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寂吞了口唾沫,他怎能聽不出霍清話裏的意思,僵硬地走上前,拱手應下。  隨後,他在執法閣一眾長老的注視下接過骨鞭,走到方夜麵前。  這骨鞭之刑既然作為玄清宗數一數二的嚴苛刑罰,自有其門道在其中。骨鞭顧名思義,鞭打的雖是肉/體,但傷的卻是骨骼。  那當真是痛到骨子裏,不傷經脈,不損修為,卻還是會讓受刑之人痛到崩潰的地步。因此,一般是用在宗門中弟子犯下重錯時使用。  執法閣一眾長老都見識過這骨鞭的厲害之處,因此除雲寂之外不免都露出了些同情的表情。  雲寂清楚這人是為了防止他在此期間內動什麽手腳才請求霍清由他行刑,沈楓當真為了守那將死之人花了大心思。  他在心中冷笑,覺得沈楓這點心思未免太過可笑,這骨鞭兩鞭下去就打得人滿地打滾,五鞭下去幾乎沒有人能保持清醒的意識,他就不信,沈楓會一直不昏迷。  一鞭下去,方夜冷汗頓時流了下來,他是通過小十一傳給他的資料知道這東西的,這才意識到這鞭子的厲害,雲寂這一鞭打在他的後背上,應當是立刻揮破了衣服,刺傷了後背,但他已經顧不得是不是皮開肉綻了,隻覺得脊柱被從後麵剖開扯住,痛得他頓時眼前一黑。  他咬著嘴唇,第二鞭和第三鞭又接著下來,嘴唇是立刻被咬出了血,他不敢閉眼,隻能強製著睜大眼睛盯著前方,默念著那人的名字。  他是為了擋住雲寂的陰謀才走到現在這步的,如果昏迷過去豈不是前功盡棄,被雲寂抓了空子。  他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疼,牽引著神經震顫著做出反應,他討厭自己在旁人麵前露出狼狽的樣子,隻能將指尖扣進掌心,緊咬著已經流血的唇防止自己做出丟人的舉動。  他對痛很是敏感,往日也隻是習慣性地強撐著,明明剛才在霍清麵前認罪請求的時候還聲淚俱下,現下卻一滴眼淚也沒流。  霍清看了兩眼,就不忍再看。他又暗暗詫異,他的這位玩世不恭的小徒弟,何時有了這般骨氣。  這十鞭方夜度日如年地趟過去,可實際上也不過短短一分多鍾的時間。  雲寂額頭上都帶了汗,可見是一點沒有留情麵。但最讓他詫異的是,這人竟是硬生生挺了過來。  不僅如此,方夜在地上緩了一陣兒,便伸手撐住地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整張臉慘白得嚇人,唯獨唇上血跡豔若玫瑰,方夜有些艱難地找回感知,扯出星星點點的笑意,咳了兩聲,一字一頓地開口:“師尊,可以了嗎?”  霍清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感慨,明明在此之前還覺得這個徒弟不太成熟,此刻卻有了截然相反的想法,“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方夜微笑著拒絕了霍清的好意,淡笑著開口:“弟子想請雲寂長老送我回去。”  “......可。”  既然掌門都開口了,雲寂不得不上前扶住方夜的胳膊帶他出去,他故意為難方夜,沒有禦劍過去,反而選了最慢的步行。  方夜雖然察覺,卻也不說什麽,身子發著抖往前走。  雲寂現在覺得這人就是個瘋子,為了防他的小動作連命都拚上了,他有些不是滋味地開口:“沈楓,你為何處處與我作對?”  方夜看著清醒,實際上已經全憑一股意誌撐著,他聽到雲寂的話,遲鈍了幾秒,有氣無力道:“你若是別來打我的東西的主意,我也沒有和你作對的理由。”  “不是我打他主意,隻是封鬱非死不可。”  方夜冷笑了一聲,沒有回應。  “我誠心問你一句,你是真的會把封鬱煉成爐鼎嗎?”若是真的,他確實沒有出手的必要。  “真又如何?不真又如何?難道我說了長老就信嗎?”  “......不會。”  “那我們就沒有交流的必要了。”  “你......”雲寂又被氣到,“你若是嘴上積點德,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哦。”方夜毫無情緒波動地應了一聲,“我可提醒長老,若你現在把我丟在這,我可是會回去和掌門告狀的。”  雲寂沉默起來,他再沒有說話,老老實實地把方夜送回了赤藥峰。  