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工夫問白羅他是什麽意思,因為,這時候梅特藍上尉正往上麵喊,叫我們下去。


    我們連忙走下樓梯。


    “白羅,你看,”他說,“這裏又有另外一個麻煩事了。那個修道士不見了。”


    “拉維尼神父嗎?”


    “是的,剛才才注意到這回事,剛才有人忽然想到他是唯一不在跟前的人,於是我們就到他房裏找,他的床昨天夜裏沒有人睡過的樣子,而且見不到他的蹤影。”


    這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噩夢、先是詹森小姐的死,然後又是拉維尼神父的失蹤。


    仆人都叫來問過,但是、他們的話都不能幫助我們了解這個不可思議的事,他們最後看見他是在頭天晚上大約八點鍾的時候,當時他說要在睡覺以前出去走走。


    沒人看見他散步以後回來。


    大門照例在九點鍾關好,並且閂上,不過,沒人記得曾經在早上開過閂,那兩個家仆都以為是另外一個開閂的。


    昨天夜裏拉維尼神父究竟回來役有?他在頭一次散步的時候是否發現一些可疑的事情?他是否後來再去查個究竟,結果成為另一個受害人?


    梅特藍上尉猛一轉身,隻見瑞利大夫來了,後麵跟著麥加多先生。


    “哈羅,瑞利,發現什麽嗎?”


    “是的,那東西是這裏研究室的。我剛剛同麥加多檢查過藥品的數量,那是研究室的鹽酸。”


    “研究室——啊?門鎖了嗎?”


    麥加多先生搖搖頭,他的手發抖;他的臉抽搐著,他的氣色已經壞得不像樣子。


    “我們沒有這種習慣,”他躡嚅著說,“你知道——剛才——我們一直在用那個房間。我——誰也夢想不到——”


    “那地方晚上上鎖嗎?”


    “是的——所有的房間都上鎖、鑰匙就掛在起居室裏麵。”


    “那麽,任何人拿到那房間的鑰匙就可似拿到那種藥品了。”


    “是的。”


    “我想,那是一種普通的鑰匙吧?”


    “啊,是的。”


    “沒有什麽地方可以看出來是她自己從研究室拿出來的嗎?”梅特藍上尉問。


    “她沒有。”我肯定地大聲說。


    我感覺到有人在後麵碰碰我,表示警告。原來白羅就在我背後。


    後來有一件相當糟糕的事發生了。


    那件事的本身不糟糕——其實,那隻是那種不調和的情形使事情變得比什麽都糟。


    一輛汽車開到院裏來,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由車上跳下來。他戴一頂硬殼太陽帽,穿一件厚的軍用防水短上衣。


    雷德納博士正在瑞利旁邊站著,那人一直走到他跟前和他熱烈地握手。


    “啊,老兄,你在這兒!”他說,“真高興看到你,我是星期六下午經過這裏一到福吉瑪去和那些意大利人在一起。我到挖掘場去找你。但是那裏沒有一個歐洲人,而且,哎呀,我又不會說阿拉伯話,我沒時間到房子裏去,今天上午,我五點鍾離開福吉瑪——可以在這裏和你在一起兩小時——然後要去趕護航艦。啊,你們這個挖掘期的工作如何?”


    這情形真糟!


    那種興致勃勃的聲音,實際的態度,日常生活圈裏的穩健方式,現在統統都給拋到九霄雲外,他隻是急急忙忙的闖進來,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注意到——完全是一團高興。


    難怪雷德納博士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喘息,默默地望著瑞利,表示求援。


    瑞利大夫馬上挺身出來應付這個場麵。


    他把那個身材矮小的人拉到一邊(他叫魏利葉,是個法國考古專家,曾經在希臘群島挖掘,這是我後來聽他們說的),把這裏出了什麽事告訴他。


    魏利葉嚇了一跳,他自己最近幾夭在荒野地帶一個意大利人的挖掘場,但是並未聽到什麽。


    他連連表示慰問與歉意,最後,他走到雷德納博士前麵,熱烈地握住他的兩隻手。


    “多慘,啊,多慘。我找不出適當的話安慰你,可憐的同行朋友。”


