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隻有各種儀器的枯燥的運轉聲音,滴滴答答的每個聲音都敲打著路逢舟幾斤崩塌的神經。上輩子最後的時刻,他現在又經曆了一遍。那種絕望和孤冷,讓他膽寒。  路逢舟天不怕地不怕的過了很多年,卻在遇到簡殊然之後多了各種懼怕的東西。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個人一聲不響的就丟下他,重來一遍他真的會死。  手指痙攣的互相握著,他連呼吸都放的很輕,生怕吵著床上的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時鍾每多走一下,都像是利刃在他身上劃了一下。兩天了,人沒有轉醒的跡象。恐懼成幾何倍數增長,他的脊梁都快被壓彎了。  “哥,你去休息一下吧,這樣人會垮的。”卓玉擔憂的說道。  路逢舟巋然不動,半點反應都沒有,還是瞪著床上的人。整個呈現一種極度倦怠之後的亢奮,仿佛是被強行注射了的興奮劑。  “那好歹把藥吃了。”醫院給路逢舟開的治嗓子的藥,卓玉端著水拿著藥片站在他麵前。  路逢舟還是不動,連著兩天,他除了喝了兩碗粥,連水都很少喝。好像去趟廁所都是耽誤時間。  “路逢舟,你不是小孩子了,別鬧。簡殊然就是現在醒了,也未必樂意看見你這個德行。”卓玉蹲下來,強勢的將藥塞到路逢舟的嘴裏,把水往前一遞,“自己喝,別讓我灌你。”  路逢舟機械的接過,喝了一口又遞了回去。  卓玉拿著水杯走了出去,在門口看見滿臉憂慮的雲述。這兩天他沒見雲述的臉放晴過一次,總是充滿焦灼,飯吃的也少了很多,覺也睡不踏實,肉眼可見的就消瘦了,看的他一陣一陣的心疼。雲述也還傷著,也被刺激了,一點緩衝都沒給就被拉進了新的煎熬裏。  “雲哥……會沒事的。”卓玉拉著人離開病房。  “我在想要不要通知殊然的父母?”雲述握著電話,這種情況應該由他來通知嗎。不通知行嗎,簡殊然現在狀況很不好。但是通知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很難預測。路逢舟這個狀態,如果簡家父母強烈的將他們分開,說不定會直接多出一位危重病人。  “雲哥,再給我哥點時間,如果明天人還不醒,我就跟他說這個事情。”卓玉知道明天就是極限了,真要是持續這樣,不通知人家父母是肯定不行的。  透過走廊的玻璃,卓玉擔心的看著他哥,也有些混亂。那個人把自己逼到了退無可退的角落,猶如困獸一般,兀自掙紮。  路逢舟還是不敢動,隻能守著。害怕堆積到一定高度,已經開始麻木。  也許他一開始就錯了,重來一遍不是對他的獎勵,而是給簡殊然脫胎換骨的機會。如果最開始他就放手,不會有後麵的事,他跟徐晉安怎麽剛,那是他的事。怎樣都牽連不到簡殊然。  命運把他們放在一起,對於簡殊然來說太危險了。就像簡殊然自己說的,路逢舟才是他命裏最大的劫難。  他追的越緊簡殊然離他越遠,明明上輩子還陪了他十四年,這一次卻連這個期限都不肯給他。他怎麽都抓不住這個人,用盡了力氣也是徒勞。最終他隻能選擇對命運妥協!  路逢舟眼圈紅了,他知道錯了,真的錯了!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如果這一次簡殊然能順利醒過來,以後能夠好好的活著。他就放手,徹底放手。他會遠遠的看著這個人,讓簡殊然開開心心的在沒有他的世界裏活下去,他會消失的幹幹淨淨。  簡殊然的未來必定光明一片,而他會固守著所有的荒蕪到終老。  隻要這個人活著,一定要活著。他怎麽樣已經不重要了……  眼淚肆意而下,他的寶貝終究還是會離他而去。心髒一縮一縮的疼,所有的氧氣都被抽走了。  他握著簡殊然的手,細細的摩挲,這是最後一次,他以後沒有機會或是資格再去握這雙手了。  兩輩子的愛都在這裏,他終於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  “簡殊然,我愛你從未變過。”路逢舟親吻了簡殊然的手指,鄭重的如同末日的告別。  當黑夜再一次褪盡,曙光降臨大地的時候。簡殊然的高燒終於退了下去,眾人一陣歡欣鼓舞。又過了幾個小時,臨近中午人才醒過來,這個時候路逢舟已經熬了三天沒怎麽合過眼。  簡殊然有些茫然的躺在床上,眼睛有幾秒什麽都看不見,焦距都對不上。直到看到路逢舟的臉,他腦子裏依舊一堆漿糊。  他動了動手指,手指上好像套著什麽東西。張了張嘴,嗓子幹的要命,說不出話來。他艱難的動了動了手指,輕輕的勾了一下路逢舟的手背。  