方夜看出來這個老古板從剛才到現在情緒不對勁,但也沒有心思放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看著雲寂離開,然後一瘸一拐地往側峰的洞窟走去。  他把封鬱用傳送符傳遞到了這裏,並且在之前就為了以防萬一設了個障眼法,掩蓋了洞窟的存在,又加了個禁製,除非封鬱的功力已經超過修仙的元嬰期,否則是無法憑他一人突破出來。  但他仍舊不放心。  方夜搖搖晃晃走到洞窟裏時,眼前已經模糊地看不清人影。  但封鬱卻是立即發現了他的到來,本是靜坐在水潭中央閉目凝神,下一刻便睜開眼睛,看到方夜,先是一陣驚喜,而後便注意到他那被染紅的白衣,蒼白的臉色,已經搖搖欲墜的身體。  封鬱猛地起身大跨步來到方夜麵前,根本來不及多想什麽就隔著血衣把人抱在懷裏。  而後便看到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後背,他通紅的雙目瞬間有如滴血,他見過這相同的痕跡,“你被用刑了?”  方夜整個人脫了力,倒在封鬱懷中,笑著開口:“你可要救我啊,不然會一起死的。”  話落,他那一雙勾人的狐狸眼乖順地閉上,陷入了昏迷。  封鬱屏住呼吸,他想緊緊抱住他感受這人的心跳,又怕用力太大讓這人更疼,於是隻能半擁著人慢慢地屈膝半跪在地上。  此時此刻,封鬱清楚地意識到一個事實,無論爐鼎之事如何,方夜現在的淒慘是為了他而承受的。  他的心跳得厲害,在感受到方夜的脈搏跳動後才有些淡定下來,但胸腹鼓脹的情緒無處傾訴,他忍不住捧住這人的臉頰,吻上了那沾滿血跡的唇。  他有些貪婪地舔舐掉他唇角幹涸的血,而後抵開方夜的牙齒,瘋狂又克製地汲取著對方唇齒之間的蜜液。  顧忌著方夜的傷勢,他隻得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他作為曾經玄清宗內的得意弟子,清楚這骨鞭的特殊之處,方夜的傷不在經脈,而是嚴重的皮肉傷,以及骨間過度的疼痛延續不斷。  雖然他已是魔修,對這種還是能起些作用的,他抵在方夜麵前,緩緩渡著魔氣,而洞窟中深潭下的魔氣感受到封鬱體內魔氣的消耗,爭先期後地流進封鬱的體內。  一刻之後,他睜開眼睛,肆意地看著方夜昏迷中的臉龐。  怕碰上背上的傷痕,封鬱隻能提著方夜的細腿讓他夾住他的腰,然後扶著他的肩膀把人半扣在懷裏起身,方夜的下巴靠在封鬱肩頭。  他一偏頭就能看到這人精致脆弱的眉眼,似乎是壓抑了太久,且無人能夠看到這一幕,封鬱忍不住又在方夜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洞窟的禁製已經隨著方夜的進入不攻自破,他要帶著這人回藥房止血搽藥。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祝大家除夕夜快樂鴉  ☆、5-9  藥香縈繞的煉丹房裏,方夜被封鬱平放在床上,慢慢撕掉了被/幹涸的血凝在身上的白衣,用輕薄的錦被遮住了他腰部以下的地方。  封鬱蹲坐在一旁,用浸了溫水的紗布一點一點拭去方夜後背上成片的血跡,露出清晰可見、猙獰無比的鞭痕。封鬱臉色難看,猩紅的眼眸仿佛沁著鮮血,濃鬱的怒氣遮掩不住。  但他手下的動作卻格外輕柔,細致地往方夜背部塗上生肌的藥水。  他在煉丹房耳濡目染了許久,對大部分常見的藥物已經有了基礎的認知。  那生肌藥水剛剛塗上去是有些刺激性的,昏睡的方夜忍不住顫抖起來,發出了一聲細若蚊鳴的悶哼聲。後背上又痛又癢,方夜閉著眼想伸手去碰。  封鬱抓住他作亂的手,輕聲道:“別動。”  他見那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因為這人亂動又滲出血來,神情一暗,還是選擇使了個法訣定住了他的身體,繼續塗抹生肌藥水。  方夜覺得難受,又被定住身子,斯斯艾艾地低聲喘叫著,像一隻受傷的幼獸。  他蹙起眉,雙眼還閉著,有些不如意地向封鬱喊痛:“好難受,封鬱......幫幫我。”  他聲音很低弱,沒有氣力,又處於沒有多少意識的狀態,說的話斷斷續續,很軟,不像平日那般強勢又不肯示弱,有股撒嬌的味道在裏麵。  封鬱聽得心頭發癢,止不住內心的悸動,他好想現在就把這人緊緊抱在懷裏,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但是,現在方夜這副淒慘的狀態又讓他胸腹酸脹,他隻能忍受著、克製著,卻還是忍耐不住低下頭親吻了一下這人的唇角。  