    於是,他搖搖頭,最後再表示無法表達他的心意,爬上車,告辭而去。


    就像我所說的,這個悲劇當中的滑稽穿插似乎比什麽都更令人不快。


    “其次一件事,”瑞利大夫堅決地說,“就是早餐。對了,我要堅持。來,雷德納,你必須吃點東西。”


    可憐的雷德納博士幾乎完全垮下來了,他同我們一起來到餐廳,然後,我們便吃一頓很不愉快的早餐。雖然熱咖啡和煎蛋很好,可是,沒有一個人感覺想吃東西。雷德納博士喝了些咖啡,然後坐在那裏撥弄著他的麵包。他的臉灰白,由於痛苦與困惑。拉得長長的。


    早餐之後,梅特藍上尉就著手調查。


    我對他說明我醒來時聽到奇怪的聲音,以及到詹森小姐房裏的經過。


    “你說地板上有一隻玻璃杯?”


    “是的,想必是她喝過之後掉到地下的。”


    “杯子破了嗎?”


    “沒有。那是掉到地毯上的(順便提一提,鹽酸恐怕已經把地毯燒壞了),我把杯子撿起來,再把它放回桌上。”


    “你告訴我這個情形,我很高興。杯子上有兩種指紋,一種一定是詹森小姐自己的,另一種必定是你的。”


    他沉默片刻,然後說:“請繼續說下去。”


    我仔細他說明我做了些什麽,和我試用的什麽法子,同時,頗為擔心地瞧著瑞利大夫,希望他表示認可。他點點頭。


    “每一種可能有用的辦法你都試過了。”他說,不過,我確信自己那樣做了,隻是我的信念由他證實,我就覺得安心。


    “你是否確切知道她服用的是什麽?”梅特藍上尉問。


    “不能確定——但是,當然,我可以看出是一種腐蝕酸。”梅特藍上尉嚴肅地問:“護士小姐,你以為詹森小姐是故意喝那種東西嗎?”


    “啊,不,”我叫了出來,“我不會想到這種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這樣確定,我想一部分原因是白羅先生的暗示。他那句話“謀殺是一種習慣”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另一個原因是我們不會輕易就相信一個人會用那種痛苦的方式自殺。


    我就那麽說,梅特藍上尉思索著點點頭。


    “我同意那不是一個人會選擇的辦法,”他說,“但是,假若一個人痛苦到了極點,而這種藥容易得到,也許就因此吃了。”


    “她真的痛苦到了極點嗎?”


    “麥加多太太這樣說,她說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詹森小姐舉動失常,別人同她講話她幾乎沒聽見。麥加多太太可以確定詹森小姐為了某件事極端痛苦,因此,她已經有自殺的念頭了。”


    “啊,我絕對不相信這個說法。”我直率地說。


    哼,麥加多太太!那個討厭的、鬼鬼祟祟的、惡毒的女人!


    “那麽,你以為怎麽樣呢?”


    “我以為她是遭人謀殺的,”我直率地說。


    他厲聲的發出其次一個問題,我覺得仿佛是在一個軍醫院的護士室。


    “有什麽理由嗎?”


    “我以為那似乎是最可能的解決辦法。”


    “那隻是你個人的意見。但是,我以為沒有理由要害死這位小姐。”


    “對不起,有一個理由。”我說,“因為她發現了一件事。”


    “發現了一件事?發現什麽?”


    我把我們在屋頂上的談話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


    “她不肯告訴你她的發現是什麽嗎?”


    “是的,她說她得有時間考慮考慮。”


    “但是,她因此很興奮嗎?”


    “對啦。”


    “一個由外麵進來的辦法,”梅特藍上尉思索著這句話,皺著眉頭。“你一點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嗎?”


    “一點兒也不知道,我思索再三,但是一點兒都不了解。”


    梅特藍上尉說:“白羅先生,你以為如何?”


    白羅說:“我以為可能有一個動機。”


    “謀殺的動機嗎?”


    梅特藍上尉皺著眉頭。


    “她在臨死之前不能講話嗎?”


    “是的,她隻能勉強說出四個字。”


    “什麽字?”


