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裕閉上雙眸,別開臉不看齊邈,“所以你就將錯就錯?” “我,我……” 齊天裕倏地睜開雙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近百年,百年啊,那是什麽概念!可是就因為你的私心,全部都,全部都沒了。你可知我要娶的人,從始至終一直都是他。” 齊邈臉色慘白如紙,耳邊都是齊天裕一聲接一聲的質問,如同悶雷一般炸在他耳邊,神魂震蕩。齊邈身體平地搖晃,差點沒一個踉蹌跌倒。 他抬頭看去,齊天裕滿麵痛苦,雙眼憎惡的看著他,再不見溫情,那是齊邈最害怕在齊天裕眼中看見的神色。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齊邈喃喃重複著,不敢再看齊天裕的眼色,艱難地解釋道:“我沒想過隱瞞你一輩子,隻想是治好你的傷後再告訴你……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齊天裕卻是一步步逼到近前,厲聲質問道:“對不起能換來他嗎!若是沒有你,說不得他早就自己尋來了。都是因為你充做他,他以為我背信棄義愛上了別人才會棄我而去。天大地大,你讓我何處尋他!” 齊天裕恨聲道:“齊邈,我恨你!” 噗地一口鮮血從齊邈口中噴出,他絕望的閉上眼睛,從他知道事情真相的那天起,他就最怕有一日會聽到這話,終究還是聽到了! 齊邈捂著心口,搖搖欲墜,幾欲站不住。可往日裏對他總是溫柔,仿佛他做什麽他都會寵溺的人,此刻眼中隻剩下了恨。他手握著那把和齊邈相似的匕首,一步步走來,將匕首塞進齊邈手裏,“齊邈,你隻要捅自己一刀,無論死活,我們之間的恩怨便算兩清了。” “兩清嗎?”齊邈定定看著齊天裕那張冷硬的眸子,心痛得他幾乎要不能呼吸,嘴角的血跡甚至都顧不上擦。 “對,我甚至可以當做從來沒發生過,以後,以後就算我們重新認識一次,恩怨兩清。”齊天裕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仿佛一陣微風都能吹散。 可齊邈卻聽得真真切切,齊天裕的這話對齊邈而言多麽的蠱惑,他多希望這些事情都沒有過,他能把自己真實身份堂堂正正介紹給齊天裕,告訴他自己究竟是誰。 愛也好,不愛也罷,最起碼讓那人知道曾經為他那般癡迷的人是他齊邈,不是什麽柴翼,更不是那個不知道姓名,隻憑借一個模糊的影子就令齊天裕苦苦惦記百年,尋了百年的人! 齊邈握著匕首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不知何時,匕首尖銳的刀鋒已經對準了他自己,仿佛下一刻就會捅進他自己的身體裏。 齊邈陷入絕望之中,根本沒注意到對麵的齊天裕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那笑不似人,詭譎得很。 白霧之外,馭天奴給自己和玄蟒喂了丹藥,半靠在樹上休息,他身旁站了兩個女子。 一個是毒蜘蛛,另一個卻是副生麵孔,雖然容貌絕美,但是她嘴角掛著的那抹嗤笑破壞了她美麗的容顏,平添了幾分毒辣。 三人的目光一同向齊邈等人所在的方向望去,對於齊邈而言可以隔絕視線的白霧,在三人的方向看去卻是什麽都沒有,看得一清二楚。 齊邈身前站著一個渾身冒黑氣的鬼影,那鬼影滿頭滿臉的血,腸子從翻開的肚皮中掉下來抻得挺長,他一邊和齊邈說話,一邊還用手把腸子往肚子裏塞。 可惜鬼影的肚子上被開了一個洞,腸子剛被塞進去就立刻掉出來,那鬼影再塞,腸子再掉,如此反複。 “多謝救命之恩。”馭天奴手輕輕扶過玄蟒的身體,安撫著玄蟒焦躁不安的情緒。 “不用謝我,本沒想救你。”女人同馭天奴和毒蜘蛛一樣,都曾是魔教八大長老之一,名傾城。 傾城嗤笑,“我救你倒不是怕你把我抖落出去,本來我也不懼那個廢柴,不過是不想你破壞我送給他的大禮。” 傾城昂著頭,用下巴尖點點齊邈所在的方向,眼神輕蔑,“看來我的這份大禮,那個廢柴很喜歡,喜歡得都要用自己的鮮血來慶祝了。” 馭天奴卻是搖頭,“不管你救我出於什麽目的,我都呈你這個情,便算作我還你情,奉勸你一句,不要玩了,若想抓住齊邈,現在就動手吧,不要再耽擱下去,遲則恐生變。” “齊邈,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 傾城嗤笑,蔑視道:“馭天奴,我看你是被齊邈治服了。