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轉身欲離開,裴熙卻突然抬手放在他肩膀上拉了一下,“城主請慢。” 裴熙看到他連脖頸都紅了,有些好氣又好笑,“城主今日來此所謂何事,還未告知。” 方夜舔了舔上顎,終於不再糾結,直截了當地開口:“聽聞我們軍師把那今日宴席上那幾個舞女送給裴將軍了,可有此事?” 裴熙輕挑起眉,“確有此事。” “那幾個舞女出身蠻夷,如今邊疆戰局不明,蠻夷入境,將軍可要多多留心,莫被美色迷昏了頭,白白送命。” 裴熙手指下滑,落到方夜的腕間,緊緊握住,他輕聲開口:“既然城主這麽擔心本將,不如親自來看看本將是如何處理那幾個舞女的。” 方夜陡然被他拉住,一時不察,踉蹌了兩步,撞到裴熙懷中。他心中一驚,正要拉開距離,裴熙卻更加放肆地扣住他的腰,抵開身後半掩的房門,把人帶了進去。 “......” 視線驟然昏暗,方夜眯起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寢房被收拾得很整潔,彌漫著一層極為清淡的熏香味道,因為很久沒有人入住,顯得少了幾分人氣。 方夜微微隔開裴熙放在他腰間的手臂,“裴將軍這是何意?” “城主大人是不是怕隔牆有耳,抑或有人暗中監視,才會如此拘束?”裴熙走到桌前,點亮燭台中的蠟燭,“城主大可放心,這院中除你我之外,已無他人。” 方夜瞧著他的動作,莫名覺得有些危險,“所以說,將軍要給本城主看的舞女呢?” 裴熙熄了手中的火折,垂下眼眸,有些無奈地輕笑道:“知道你會來,我怎麽會把那些人放進這裏。” 方夜縮緊掌心,心跳有些加快,喉結微微一滾,他有些沙啞地開口:“你這是......” 裴熙側身走近,雙眸鎖住方夜的麵頰,平靜又專注地注視著麵前這人:“你身上有種類似蘭花的香氣,隻有臣能聞得到,你知不知道,我的陛下。” ☆、4-14 方夜稀裏糊塗地被壓到床榻上,稀裏糊塗地被裏裏外外親了一邊,最後頭昏腦脹地看著裴熙抵在他額心,溫熱的體溫沒有阻隔地透過肌膚傳遞過來。 方夜略不適地眨了眨濕熱的眼眸,被衝散的神思點點回歸。 裴熙正撫弄著方夜的臉頰,露出些許的疑惑:“這麵具是用什麽做的,怎麽找不到邊痕?” 房間裏的蠟燭早已經燃盡,昏沉的光線下,方夜輕拍了下裴熙的手,示意他拿開爪子,卻被裴熙反握住,包在掌心。 “怎麽弄掉?這東西透氣性不好,會傷到陛下的皮膚。” “......”方夜慢慢皺起眉,不甚喜悅道:“什麽陛下,本城主承認了嗎?” 裴熙在他身側躺下去,從背後整個把人圈入懷中,下巴抵在方夜淨白的肩頭,一聲輕笑溢出喉間,眨眼間消逝在空氣中。 方夜心頭一動,這人似乎一直都很喜歡用這個姿勢抱他......想到這裏,他略有些不自然地往裴熙懷裏縮了縮。 兩人皆未言語,可夾雜著思念與戀慕的複雜情感卻久久縈繞在帷幔之中,雖是無形,卻仿若有形。 方夜半張著眼,望進眼前的黑暗中,本該濃情的此刻,他卻沒由來地生出些心慌來。 深寂的黑暗被覆上橘黃的光芒,嘈雜聲由遠及近,半晌到了寢房門前。 “裴將軍!城主大人!你們在嗎?不好了,城主府失火了!” 又有聲音緊隨其後,大聲道:“城主大人!蠻夷深夜攻城,城中多處混亂!似乎有蠻夷混進來了!” 方夜額心驟疼,他猛地坐起身,撇向窗外,那橘色的光芒正是隔壁的城主府失火映過來的火光。 這個該死的塗池! 方夜神情微冷,打算出去應對,起身穿衣,卻被身後的裴熙勾了一下,跌坐在了床邊。下一瞬,腰部和腿彎一麻,方夜瞳孔一縮,不受控製地躺倒在了床上。 渾身上下提不起力氣來,方夜後知後覺地看向罪魁禍首,這人慢條斯理地幫他攏好衣袍,又一絲不苟地穿上衣服。 方夜咬牙切齒地開口:“裴熙!你這是做什麽?” 