    “那個窗子。”


    “那個窗子?”梅特藍上尉重複地說,“你知道她指的是什麽嗎?”


    我搖搖頭。


    “她的臥室有幾個窗子?”


    “隻有一個。”


    “對著院子嗎?”


    “對了。”


    “是開著或是關著?開著,我似乎記得是這樣。但是,也許你們當中有一個人打開過?”


    “沒有,那窗子一直是敞開的。不知道——”


    我忽然停下來。


    “說下去吧,護士小姐。”


    “當然,我檢查過窗戶。但是,我看不出什麽不尋常的現象,不知道是否有人把玻璃杯換過了。”


    “換玻璃杯。”


    “是的。你知道,詹森小姐上床睡覺的時候總是帶一杯水的。我想那杯水必定是有人換過,把一杯腐蝕酸放到那個地方了。”


    “你覺得怎樣,瑞利?”


    “假若是謀害,也許就是這樣。”瑞利大夫馬上說,“一個平常的、相當細心的人不會把一杯腐蝕酸誤認為水喝下去的——我是說,假若頭腦完全清醒的時候。但是,假若一個人習慣上總是在半夜喝點水,他也許習慣上伸手到老地方找到杯子,仍是半睡半醒地把那東西喝下去,根本不知道已經喝下足以致命的分量。”


    梅特藍上尉思索片刻。


    “我得回到那房裏看看那個窗子,看它離床頭有多遠。”


    我想了一下。


    “一個人的手如果伸得很長,就能夠到床頭擺的那個小桌子。”


    “就是放那杯水的小桌子嗎?”


    “對了。”


    “門上鎖了嗎?”


    “沒有。”


    “那麽,不管是誰,隻要由那裏進來,就可以把它換掉嗎?”


    “啊,是的。”


    “那樣做危險性比較大,”瑞利大夫說,“一個睡得很酣的人往往會聽到一個腳步聲就會驚醒的。假若由窗口伸手可以夠到那個小桌子,就比較安全。”


    “我不是在想那個杯子,”梅特藍上尉心不在焉地說。


    他忽然驚醒起來,又對我說:“你以為當那個可憐的女人覺得她快死的時候,她急於想讓你知道有人由窗口伸手進來把那杯水換成腐蝕酸,對不對?那麽,她要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不是更恰當嗎?”


    “她也許不知道那人的名字。”我指出這一點。


    “假若她暗示到前一天發現到什麽,也許就更恰當,是不是?”


    瑞利大夫說:“梅特藍,一個人垂死時,他的心理是不會平衡的,他的心裏有一件特別的事,總是擺脫不掉。在那一刹那間,她仍然忘不了那窗口伸過來的手。也許她覺得讓人知道那個事實似乎是很重要的。我以為她也沒有錯到哪裏去,那的確是重要的。她也許霍然想起你也許認為她自殺了。假若她能講話,她也許就會說:‘不是自殺,我不是自己故意喝的,有人由窗口把那東西放到我床邊的小桌上。’”


    梅特藍上尉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敲著桌子。過了一兩分鍾,他說:“對於這件事必然有兩個看法,不是自殺,就是謀殺。雷德納博士,你以為是那一個?”


    雷德納博士沉默一兩分鍾,然後,他說:“是謀殺,安娜-詹森不是那種會自殺的女人。”


    “是的,”梅特藍上尉承認,“在正常的情況之下是不會的。但是,也有些情況,那是一個很自然的解決辦法。”


    “像什麽情況?”


    梅特藍上尉彎下身拿到一包東西,這是方才我看到他放在他的椅子旁邊的,他相當用力地將那包東西拿到桌子上。


    “這裏有一件你們沒一個人曉得的東西。”他說,“我們在她床底下發現的。”


    他解開那個包包的結子,打開來,原來是一個沉重的大手磨,或者是磨石。


    那個東西的本身並不奇怪,因為發掘工作進行期間,已經發現到十幾個。引起我們特別注意的是上麵有一個陰暗的、褐黑的汙跡,還有一些像毛發一樣的東西。


    “那就是你的工作了,瑞利,”梅特藍上尉說,“但是,我以為這一點是沒多大疑問的:雷德納太太就是被這個東西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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