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裴熙否認。 讓他在意的不是這個位置,而是鎮國大將軍一位背後那不為人所知的隱喻。 不知這人究竟清不清楚……裴熙想到那日客棧裏的情形,眉梢彎起,不由得帶上了些愉悅。 “你在打什麽主意?” 方夜又向前傾身,幾乎是貼著裴熙的耳朵開口:“朕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但朕要提醒你一句,世子成為鎮國大將軍的前提,是朕,必須坐在這個位置上。” 那輕薄的唇似乎擦到了他的耳稍,留下溫暖的觸感,又稍縱即逝,驟然遠開。 裴熙腦海驀然炸開,一瞬間似乎心髒的跳動就要脫離掌控,最後化為悵然若失的感覺。 方夜剛才踢翻了屏風和書桌,此刻已經坐在了床榻上側對著他: “裴世子可以滾了。” 察覺到帝王的視線並沒有落在這邊,裴熙頓時用近乎貪婪的目光注視著男人的身形背影。 眼中燃起的火焰幾乎有如實質,想要將麵前這人灼燒殆盡。 若是當時沒有拒絕他就好了,可惜在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意識到內心的真實。 更棘手的是,這人似乎已經徹底惱了他,想要把他驅逐到千裏之外的地方。 處理蠻荒,保守估計也要五年,他如何能接受這樣漫長的分隔。 更何況帝王生性風流,過往的荒唐還是曆曆在目,雖然自從上次回京後再無這種風月事傳出來, 可誰又能保證,這麽長時間不會發生些什麽。 他如何能忍受,那副模樣的帝王被別人窺去…… 裴熙抑製住內心的瘋狂,慢慢起身, “臣告退。” 作者有話要說: 方夜:還記得你的遠大理想嗎?裴熙:老婆最重要這兩章是備考期間抽空寫的,正常更新還是要等12月~ ☆、4-7 天空落下深色的帷幕,京城的夜晚依舊人聲不減,燈火灼灼。 夜色交織中,裴府卻籠罩在一層陰沉詭異的氣氛下。 裴升盯著立在門口,擋住自己去路的後輩,臉上露出明顯的不快,沉聲道:“這麽晚了不去休息,來這做什麽?” 裴熙往前走了一步,順手將房門關上,才回:“父親,這話應是孩兒問你才對。深夜召集這麽多死士,父親是要去做什麽?” 裴升冷嗤了一聲,“做什麽?當然是要先發製人,永絕後患,除掉那昏君。” 裴熙本就看出了他的意圖,並沒有過多驚訝,反而輕笑了一聲,不輕不重地開口道:“所以,父親是真的要坐實陛下口中謀反一罪?” “施洵早已經把主意打到我們裴家頭上,盯準了裴氏,現下竟還抓住了裴家的把柄,此時不反,等他羽翼漸豐,我們裴家恐怕在這京城再無立足之地。” “那父親有沒有想過,你今日謀反,可能不僅換不來這帝王之位,還要賠上所有裴氏子孫的項上人頭。” 裴升顯然對裴升這番言語頗為不滿,“你是說昏君早有防備?開什麽玩笑,不過是一時興起,搞些花花腸子而已,骨子裏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 說著說著,裴升也慢慢察覺了不對,不由皺起了眉頭,沉默起來。 “既如此,父親覺得那城外十萬整兵待發的軍兵,僅僅是個擺設嗎?” 裴升一時無言,他今日在施洵那裏受到的羞辱,是他在朝為官幾十年都沒有過的,這讓他實在氣憤難平,一時失了方寸,隻想著把這口氣盡快出了,卻忽視了這麽大的問題。 他斟酌了一刻,“據我所知,施洵身邊近衛不多,且戰力低下,我們出其不意,直奔皇城取他性命,施洵昏庸不堪,縱使暴斃而亡,百姓也隻會俯首稱快,我們再趁亂俘獲人心,熙兒,你說這般,是否可行?” 裴升話落看向裴熙,才發現他臉色比剛剛暗沉了不少,想來是不讚同的。 他想著這一方法確實有些風險,又改口繼續道: “不如先順著那昏君的意,你先假意附和出兵,拿到虎符把兵帶離京城後,這邊再出手?這樣似乎更穩妥些。” “熙兒,你意下如何?” 