這個觸碰讓處於遊離狀態的人,仿佛觸電一樣,一下子驚跳了起來。  “醒了?”路逢舟的聲音沙啞不已,他趕緊按了呼叫器。  簡殊然一臉空白的看著他,動了動手指,又在他手背上勾了一下。第56章 重啟  沒等路逢舟反應,病房門打開,呼啦啦湧入了一大票醫護人員,每個人各司其職,主治醫師拿著聽診器一通手舞足蹈,之後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確定人的反應意識。  簡殊然適應了一陣可以開口說話了。  “逢舟,我疼。”簡殊然虛弱的說道,然後困難的抬起手,想去觸碰站在眾人之外的路逢舟。  簡殊然一句話,驚的路逢舟心髒瞬間停跳。  逢舟?簡殊然很久沒這麽叫過他了,這什麽情況?但是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路逢舟撥開眾人,蹲在床邊,握著簡殊然的手。  “然然,哪裏疼?”路逢舟內心激蕩與混亂交織,他激動的是簡殊然還容許他靠近,另一方麵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簡殊然搖搖頭,彷徨而茫然的問道:“你叫我什麽?我這是在醫院?你看起來怎麽這麽憔悴?嗓子怎麽了?”  簡殊然隻能說出自己最直觀的感受,他腦袋裏暈暈的,但是路逢舟給他感覺很不對勁。  那個肉麻的稱呼,讓他瞬間起來一身雞皮疙瘩。身上的沉重和酸痛感是哪裏來的?路逢舟平日裏那麽注重形象的人,怎麽會放任自己滿眼血絲,頭發淩亂,下巴上還有胡茬。整個人頹唐極了,看起來跟流浪漢一樣。  “我……你……”路逢舟接不上話,他現在混亂加劇,不知從何說起。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年月?”還是站在一旁主治醫生敏感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趕緊問道。  簡殊然閉了閉眼,腦中浮現出一組時間信息,他說了出來。  聽他說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簡殊然說的時間是半年前的。  主治醫生又問了幾個問題,大家就都明白了,簡殊然失憶了。  檢查都做過了,腦部沒有受到任何外傷,但是極度的刺激也會造成這種情況。或者說潛意識的逃避行為,也可能會失憶。總之原因很多,這個目前還不好確定。  醫生建議留院觀察,他們幾個科室要會診。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病房裏隻剩下簡殊然和路逢舟。  “身上還很疼嗎?”路逢舟問道。  醫生說這種全身的酸疼是高燒過後的後遺症,很快就會過去。  “好多了,你嗓子怎麽了?”簡殊然又問了一遍,聽得出來十分緊張,他試圖坐起來,“怎麽回事?嗓子怎麽啞成這樣?你看起來好憔悴。”  “沒事!”路逢舟趕緊扶住人,讓他靠在床頭上。簡殊然現在很虛弱,三天就靠輸液維持。  “到底怎麽回事?上火也不能啞成這樣,你吃藥了嗎?”簡殊然不讚同的看著他,這人仗著身體好,經常性的抽風。  路逢舟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簡殊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滿了情意,說出的話滿滿的都是關心,他對自己的在意做不得假,這像極了他們上輩子初見的樣子。  沒有小心翼翼的討好,也沒有步步為營的試探。他的寶貝還沒有受那些磋磨,是最初的樣子。路逢舟心裏一熱,眼眶瞬間就濕了。  他猛地撲了上去,緊緊的將人抱在懷裏,差點將人撲倒。  簡殊然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僵住了,路逢舟對他沒這麽熱情過。他追這個人都追了半年了,這人對他總是不冷不熱的,他一度都想放棄了,今天這是怎麽了?睡懵了?  簡殊然的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隻能尷尬的舉著。  過了許久,路逢舟才放開人,他內心的激動無以言表。他知道就算簡殊然不記得以前了,但是犯過的錯依舊在,他會努力的改正,努力的對簡殊然好。  眼前的局麵是前所未有的開朗,這個人終於不是一味的推開他,一切都有希望了。剛剛還壓在心上的巨石瞬間被挪開,呼吸都輕鬆了不少。昨夜的告別現在想起來覺得特別遙遠,他的寶貝還在他的手心裏。  “你怎麽了?”