不,服氣都說虧了你,而是慫,你這是徹底被那個廢柴治怕了。” 馭天奴靠在樹上修養心神,聞言,僅僅隻是微微搖頭。 “傾城,萬萬不可因他沒有修為便小覷了他。” “嗬,不過是個即將自己捅死自己的蠢蛋,有什麽可忌憚的。”傾城嗤笑。第64章 噬魂鈴 傾城話音剛落,就感到腦袋裏好像鑽進一隻大手,狠狠攪著她的腦子,像是攪拌肉餡一樣。不,興許還不如攪拌肉餡,至少攪拌肉餡是一個方向,她腦袋裏那隻手卻是絲毫沒有規律,胡亂的攪動著。 “啊,啊,啊”傾城捧著腦袋疼得在地上打起滾,顧不上手上的施法。 白霧慢慢散去,不過幾息就能看清前路,一枚圓圓的東西就在這時快如閃電的打過來。 馭天奴抱著奄奄一息的蟒蛇拚勁全力就地一滾,因催動修為加重傷勢,再次吐了一口血。 毒蜘蛛反應迅速的禦劍而起,隻有正抱著頭疼得滿地打滾的傾城被那圓圓的東西打個正著。 那東西本身沒有修為之力,打在人身上至多不過造成一點青紫。可是,那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一枚霹靂彈。 等傾城反應過來那是霹靂彈再想逃跑時,霹靂彈已經炸開,傾城縱然使出全身修為一撲,可惜還是被霹靂彈的餘韻炸個正著,波及肺腑,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手中緊握的鈴鐺也骨碌碌滾了出去,那鈴鐺灰撲撲的,同普通鈴鐺沒甚區別,甚至因為年代久遠,鈴身有些古舊。不過古怪的卻是它一路翻滾,竟沒發出半點聲響。 齊邈的注意力都被那枚霹靂彈所吸引,沒注意到不遠處的鈴鐺,微怔了下,傾城腦袋疼確實是他弄的,可霹靂彈…… 齊邈轉頭,就見齊天裕踏著還未消散幹淨的白霧一步步向他走來,眨眼便到了近前。 待看清他手中的匕首刀尖朝著自己的時候,麵色冷硬得嚇人,雙眸又再次凝起殷紅的血色。 “你想對自己做什麽?”齊天裕那語氣不像是齊邈要自殘,倒像是要對他動刀子,甚至要比對他動刀子還怒上幾分。 齊邈忙伸手指向在他麵前站著的鬼魅,那鬼魅因為傾城受傷,法術大減,身形飄忽不定,一會兒是他自己本身的樣子,一會兒是齊天裕那副英俊瀟灑的模樣。 “我發現這大霧和鈴聲都有古怪,為了迷惑他們好盡快找出破綻,故意裝作自己中招的樣子,其實我早有準備。”齊邈急急解釋道。 然而齊天裕鐵青的臉色並沒有因為他的解釋而緩和半分,反而微眯了眸色,愣是讓齊邈在一片血色的眸中看出危險的意味。 齊天裕的大掌攥住齊邈的手,生生將匕首調轉個頭,“借口,這便是你能拿自己性命不當回事的理由!” 齊邈怔住,眼神落在二人交握的雙手上。 他,他不是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嗎,為什麽還對自己這般親密,就好像依舊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傾城吞了幾枚丹藥緩過些,冷笑道:“齊家主還真是大度,對於欺騙自己的人不但就這麽算了,竟假戲真做,動了深情不成?這是連自己的真愛都不要了!” 齊天裕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仍舊直勾勾盯著齊邈,繼續道:“夫郎,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包括你自己。” “我……”齊邈說不清心中複雜難言的感受,低著頭,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你真不在乎嗎?” 齊邈感覺到握住他的手忽然加重的力道,他的心似被鋸了般疼得鮮血淋漓,果然還是在乎的嗎? “夫郎,你可曾記得我問過你,一個人一顆心是否可以分做兩瓣?”齊邈抬頭看去,對上的隻有那雙駭人的血眸。 他嘴唇翕動,“記得,我說不能。” 聞言,齊天裕眸中的血色更濃,濃到似乎可以在眼中流動。 “當時我說能,如今看來是我錯了,是不能。”齊天裕攥著齊邈手的力道幾乎要將他手骨捏碎。 在早先他並不知道真知猴被馭時,他以為那個預言是真的,然而那又怎麽樣?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質問齊邈,而是一劍殺了真知猴,下意識否認一切。 明明他最應該做的是一劍劈了眼前這個膽敢騙他的少年,可是他沒有。 “夫郎,你可知我在鈴聲中看到了什麽?” 應該是看到了內心最害怕的東西,這鈴音能蠱惑人心底最深的恐懼。 