裴熙把手背到身後,眼中帶著些寒涼的冷意,垂眸低聲道:“父親,你想聽實話嗎?” “講。” “孩兒,並不讚成弑君之道。” “為什麽?”裴升陡然抬高了聲音,他又想起白日裏受那昏君的的屈辱,壓著冷怒道:“施洵不堪為君本就已是天下共識,為父作這謀位者也並無不妥。” “不對。為父可是記得,不久前你還在為父麵前斥那昏君無能,道他不堪大用,對為父在朝堂所為也並無異議,怎麽這時卻態度大變?” 他猶疑著打量了裴熙一番,捋著下巴灰黑的短胡,神情慢慢露出了然:“這些日子在皇帝身邊侍候得很舒服?” 裴熙愣了一下,腦海中閃出幾個畫麵來,唇角不自覺想要勾起,卻礙於他人在側,略僵硬地維持住了平淡如水的表情。 裴升可是個人精,哪裏會錯過一丁點的異常,他對裴熙經常受召入內本就有所擔憂,顧慮著自己兒子會不會被那聲色犬馬的人物拐帶歪了,但他又覺得裴熙作為自己的子嗣,承接著裴家的教育,一向正秉嫉惡,不會輕易受了皇帝的荼毒。 但現下看裴熙這丟了魂似的反應,他哪裏還不知道這人今日為何出現在這裏。敢情是和那昏君生了情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熙默然半晌,緩緩開口:“陛下在政務上頗有靈性......” “那又如何!”裴升厲色打斷裴熙的話,“勿論他是否昏庸,如今他掌握了為父意圖謀反的證據,為父若不先發製人,結局唯有一死。” “......”裴熙直視著自己的父親,“陛下今日已經放過父親了。” “不過是假恩假意,熙兒,你還是太天真了,經曆的朝堂齟齬太少,皇帝今日所為,不過是想捏著我們的把柄,讓我們替他做事而已。” “等你真為他收複邊疆,他又會把那些曾經想要謀反的罪名拿出來,再加上一個功高蓋主的名號,名正言順除掉裴家這個威脅。為父以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裴熙沒有反駁,從理智來講,裴升說的沒錯,裴家的命門拿捏在施洵手中,不主動出擊就會時時刻刻懸著一條命任人索取。但是,他想到白日裏帝王意氣張揚的承諾,□□裸明晃晃的威脅, 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誘惑著,讓他相信那人。 理智拉扯著他,可讓他猶疑的因素不止是帝王而已。 裴升露出失望的神情,“這事你就不要再過問了,這昏君的狗命留他幾日也不遲,等你帶兵離京,為父自有打算。” “父親真的要弑君謀逆,另立裴氏江山嗎?”裴熙淡聲開口。 “自然。” “父親可還記得裴氏先輩的祖訓?” 裴升一怔,慢慢抬起眼,有些危險地看著裴熙,聲音卻慢慢降低:“你想說什麽?” “裴氏世代忠於皇室,為國效忠,父親要在這裏將祖輩的心血毀於一旦嗎?” 這熟悉的腔調瞬間惹怒了裴升,一天兩次被兩個小輩用同一番話教訓羞辱,他怎麽掛得住麵子!“夠了!你這是在說為父不仁不義?別忘了,是那昏君愧於天下社稷,我裴升是順民意、行大道!” “還有,那昏君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一直替他說話?不過短短數月而已,就從昏君改口成陛下了?還是說到謀反你就怕了?” 裴升氣得直哆嗦,裴熙在一旁站得端正,等著他發泄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孩兒曾經所為不過是怒其不爭,並未想過取而代之,讓裴氏做這江山的主人。否則,也不會親自去父親安排的截殺裏救下陛下。” “若陛下的確不堪為君,孩兒會親自將他逼下皇位,另擇明君,孩兒並沒有父親的野心。” 裴升聽著他說完,臉上怒氣漸漸滿溢出來,有些猙獰地大笑起來,“那你是說,卑鄙陰險的隻有為父一人?” 裴熙略微低下頭,否認了裴升的逼問:“不,或許孩兒,會比父親更過分。” 他所求的,已經不隻在朝堂、在沙場。