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葉堯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整個人像是從冰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他垂落的睫毛打著顫,呼出來的氣息不穩:“我不想”  “砰!”  耳邊捕捉到一聲輕微的金屬碰撞,葉堯混沌的思維呆了有那麽0.01秒,瞬間瞳孔收縮!  他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撲,帶著步重一起摔在地上,身後的地板嗤地多出一個還在冒煙的洞!  “裏麵的人注意了,趁著大家還有耐心別耍花樣乖乖的,不然下一槍老子就不會打偏了哈。”門外吊兒郎當的聲音傳進來。  該死!什麽時候來的!  葉堯輕輕捂了下肋骨,把步重扶著靠到窗框下。  “別裝了,知道你們在裏麵,吱個聲?”  葉堯記得這個聲音應該是之前在大廳前被自己的幻覺嚇到的安保裏發號施令的那個,他扯了扯嘴角,和身邊男人的目光對上,他安撫地輕笑了下,轉頭揚聲道:“不好意思,不想動,想抓人得勞煩你們進來一趟。”  門外似乎沒想到他這麽氣定神閑,隔了片刻才又說話:“好氣魄啊……”  “那行,我們進來了。”  顧楚五分鍾前才知道上頭讓自己追捕的是個人。  能吃能喝還能搞出點非自然動靜的人。  不可思議。  他糾結又警惕地盯著眼前的門,心裏充滿了驚歎和好奇。  顧楚歪頭示意了下,立即有兩個人舉槍上前,屏息兩秒後,砰地一聲撞開了門,衝進了房間。  和所有人想象的不同,房間裏的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麵容看不清楚,遠遠望過來的姿態卻很平靜淡然,仿佛他們進來的人不是端著槍,而是揣著禮物上門做客。  “這麽大陣仗。”葉堯甚至客氣地笑了下。  顧楚邁進去的腳步更加審慎小心。  對方有恃無恐的態度要麽虛張聲勢,要麽壓根沒把他們放在心上,想到之前對方輕而易舉把他們荷槍實彈的整個安保玩弄鼓掌的奇異手段,顧楚傾向於後者。  “雖然不知道你們是什麽身份。”顧楚說道,“但我隻是個打工的,希望別為難我老板不想弄出太大動靜,能跟我走一趟嗎?”  眼前的男人一身利落的作戰服,褲腳紮進馬丁靴裏,整個人像一柄出鞘的劍。  葉堯看著看著,漸漸微妙的目光把顧楚看得有些不自在:“怎麽了?”  葉堯:“沒事,欣賞你。”  話音落地,他被步重握著的手便被重重捏了一下。  葉堯咳咳兩聲:“純欣賞。”  顧楚:“……”  他仔細地打量眼前的兩人。  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他見過一次,說是在這裏暫住的“客人”,通身的氣派絕非常人,他也一如既往的沒有深究過。倒是剛剛才看清真麵目的“實驗品”,這明明……  顧楚微微皺眉。  這看起來就是個剛剛踏出社會還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  顧楚依稀聽說過那棟剛被自己毀掉的禁區大樓裏有些什麽動靜,他有些不敢置信這樣的人會是剛從裏麵逃脫的所謂“實驗品”。  老板到底在裏麵做什麽?  葉堯瞧著這人的神色,眼裏起了一絲笑意:“不好意思啊,大半夜的還要麻煩你們。”  顧楚噎了一下:“什麽?”  “不過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葉堯道,“能麻煩你聯係一下你的老板,讓他親自來一趟嗎?”  顧楚:“……”  葉堯:“放心,我不耍花樣,你就跟他說我有事要告訴他,他會願意來的。”  這樣平和的、討價還價的氛圍實在怪異。  顧楚愣了片刻,視線一直死死盯著看起來真的老老實實絲毫沒有異動的葉堯,直到他敏銳地發覺對方的手悄悄摁了下肋骨的地方,臉色似乎也在那一瞬間蒼白了下。  他忽然道:“好。”  葉堯看著他撥通了電話,其餘人全部退到了門口。  很快,顧楚對著接通的那頭說了幾句,又等了一會兒,似乎轉到了另外一條線上,他的神情肉眼可見的鄭重起來。  他嗯嗯地應了幾句,回頭又審視似的瞥了葉堯幾眼,然後才把手機從耳邊拿開,舉到身前,打開了免提。  明顯經過變音的聲音傳出來:“……想讓我過去?”  電話這頭靜悄悄的。  葉堯盯著那個被握在顧楚手裏的電話,眼中的情緒漸漸的浮起來,像是嘲諷卻又帶著笑,有一種冷冽的似乎已經洞察的悲哀與怒意。  半晌,久到顧楚忍不住想出聲提醒他的時候,葉堯開口了。  他輕輕地道:“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不準備來見我嗎?”  “……岑文。”第八十二章   時間一瞬間像是靜止了。  窗外的雷轟隆隆響著,天地間連綿一片,落到人的耳朵裏,就成了染了憤怒的咆哮。  房間裏的氣氛怪異極了。  顧楚不知道麵前人脫口而出的一句“岑文”是什麽意思,但電話裏沒什麽聲響,似乎默認了他的話,於是他猜測著這個“實驗品”和老板居然是舊識,腦子裏頓時飄過去無數“欺騙背叛”“翻臉陌路”“愛恨情仇”的話本,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靠在窗邊的步重依舊不動聲色的模樣,看不出幽深的眼底有什麽情緒,滿滿裝著的隻有那一個人。  