簡殊然懵然的問道,他不覺得自己睡了一覺就能抱得帥哥歸。這是什麽奇幻的轉變?他做什麽了嗎?怎麽想不起來了?今天幾號來著?  剛才醫生跟路逢舟嘀嘀咕咕的說什麽他也沒聽清,大意是說他忘了一些事,他忘記什麽了?很重要嗎?  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他看了一眼時間,這是他大三的第一學期!不對啊,怎麽回事,他不是應該還在上大二嗎?而且今天是上學的日子,那這大下午的他為什麽在睡覺?  “我怎麽都上大三了?我應該上大二才對啊。我為什麽在這裏,我怎麽沒上學啊?”簡殊然有點崩潰,他這才多大,怎麽就有健忘症了?  這時卓玉推門而入,他出去買了個飯,然後接了他爸和他爺爺的兩通電話,耽誤了點時間,沒想到回來簡殊然竟然醒了。  他陡然鬆了一口氣,這樣他哥就不會發瘋了,這一邊擔心著簡殊然的病情,一邊還要時刻盯著他哥,也挺累的,放下手裏的飯盒,卓玉說道:“然哥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稍微吃點東西吧,我買了飯來。”  卓玉知道他哥挑嘴,又跟路逢舟說:“隨便買了點,你要是吃不慣,一會再看看買點別的。”  簡殊然已經暈頭轉向了,他指著卓玉,鬱悶的問道:“你是誰?”  卓玉不明所以,這又是什麽劇情?去掉了暴力,改懸疑了?  “殊然你感覺怎麽樣,好點沒有,哪裏不舒服嗎?”雲述緊跟著卓玉進來,在走廊裏聽見簡殊然說話的聲音,雲述激動不已,可算是醒了。  “雲述?”簡殊然驚了一下子,怎麽回事,雲述怎麽在這裏?他跟雲述現在關係有些微妙的尷尬,雲述不讚同自己對路逢舟的追求,同時也因為學院裏不好的傳言跟自己爭執過。兩人原本是最好的朋友,卻感覺漸行漸遠。  “你怎麽在這裏?”簡殊然莫名其妙的問道,不光是跟自己有爭執,雲述死不待見路逢舟,這兩人在一個屋簷下,很詭異啊。  這個問題一出,直接把雲述砸暈了。  “那個,然然,你冷靜冷靜,我們有話慢慢說。”路逢舟忍著嗓子痛說道。他現在可以確定,簡殊然是失去了上輩子的記憶和重生回來這半年的記憶。  然然?簡殊然渾身一抖,剛才他就覺得很驚悚了。路逢舟從來沒這麽肉麻的叫過他。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沒有一樣跟自己的記憶重合的,這裏每一處都透露出無限的詭異。  “我是不是在做夢?”說完簡殊然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我去,真疼!”  實實在在的疼痛傳遞到大腦,這個做不了假。  “你別。”路逢舟心疼的握住他的手,這人對自己下手怎麽這麽狠。  簡殊然滿心滿眼的憂慮,這不對勁,這個世界處處充滿了違和感。他戒備的看著四周,沒有一個地方是熟悉的。尤其這裏……是病房?豪華總統套間吧,這不是胡鬧嗎。  即使是認識的人,看起來也十分陌生。而且他病成這樣,他爸媽為什麽不在?  他想起了一個很有名的關於盜夢的電影。那個電影裏說,在夢裏也會有痛感。所以他經曆的到底是不是真實,要打個問號。  剛才醫護人員已經撤掉了他身上那些儀器,現在隻是在輸營養液。他撩開被子。  “怎麽了?要去廁所嗎?”路逢舟問道,“我抱你去。”  “不用了。”簡殊然心中疑問更大,這絕對不是路逢舟,什麽時候路逢舟這麽放低過身段?他戒備的看著眼前的人。  下了床他的腿有些軟,畢竟躺了三天。  路逢舟扶著簡殊然拉著輸液架子,但是簡殊然並沒有去廁所,而是來到了窗邊。  “是想透透氣?那我們一會吃點東西,然後我帶你上頂樓。”路逢舟以為簡殊然是憋悶了。  “如果這是真的該有多好!”簡殊然深深的看了路逢舟一眼,心中很是遺憾,這個人如果能在現實對自己這麽好,他能開心死。  簡殊然伸手摸了一把路逢舟的臉,清醒的時候他絕對不敢這麽做,但是做夢這個事吧,就自己說了算了,他喃喃的道:“再好也不是真的。”  說完他猛打開了窗戶,準備跳出去。電影裏說死亡可以將人喚醒,不管睡的多深。  路逢舟一個頭兩個大,心髒幾度停跳,趕緊將人攔腰抱回來,放回床上。  卓玉迅速上去將已經開打一半的窗戶關上,從裏麵鎖上,輕易打不開。  雲述嚇了一跳,幾步走到床邊:“殊然你幹什麽跳窗戶,這裏是十樓。”  這兩天真是不消停,天天受驚嚇,雲述感覺自己會少活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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