他的心思,或許比官場齟齬更齷齪一點。 裴升慢慢平複了怒火,他已經不願再考慮裴熙的想法:不容置喙地開口:“不論你怎麽想,還是那皇帝給你使了什麽迷魂手段,為父心意已定,你都不必再幹涉。” 裴熙頓了一下,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父親,他不過弱冠之年,年輕俊朗的臉龐上卻沒有絲毫稚嫩,在官場稀少的經驗和未怎麽經曆征戰的現實讓身為父親的裴升對他不以為意。 可那平靜無波卻格外深沉的目光卻猛得讓裴升一顫。 “父親,抱歉,恐怕你已經無力對陛下做出威脅了。” 裴升皺起眉,對他這句話頗為不解,可心裏似乎又有種了然的心慌,“什麽意思?” 裴熙不再看他,走向門口,“因為父親培養的死士和親衛,已經是孩兒的了。” 房門被打開,深寂的夜晚一輪圓月將庭院照得格外清亮。 裴升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從容高大的背影,神情從震驚慢慢轉為無奈,而後深深歎了口氣。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04 21:46:43~2021-01-01 17:46: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艾倫·耶格爾 10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4-8 方夜怎麽也沒想到,曆史上昏君可能遭遇的事,他會全部輪過一遍。 這個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穩,睡夢中總覺得有人在側盯著他的動作,他想翻身,身上卻有如千斤壓頂,皇宮的錦被明明很軟很輕,卻壓得他有些呼吸困難。 方夜朦朧地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夢魘住了,他似乎陷入了沼澤,拚命地想要脫離,卻隻能被拖著越陷越深。 眼前夢境駁雜破碎,急速地變換著場景,方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明亮的帷幕緩緩降落,讓他誤以為終於脫離了這詭異的夢境,卻沒曾料想,他又被拉進了那熟悉的場景中。 是那個英挺俊美屢次出現在他模糊記憶中的男人,此刻他背對著方夜的視線,兩側是柔順的淺色床幔,男人正附身看著安靜平躺在床上的另一個男子。 男人露出的側臉浮現出一抹溫柔,而後化為略帶些遺憾的無奈,他輕啟唇角似乎說了些什麽,而後慢慢放下了床幔,遮住了床上仍在沉睡的男子,轉身走向方夜所在的方向。 方夜心中立即一沉,有什麽情緒鼓脹在胸前堵得他有些難受,而透過淺色的帷幔,他看到那個深眠中的男子似乎隨著男人的離開掙紮著想要起身。 俊美男人走到方夜身側,似乎頓了一下,又似乎沒有猶豫地推開了一側的殿門,離開了。 而隨著沉重的殿門重新閉合,床上的男子糾結的眉眼透出了難以克製的痛苦,一顆清淚順著他緊閉的雙眼流了下來。 視線逐漸模糊,刺眼的光芒將一切吞噬殆盡,方夜猛地坐起身,從夢魘中脫離出來。 他大概猜到了那兩人的身份,又和夢境中那人共情得厲害,此刻更是心慌得難受,不僅坐立難安,手腳更是涼得透徹。竟是隔了半晌才發現雖然已經醒來,可眼前卻還是一片漆黑。 他寢殿裏一直燃著蠟燭,哪怕無月的深夜也會透著些光亮,而不會像現在這般......而且臉頰和耳朵旁邊有絲綢纏繞的冰涼觸感。 方夜思緒本就有些紊亂,有些無力進行更多的思考,隻是憑著本能想要抬手扯掉臉上的絲綢,手腕卻被勒著扯了一下。他這才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