。  簡凡星對這種亮晶晶的東西其實興趣不大,視線掃視一圈,正欲拿起一隻黃色的小花籃,手心忽地被塞進一個東西,冰冰涼涼的。  他垂頭,是個黑白相見的小熊貓,模樣憨態可掬,很可愛。  達錦文說:“你拿這個。”  簡凡星疑惑:“為什麽啊?”  聞言達錦文垂下眼睫。  他默默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因為它是寶貝。”  它是寶貝,是國家的寶貝。  你也是寶貝,是我們的寶貝。  也不知簡凡星聽沒聽懂,總之,他的麵頰又緩慢地變紅了。  溫雁晚在旁邊聽著直咋舌,心道,沒看出來,班長原來是個悶騷。  不撩漢則已,一撩漢驚人啊。  視線回到裝著飾品的布袋裏,溫雁晚眸光掃視一圈,忽地瞥見一抹雪白的色澤,微微頓了頓,伸手將它拿了出來。  回到陸潮生身邊,溫雁晚還沒開口,懷裏就被塞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給你。”  溫雁晚忙接過,是一朵花,花瓣緊密圓潤,通體殷紅如血,詭譎迷離。  高貴,華麗,天使與魔鬼的化身,令人窒息的美。  一旦沾染,便如吞食毒/品,至此墜入永眠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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