齊邈搖頭,“我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你,準確的說一個是你,一個他。他說隻要殺了你,他就嫁給我,從此天涯相隨。” 齊邈的麵色更加蒼白了,齊天裕定定的看著他,唇瓣輕啟,“可是我卻殺了他!” 刀入那幻影的一刻,齊天裕便知道自己入了魔障。 明明該殺的人是眼前的這個,可是最終他卻殺了那個。也許那些幻境對齊邈而言隻是誘敵深入,對齊天裕而言卻是真實發生的,他在那一刻做出了自己都無法相信的選擇。 在那份糾結中執念深種,偏執立生。 “哈哈哈……”二人身後傳來傾城的笑聲,她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那裏陰測測的看著齊天裕和齊邈。 “倒真是我小覷了你們夫夫兩個廢柴,沒想到最先破我幻境的不是你們那些修為高深的手下。”傾城的雙眼掃過仍在原地陷入幻境中猶自掙紮的安雨三人,這三人一看就是深陷幻境之中,以至於她受傷鬆懈手上術法都掙不脫。 “倒是你們倆個先識破了,齊家主果然用情至深,直接破除心魔破了我的術法。”傾城看著齊天裕的血目幸災樂禍道:“想來這破法的過程也是萬般艱難吧,以至於齊家主這雙眼睛都成了赤目,若不是齊家主現在修為盡毀,怕是已經入了魔,墜入魔道。” 齊邈緊張的看著齊天裕,齊天裕對他微微搖頭,“不用擔心,我修為盡毀,無道可修,也就無魔可入。” 傾城譏笑,“該說不愧是昔年人人交口稱讚的天縱奇才嗎,便是沒了修為,發起恨來竟還能有入魔征兆,當真是天之驕子,靈根慧脈。” 傾城話音猛地一收,“隻是可惜了,昔年的天之驕子如今成了廢柴,還要葬生我手。” 語畢,傾城催動修為,五指張開,隔空去抓地上滾落的鈴鐺。 齊天裕反快她一步,已解下腰中軟鞭,一鞭子卷了鈴鐺回來。 “有古怪的就是這玩意。”齊天裕道:“安雨他們到現在都沒有掙脫幻境,看來是無法掙脫心魔,隻能用它解開術法,才能破了安雨他們中的幻境。” 齊邈道:“給我看看。” 齊天裕把鈴鐺遞給齊邈,齊邈發現鈴鐺古舊質樸,很有韻味,四周雕刻著繁複的銘文。 齊邈手握鈴鐺,試著將精神力凝注進鈴鐺,以發現它的古怪,同時手搖動起來。 然而搖了半晌,鈴鐺竟是半點聲音都沒有。齊邈翻過鈴鐺一看,才發現這鈴鐺竟是個啞鈴。 一直冷眼旁觀的傾城這時候才冷笑道:“兩個沒有修為的廢物罷了,便是把噬魂鈴給你,誰又能用!” “噬魂鈴!”齊天裕微微變了臉色,給齊邈解釋道:“噬魂鈴沒有鈴舌,是個啞鈴。使用者需用修為之力化作鈴舌才能搖響噬魂鈴。傳說噬魂鈴響一聲,可惑人心魄,陷入夢魘。噬魂鈴響兩聲,可號令百鬼。噬魂鈴響三聲,甚至可吞噬人魂,生祭噬魂鈴。” 傾城笑了,笑得豔麗無雙,傾國傾城,她微微撩動發尖,嬌嬌媚媚。 “果然還是齊家主有見識,也不枉祭我噬魂鈴。”說著,再次催動修為,一股強勁的力道向齊邈直直襲來。 齊邈不見驚慌,精神力迅速凝結,一個看不見的鈴舌墜在鈴鐺之中,他微微搖動兩下,噬魂鈴發出空靈的鈴聲。 那鈴聲,仿佛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穿過幽冥,路過黃泉,裹雜著森森寒氣來到人間。 狂風大作,周圍的樹枝被吹得搖搖欲墜,吱吱作響。有的細矮樹木已經被連根拔起,呼嘯著被卷向遠方。 周圍影影綽綽,不知道是風在吼,樹在嘯,還是自黃泉地獄爬出來的厲鬼在叫。 齊天裕緊緊抱住齊邈,將人護在懷中,一手用軟鞭勾住一旁一棵巨樹才不至於被吹跑。 安雨等人此刻從幻境中掙脫,又遇到狂風,趕緊用修為護住自己。 傾城三人也不得不用全力才能在狂風中站穩。 “主子,夫郎,這是怎麽回事?”安雨剛醒來,什麽也不知道,大吼著問。 他的吼聲被狂風吹散,到齊邈耳邊,沒比蚊子聲大多少。 “噬魂鈴。”齊天裕和齊邈都沒有修為,現在已經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二人緊緊抱在一起才沒有被吹散。 安雨根本聽不見齊邈的回話,他想上前用自己的修為護住主子,可是這狂風太大,吹得他寸步難行。 馭天奴麵色冷峻,“噬魂鈴響兩聲,號令百鬼!” 傾城卻是使勁搖頭,美目中皆是不可置信,“不會的,不會的,那隻是個傳言,怎麽可能是真的。” 她迄今為止,除了幻境,僅能招來幾個在周圍遊蕩的鬼魅,可從沒弄出過這麽大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