而所有人目光中心的葉堯就這麽靜靜地站著,鴉羽一樣的長睫垂落著,整個人寂寞又寥遠,似乎是在等電話那頭的回答,又像是什麽都沒想,隻是出著神。  他和岑文認識多久了呢……  大概要追溯到還穿著開襠褲的時代,還被葉華全假裝寵著的自己,和母親還沒找男後媽的岑文,在葉堯的生日宴上互相推搡著掉進了噴泉裏,然後相視大哭,一戰成友。  再後來的天翻地覆,兩個被家族拋棄的人互相取暖,成了彼此生命裏唯一還能相信的人。  “你放心,等我媽腦子清醒了,我一定殺回岑家,到時候我給你撐腰,要是你爸和你那兩個傻逼哥哥再欺負你,我拆了他的破圍牆!”  葉堯稚嫩又胖呼呼的手同岑文的握在一起,感動得眼淚汪汪:“好!”  上輩子的葉堯沒有等到,這輩子的葉堯以為可以改變命運,有了愛人,還有朋友,以後可以擺脫葉家,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  再然後,和他約定的朋友,卻突然成了一手導演他悲劇的凶手。  “怎麽會是你呢……”葉堯喃喃地道。  半晌,電話的那頭輕輕的一聲歎息:“你要是沒猜到……該多好。”  原本的聲音沒了變聲器的遮掩,進到這個鬼地方之前葉堯才和他通過電話,熟悉的語調甚至還帶著點岑文天生的笑音……那個總是對著他沒心沒肺的、吊兒郎當的、卻一直照顧著他的、最好的朋友。  大雨傾盆地落下來。  雨幕帶起的灰沉籠罩在整個山間,這裏就像是被困住的孤島,沒了腕表,沒有信號,唯獨早已被時代淘汰的手機還被葉堯緊緊地握在手裏,像是握住了什麽救命稻草。  門外不知道什麽時候有腳步聲在靠近,皮鞋和瓷磚敲出清脆的咯噠聲。  葉堯抬頭。  顧楚退到大門口,擰開了把手。  白色的西裝褲子緩緩露出一角。  熟悉的臉,卻不是熟悉的神情,那個熱情洋溢的會對著他說“死鬼討厭”的岑文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眼前人一身西裝沒有褶皺,光滑冰冷的絲綢反著光落到指尖,於是他整個人都像是沒有溫度。  他撩起眼皮掃視了一眼房間,飛快地掠過步重,無視了顧楚,最後落到葉堯身上,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地勾起唇角,輕輕道:“葉堯。”  他身後跟著的那位把他們綁來的“司機”沉默地關上了門。  窗外的雨水仿佛瞬間瓢潑地倒灌了進來,浸得葉堯通體發涼。  他垂下眼眸:“……真的是你。”  “在你出現之前我還”他頓了頓,輕輕籲了口氣,“我還希望這是個誤會。”  岑文嗯了一聲,聽起來有些抱歉,但臉上淺淡的笑客卻像是掛住了,麵具一樣地維持著弧度:“讓你失望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交疊著雙腿優雅地在沙發坐下:“我也挺意外,原本不想用這種方式跟你見麵,好歹這麽多年的朋友。”他歪了歪頭,“想讓你繼續擁有能陪著你的‘岑文’,至少,這種見麵的場景,在我的預想裏應該給你更好的接待。”  好接待?  是把他綁到這裏,在他身上用那些能讓正常人發瘋致死的藥物,好逼問出他需要的東西?  怎麽就……這麽陌生了?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岑文的模樣在葉堯眼裏忽然就模糊了。  一種世界錯亂的荒唐感席卷了他,他有些茫然,從有所猜測開始過了這麽久,他從一開始的下意識逃避到不可置信到憤怒到慢慢接受,然而真的麵對這個人,他發現自己仍然做不到平靜以對,甚至想衝上去怒吼,抓著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狠狠地揍他一頓,把他揍清醒了變回以前那個熟悉的岑文。  然而他隻是站著,所有歇斯底裏的荒謬感統統被他死壓在了湖麵下鎖在了身體裏,咬得他牙關生疼。  岑文還在說話:“不過我還是想問問,你怎麽猜到是我?”  他撐著下巴,神情略微疑惑:“我哪裏做的不對讓你懷疑了嗎?這感覺真不好受……我一直以為藏得還算不錯?畢竟家裏一堆混吃等死的都不清楚我究竟在做什麽……”  他絮絮叨叨著,像是在跟許久不見的朋友普通地嘮嗑。  葉堯額角生疼,打斷他:“你做的事,和你家裏無關?”  岑文聽到這話,表情瞧起來還有些委屈:“當然啊,岑家那些早就隻知道躺著等死吃幹飯的,雖然那麽大的產業我用起來順手,但他們哪裏能知道我在做什麽呢?”  所以,一切的行為都出自於他本人的意願和欲望。  葉堯喉結滾動:“可是你說”  “我說我媽發現我那準後爹手腳不幹淨所以拋棄了他痛哭流涕想要補償我?”岑文哈哈笑了聲,“這麽蠢的故事你也相信?人被趕走是事實,老女人把我找回來也是事實,但是因果關係恰好相反呢,如果不是從我身上看到了足夠的利益,岑家又怎麽會把我找回來?……可惜了,喜歡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老巢玩男人還自以為掌控一切的老女人一定不會想到,她以為萬事太平占據岑家半數產值的海外產業到底被誰握在手裏了,又到底私下裏研究著什麽那些她以為的‘一半’產業。”  岑文眼裏全是笑意,對把給了自己生命的人說成毫無關係陌生人一樣的“老女人”沒有一點遲疑。  “岑文。”葉堯吸了口氣,“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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