裴熙答非所問道:“臣出去後,便會派侍衛守在這寢房之外,陛下可放心,臣一定會護陛下安全。” “不需要!你現在就給我解了穴道,城內出事,城主不在,你讓百姓怎麽看!”方夜見他仿若未聞地穿鞋起身,心中已經了然這人要做什麽,他眯著眼睛咬牙道:“裴熙!你這是欺君!” 裴熙動作一頓,垂眸道:“這些都沒有陛下的安全重要。況且,若是欺君,臣早已犯下無數次。” 方夜瞬間啞然,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壓住自己心底近乎懦弱的恐慌:“裴熙,城中多處混亂,這當是早有預謀之事,你一個人應對風險太大。解了我的穴道,我和你一起去處理,不好嗎?” 裴熙已經穿戴整齊,他在方夜唇上落下一吻,輕柔又不容拒絕地開口:“臣說過了,這都沒有陛下的安全重要。” 方夜見他如此頑固,氣得笑起來,憤怒之餘,他又生出一種悲意和無助來,那仿佛是根植在他內心深處的陰影頃刻間再次燒過,急火猛烈又突兀地灼燒著,讓他一瞬間慘白了臉色。 方夜看著已經轉身的裴熙,熟悉的場景讓他差一點就落下淚來,他忍著那灼痛艱難出聲:“裴熙!我要和你一起......” 許久未至的機械聲突兀地想起來,震得方夜一顫。 【警告!警告!宿主人設值過低!人設值過低!請立即提高人設值!】 這警告聲刺得方夜腦中陣痛,本就發白的臉色愈發駭人,幾粒冷汗從額角落下來,與幾刻前的狀態截然相反,宛若正在綻開的嬌花驟然被霜雪欺淩。 這副光景卻被一層薄薄的帷幔遮住,沒讓床前那人瞧見。方夜緊咬住唇角,他感覺到自己有些異常,不敢繼續再說下去,隻能拚命抑製住即將從嘴邊溢出的呻/吟。 裴熙就在麵前不遠處,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卻仿佛隔了很遠的距離,“守護陛下,本就是微臣的使命。” 腳步聲漸遠,門口傳來房門開合的聲音,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直到整個寢房又恢複靜寂。 方夜平躺在床上,裴熙不知點了他什麽穴道,渾身用不上一點力氣,連簡單的抬手都做不到,他眉頭緊鎖,眉心攏出一道深刻的折痕,臉色慘白難看,唇角被他咬出了血痕,平添一抹豔色,顯得鬼魅無比。 一刻鍾後,他慢慢睜眼,一抹銀色的光環在他淺色的瞳仁中浮現,瞳仁深處倒映出萬千星辰,最後劃歸為一,消逝不見。 方夜從床上坐起身子,撐起胳膊揉了揉太陽穴,他低著頭,寬大的褻衣擋住半張臉,火光和夜色交織著映在他身上。 一聲輕微的哂笑落在房間裏,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再抬頭時,方夜身上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雖然容貌未變,但瞳孔的色澤卻淡了一點,一層朦朧的銀色印在深處。 “小拾,出來。” 房間裏沒有任何人,他的聲音又是虛無縹緲,仿佛是對這空氣說話。 一陣靜寂過後,小十一幾近透明的身形浮現在半空中,帶著幾分猶豫,不可置信地開口:“夜......夜大人?是你嗎?” 小拾是這人之前為它起的名字。 方夜並無回應,隻是張開掌心,熟悉的銀色光圈環繞在指尖,如遊蛇般伸到半空中,刺進小十一透明的身軀中。 接觸的一瞬間,那銀色便驟然加速,化為成百上千根銀線,瞬間籠罩了小拾整個軀殼,銀色亮得有些耀眼,甚至逼過了窗外那濃烈的火光,然而轉瞬即逝,炫目過後,光芒漸次消退。 一隻形似銀狼,但身形迷你的動物從光芒中露出來,無形化為有形,跌在了方夜懷裏。 這是小拾最初的形態。 方夜動作熟稔地撫弄了一下銀狼柔順的毛發,小拾打了個滾,從他懷裏站起來,抓著方夜的衣服爬到肩頭坐下。 “主人!”它的聲音也發生了變化,像是人類五、六歲男孩稚嫩又清脆的聲線。 方夜側眼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他是怎麽進來的。” 小拾尾巴掃了掃,雖是狼的形態,但表情卻極富靈性。 “傅大人似乎在我身上做了標記,我蘇醒和你綁定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但是,不知道是通過什麽途徑進來的。” 方夜從床上下來,光著腳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弱下來的火勢,神情沉重又冷漠。 他身上的低氣壓讓小拾深感緊張,它在男人肩頭縮成一個小團,輕聲道:“主人,以傅大人的本事,這些都能夠輕易解決的,你真的無須擔心。” 方夜一頓,落下一聲冷笑:“若真能放心,他和我又何至落到今天這般境地。” “......”小拾一時無言可對,又突然意識到什麽,“主人是恢複所有的意識了嗎?” 方夜微微點頭。 小拾驚喜地提高聲音:“那主人何不快點帶傅大人和我快點脫離這個地方,我們趕快回去吧!” 方夜帶著些自嘲反問道:“怎會如此容易,小拾,你可知道,我們現在身處何處嗎?” “誒?不是主人隨身攜帶的那枚被改造過的向心珠裏嗎?” “是,又不是。”方夜轉過身,銀環在他手中放大,變形為類似顯示屏的銀色屏幕,投影裏,一個頎長的背影立在火光之前。 “這是......傅大人?” “這裏,實際上是我的精神世界,向心珠牽引著精神網絡與現實,將我的精神世界物化為形,這裏的一草一木,萬千宇宙都是我精神的化形。同時,向心珠也是一座橋梁聯係著這精神世界和我們所存在的那個現實。” 屏幕中的影像逐漸切換,最後卻被黑白相間的花影所覆蓋。 “作為創造者,我本可以監視並控製這裏的一切,但現在,似乎有些東西脫離掌握了。” ☆、4-15 “怎麽會......主人的精神力可是被評定為十四星唯一一個s級的,應當不會有人能夠侵入破壞你的精神世界才對。” 方夜目光飄遠,若有所思道:“這種事情,誰又知道呢。” 小拾坐立難安地在他肩頭來回走,“那我們豈不是要永遠困在這裏了,主人!這怎麽辦才好!” 方夜捏住銀狼的後頸把它抱進懷裏,“現在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向心珠遭到外界攻擊,出現破損。”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傅大人把它收回放到主人身上了。” 方夜唇角微微勾起,“是嗎?不過也是,若是向心珠自己出的問題,你和傅白都不可能進到這裏。” 城主府的火勢漸息,微弱的橘光映在方夜的臉龐上,添了幾分柔意。 “那就隻有第二種可能了,問題的根源還是在我自己身上啊。” “小拾。”方夜輕喚了一聲。 “主人,怎麽了?” “這個小世界就要結束了,接下來的兩個世界,我會再次封存自己的記憶,若是經過這兩個世界,我能夠突破自己的心結,那麽我便能送你們以及自己回到現實。” “若是不能,我的精神領域也會自動將傅白和你驅逐出去。” 小拾不安地開口:“那你呢?” “當是長久地囿於此地。” “怎麽會......” —— 旭日初上,裴熙才回到府苑,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寢房,整晚都風輕雲淡的臉色瞬間冷沉了下去,他叫出幾個潛在暗中守護的侍衛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