他的心神都放在方夜身上,對環境的波動一時不察,沒有注意到在這期間有人進入了煉丹房。  直到一聲冷嗬響起:“你在做什麽?”  封鬱手中動作一頓,條件反射般扯過薄被,遮住了方夜赤/裸的身體。他還沒有回頭,就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垂眼靜靜看了下方夜的睡顏,封鬱站起來轉過身,直視著來人,淡漠開口:“霍掌門。”  雖然封鬱刻意擋住霍清看向方夜的視線,但由於離得不遠不近,霍清還是能大致看清了方夜此時的狀態。  雖是昏迷,但被很好地照顧到,已是沒有性命之虞,那藥水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霍清這才將目光轉向這個年輕的後輩,被逐出宗門的弟子,已經淪為魔修的、封鬱,他的目光中帶著對所有魔修一視同仁的厭惡,又夾雜著看到剛才那怪異一幕的震驚與不解,略顯複雜地質問封鬱:  “你剛才在做什麽?”  “如你所見。”  封鬱與他雖差了兩個輩分,但氣勢卻卻沒有任何低伏的感覺,仿佛被挖金丹也沒有折去他一分傲骨,淪為世人痛恨恐懼的魔物也沒有讓他感覺到一絲羞愧。  霍清驚異於封鬱的改變,他不是第一次見此人,畢竟封鬱在此之前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他在封鬱被發現修魔扣壓在執法閣時見了他一次,那時封鬱簡直像是落水的野狗,失去鋒芒,處於一種走火入魔的狀態,淪落又可悲的模樣讓霍清不堪直視。  方夜又難受地悶哼起來,小聲地喚著封鬱的名字。  封鬱冷寂漠然的紅瞳中劃過擔憂,礙著霍清在場,沒有動。  兩人之間狀若無人的氛圍立刻讓霍清回憶起剛才那詭異的一幕,他臉色難堪,又怕打擾到方夜,低聲開口:“你跟我出來。”  說罷,他率先走了出去。  封鬱轉頭看了眼昏迷中皺起眉來的方夜,才跟上霍清走了出去。  “你對沈楓做了什麽?”霍清斟酌了一下,他不知如何描述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更無法說出口,隻能換了委婉的說詞。  “幫他療傷。”封鬱吐字如金。  “你不必在我麵前周旋遮掩,我對你二人的關係清楚不過,說到底,你是我徒兒的爐鼎,為他療傷已是反常,更別提做出剛才那般有悖世俗倫理之事。”  “況且,沈楓心性如何,我作為師尊也知根知底,他不可能對你這種在他眼裏不過是物件的東西,有剛才那番言語。”  “所以,你最好現在交代,是毒,還是蠱?我也能看著徒兒的份上,饒你一命。”  封鬱心裏有些想笑,霍清倒是想得沒錯,不過,被下蠱的不是沈楓,而是他自己。  他很想說一句,不如請掌門先看一看,沈楓是不是對他下錯了什麽奇怪的蠱。一月之前,在那洞窟之中,他也不會料想到,今日會對沈楓,產生這樣扭曲的感情。  不過,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他不喜歡有外人知曉。  “掌門這般猜忌,是不希望看到我為沈楓療傷,而是希望我趁火打劫,借此良機殺掉他嗎?”  霍清表情一僵,但他也是個老狐狸了,飛快拉回了差點被帶歪的思想:“你莫要與我耍沈楓那種嘴上功夫轉移話題,直說便是。”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事情便如掌門剛才所見。”  霍清眯起眼,有些危險的開口:“那你是說,我徒兒自願被你輕薄,對一個魔修動情,為一個爐鼎舍生忘死?”  封鬱不言,他倒是希望如此。  霍清見他不語,以為這是默認的意思,登時大怒,他伸出兩指,在上方凝出劍意來,那巨大的白身長劍光芒盛烈,下一瞬便隨著霍清的動作朝封鬱攻擊過去。  封鬱冷眼瞧著,不躲不閃,紅瞳的周圍劃過青色的霧氣,周身更是升騰起黑紅色的濃霧,在封鬱麵前凝成盾的形狀,擋住了霍清的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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