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他不懷好意,但葉舒陽卻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思緒帶了過去。  “你已經很大了,葉舒陽,到你這個年紀,應該知道真正承載了父母長輩希望的孩子是怎樣的教育方式可是你,沒有苛責教訓,沒有嚴格要求,所有人對你百依百順,你以為這是對你的愛?”  “錯了,太錯了。”  “老太太還在的時候,你順遂安康,她要是走了,想想你那個已經跟你分別三年從小就不愛帶你玩的哥哥,還會不會像她一樣護著你,照顧你?”  “等真到了那一天,在你哥和你之間,你又猜猜,葉華全會選擇誰?”  葉舒揚渾身一個激靈,仿佛真的順著他的話,看到了未來自己風雨飄搖低三下四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樣對待葉堯的,也知道對他來說沒用的孩子會得到怎樣的待遇,他從前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現在……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大熱天的,他居然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母親……他還有母親!  不對……  他剛剛揚起的笑容忽然又頓住。  大哥也是她的孩子。  如果真的,真的有那麽一天……  和葉舒明相比來,忽視自己這個沒什麽太大用處的小兒子,對於葉家來說,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承認吧。”葉堯壓低聲音。  他往前一步,葉舒陽就後退一步,像被逼急了的幼崽,臉上露出猙獰扭曲卻又茫然的神色。  此刻葉堯臉上掛著的笑容對葉舒陽來說,就是地獄深處蠱惑人心的惡魔低語。  “你和我一樣,都不過是被拋棄掉,故意養廢的累贅罷了。”  葉堯的最後一句話像是重重的鼓錘,敲到了他的心上。  “什麽事,外麵這麽吵?”  在裏頭不知做些什麽的葉華全終於發覺不對走出來。  葉堯微笑著後退一步。  他麵前的葉舒陽背對屋門,葉華全看不到他難看的神色,葉瑤卻瞧得清楚。  一旁的岑文全程圍觀,這時候不由地壓低了聲音,抖著道:“破、破窯,許久不見,你怎麽……你什麽時候段位這麽高了?”  殺人誅心,委實可怕。  葉堯同葉華全的目光直直對上,輕笑著,在烈日下回了他一句,卻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  “如果你也死過一次……當然,就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了。”  葉華全似乎沒料到這麽一會兒外麵居然站了這麽多人。  但他到底是老薑,一怔之後分毫不亂,脫了外套的模樣看起來就和在酒會裏穿梭時一樣的正經從容。  他咳了一聲:“你回來了。”  像是壓根沒看到院子裏一地的狼藉,他端著父親的架子,理所當然道:“既然回來了就進來,我有事想問你。”  “父親。”葉堯淡淡打斷他,“不必了。”  葉華全皺眉:“什麽意思?”  葉堯聽著遠處斷續幾聲警笛,輕笑:“有什麽話,你去跟警察說吧。”  葉華全麵色突變。  院子裏淒慘的模樣一看就遭受過重創,警察把幾人圍住,為首的不著痕跡瞥了眼站在人群外的閆旭,又望了眼他身邊坐著輪椅的男人,隨即不敢對視般地收回目光。  “帶走!”他一揮手。  葉華全叫道:“等等!”  他盯著葉堯,這時候再怒也隻能壓著火氣,勉強解釋道:“警官,你們一定是搞錯了,這是我兒子的家,我今天隻是過來看他。因為一時口角發生了一點衝突,絕對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入室搶劫。”  葉堯微笑不語。  葉華全緊皺眉頭,看向自己另一個兒子:“兔崽子,過來說句話。”  葉舒陽從剛剛開始就一個人站在不遠處呆呆的,魂都飛到天外去了的模樣。  這時候被自己父親叫到,他渾身一抖,緩緩抬頭,露出一個空洞又略顯茫然的神色。片刻,眼神聚焦,先是同葉華全對上目光,卻仿佛觸電似的被燙到,猛地挪開。  葉堯在葉華全的身後對他遙遙微笑。  “不……不是的。”  葉舒陽囁喏著嘴唇:“我們今天過來,是、是為了找一樣東西。”  他嗓子幹澀,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由自主地遵從腦海最深處的意願說道:“父親說要來拿一樣東西,我……我就是跟著……”  偷竊、闖門。  兒子當場反水。  葉華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在兩人被推搡著帶走的刹那,葉華全同葉堯的擦身而過,聽到這個他向來看不起的孩子帶著笑意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難言的冷。  “父親,你在裏邊好好待一段日子。”  “葉家……我不要。”  他歎息道:“但我可以替你把它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狠一男的。第四十三章   岑文目送警車嗚嗚鳴笛遠去,摩挲著下巴,感歎道:“這就進去了啊……”  他定定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來,看著葉堯道:“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回來我總覺得你變了很多。”  葉堯收回目光,無辜道:“是嗎?”  “……”  兩人間一時有些沉默,片刻,岑文伸了個懶腰:“算了,也是好事。”  不管怎麽變,他們都是朋友,是兄弟。  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岑文收起莫名的感歎,轉了話題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這點罪名,又是家務事,關不了他們太久。”  葉堯一笑:“這不就是你回來的目的?”  岑文的懶腰頓在半空,眼神一下變了,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像是刀子的尖淬了點寒光,然而很快收斂。  他放下手,仿佛剛才的淩厲隻是錯覺,翹起蘭花指嬌俏推了葉堯一把:“討厭!”  葉堯一個踉蹌,差點趴地上。  他捂著胸口,苦笑道:“爺,我叫你岑爺行不行,你也知道你是個金剛芭比,悠著點。”  岑文捏嗓子:“死鬼,你怎麽知道我準備了好戲?”  葉堯摸鼻子:“不然您老在國外呆得好好的,回來幹什麽?”  “其實……”他歎了口氣,“你私下裏偷偷幫我搜集證據的事我早知道。”  那些關於葉家的汙糟事。  即便是第一世葉堯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脾氣,岑文仍舊替他準備好了抽薪的釜底,指望有一天這個兄弟能開個竅挺起腰板,把該葉家得到的報應痛快地糊到他們臉上去。  可惜,第一世的葉堯直到死,都沒能讓他看到那一天。  這輩子如果不是在電話裏聽出葉堯和葉家劃清界限的決心,岑文不會跑這一趟。  葉堯想著想著,忍不住有點傷感。  他咳了聲,眨掉眼中疏忽泛起的熱意,說道:“所以你是查到了多少東西?”  “偷稅漏稅、醫療造假、涉黑洗錢夠不夠?”岑文摸著指甲哼道,又恢複到了平時塗個指甲隨時能化身女裝大佬的德性。  葉堯吃驚:“這麽厲害?”  “是啊,弄得我媽聽到風聲還以為我想吞並葉家往醫療領域發展了。”岑文嗤嗤的笑,“更何況……”  他意有所指地往外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眉目清淡,波瀾不驚的姿態卻讓他看到了不見底的深淵。  岑文心裏百轉千回,嘴上卻不經意地道:“你那野男人看起來能量挺大的,有他在,我能放心一些。”  他不眼瞎,來的警察雖然盡力克製,但對那人的態度怎樣他看在眼裏。換在以往,葉華全好歹算得上名流,警察會客氣一些,更別說報案的人是他兒子,通融一下現場勸幾句和解才是正常操作,二話不說把人拷走什麽的,要相信背後沒人授意都難。  “也不知道從哪裏勾搭來的……”他嘀咕道,心下琢磨著是不是要私底調查一番。  然而他一冒出這個念頭,卻莫名的有些心悸,似乎有種來自本能的畏懼提防在提醒著他。  葉堯沒察覺,在一旁給了他一拐子:“別胡說,人家是我老板,什麽野男人。”  岑文按下心中的憂慮,笑道:“這小臉蛋夠嫩的,害羞了?來給哥哥摸一把。”  兩人嬉笑了一陣,好似完全忘了此刻身在囹圄的葉家父子。  簡單把亂七八糟的房子收拾了一下,他們一起到步重的房子裏吃了頓飯,結束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了。  葉堯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癱在椅子上,無比感慨:“這是我今天吃飽的第一頓。”  岑文也舔著嘴角:“好吃……”  岑家不缺錢,他從小到大享用過的美食不計其數,但這回的確不一樣,他品了品,砸著嘴和葉堯小聲道:“我懷疑這些食材都是原產地直運的。”  新鮮可口,落到舌尖上,炸開味蕾融化般的饕餮享受。  岑文忖度了一下,愈發覺得野男人牛逼,忍不住對自家崽子有了點擔憂。  他抬頭看看步重:“今天多謝啊步先生,這麽豐盛的晚餐。”  男人頷首,微笑道:“應該的。”  他察覺到岑文的言下之意,放下茶杯,手搭上輪椅:“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先去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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