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工作人員正在威爾布朗姆胡同十九號工作,有法醫、照相師、指紋采證人,各人忙著各人的事。


    最後,哈卡斯特探長也來了,一個身材高大、撲克臉孔的人,然而眉毛卻是很有表情,看來頗為威嚴。他看到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進行,對著屍體看了一眼,和法醫簡短地交換了幾句話之後,便走往對麵的餐室。裏麵有三個人,每人麵前的茶杯都是空的。佩瑪-小姐。何林-藍姆,以及一個個子高挑、卷發的小姐,受驚的眼睛睜得好大。“好漂亮。”探長像平日一般地打趣。


    佩瑪-小姐自我介紹,“我是哈卡斯特探長。”


    他認得佩瑪-小姐一點,雖然他們的行業之間並無相關之處,但是他與她曾有數麵之緣,知道她以前是個教師,在亞倫堡殘障兒童學院教育人點字法。這樣明淨、一絲不苟的房子裏竟然出了人命,任誰也想不到的,然而最難相信的事往往最常發生。


    “這真是一件駭人的事,佩瑪-小姐,”他說,“你一定受了很大的打擊。我需要你們三位對這件事的經過作一個詳細的說明。真正發現死者的是這位——”他迅速地瞥了警官剛才送交給他的筆記本一眼——“雷拉-威伯小姐。請允許我使用你的廚房,佩瑪-小姐。我想帶威伯小姐過去那兒,以免旁人的幹擾。”


    他打開連接廚房和餐室的那扇門,讓那少女通過。一個年輕的便衣警探早已在廚房裏,正專心埋首在一張塑膠台麵的小桌子上寫字。


    “這張椅子看起來蠻舒服。”一哈卡斯特探長說著,向前拉過一把現代化的“溫莎椅”1——


    1一種高背科腿的木椅,流行於十八世紀的英國——


    雪拉-威伯惴惴不安地坐下來,睜著害怕的大眼睛瞪著他。


    哈卡斯特幾乎要說“親愛的,我不會把你吃掉的。”但是他克製了下來,改口說,“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們隻是要把事情弄個清楚。好啦,你的名字叫雷拉-威伯——住址呢?”


    “帕麥斯頓路十四號,煤氣廠再過去。”


    “哦,是的。那麽,我想你有工作吧?”


    “有的,我是速記打字員,在瑪汀戴小姐的秘書社上班。”


    “全名是加文波希秘書打字社吧?”


    “對的”“你在那裏上班多久了?”


    “大約一年。哦,確切的時間是十個月。”


    “我知道了。現在你就用你自己的話,說明你今天是如何到威爾布朗姆胡同十九號來的。”


    “瞎,事情是這樣的。”雪拉-威伯說話比剛才有信心,“這位佩瑪-小姐打電話到社裏,要一位速記小姐在三點鍾到這裏;所以我於吃完中飯回到社內,瑪汀戴小姐便要我去。”


    “這是例行輪班吧?我是說按照輪班表,這回輪到你——


    或者,你們是如何安排這類的工作?”


    “事實上,佩瑪-小姐特別指定我。”


    “佩瑪-小姐特別指定你?”哈卡斯特的眉毛顯出驚訝的樣子,“我知道了,…因為你以前曾經為她做過?”


    “沒有啊!”雪拉立即回答。


    “沒有?確定嗎?”


    “喔,絕對沒有。我的意思是說,她不是那種令人容易忘記的人,事情怪就怪在這裏。”


    “確實十分奇怪。哦,我們目前不討論這事。你何時到達這裏?”


    “我敢肯定正好三點鍾的前一分鍾,因為布穀鍾‘布咕’地叫著——”她突然停止不語,眼睛張得好大。“奇怪,多麽奇怪啊!我當時沒有好好仔細注意時間。”


    “你沒注意什麽呢?威伯小姐。”


    “嘎——那些時鍾?”


    “時鍾怎樣啦?”


    “那布穀鍾是叫了三響沒錯,但是其他的時鍾都快了近乎一個鍾頭。真是奇怪的事!”


    “確實奇怪,“探長表示同意地問,“那麽你第一次發現屍體是在什麽時候?”


    “直到我繞過沙發後才發現。他,他就躺在那裏——太可,太可怕啦。”


    “這種事確實可怕。你可認識這個人?以前見過嗎?”


    “喔,沒有。”


    “肯定嗎?也許那時他跟平常看起來不一樣,這種事你是‘知道的。仔細地想一想,真的肯定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嗎?”


    “十分肯定。”


    “好罷,就這樣說,那麽你當時做了些什麽事?”


    “我做了什麽事?”


    “是的。”


    “嘎——沒有……“什麽也沒做。我沒辦法做什麽。”


    “是這樣子的哦。你一點也沒碰他嗎?”


    “有——有,我碰過他。隻是為了看看——我是說——隻是看看——但是他的身體——異常冰冷——而且——還有——還有我的手沾到了血。‘真是可怕——稠調、粘粘的。”


    她開始發抖。


    “啊,放心,”哈卡斯特接出一副長輩的神氣說,“事情過去了,不耍再擔心。再下來,一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啊,是啦,她回來了。”


    “你是說佩瑪-小姐?”


    “是的,隻是當時我不知道她就是佩瑪-小姐。她剛巧提一著購物籃進來。”她特別加重購物籃三個字的音調,顯得很不協調,仿佛是件無幹係之物。


    “你當時說些什麽?”


    “我想我沒有說話……我想開口,但發不出聲音。我覺得這裏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她指著自己的喉嚨。


    探長點點頭。


    “然後——然後她說:‘誰啊?接著,她繞過沙發。我當時以為——我以為她要踩——踩到那屍體。於是我尖聲高叫……然後我又開始尖叫,我製止不住。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房間,奔出前門——”


    “一副沒命的樣子。”探長想起了何林的描述。


    雪拉-威伯一雙受驚的眼睛淒慘地望著他,出乎意外地說道:“實在抱歉。”


    “你沒什麽好抱歉的啊!你說得很好。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哦,隻是有個問題,你怎麽會在那房間裏?”


    “我?”她一臉惶惑的樣子。


    “是的。你當時抵達這裏,大概早到了幾分鍾罷,我想你一定先接了門鈴。但是既然沒人,你怎麽進來呢?”


    “啥,這個。因為她告訴我這麽做的。”


    “誰說的?”


    “佩瑪-小姐。”


    “但是我以為你一直沒和她說過話。”


    “我是沒有。是瑪汀戴小姐這麽吩咐——耍我進去後在廊道右邊的客室等候。”


    “原來如此。”哈卡斯特若有所思。


    雪拉-威伯怯怯問道。“就——就是這些吧?”


    “我想是的。但是請你再多持留十分鍾,萬一有什麽問題,我好向你請教……之後,我會用警車送你回去。你的家人如何——你有家人吧?”


    “我父母都已過世,我和姑媽住在一起。”


    “她叫什麽名字?”


    “洛頓太太。”


    探長起身,伸出手。


    “非常感謝你,威伯小姐,”他說,“今晚盡最好好休息罷經過這一番折騰,一定很需要的。”


    當她穿過門口,走進餐室時,怯怯地對他微笑。


    “柯林,好好照顧威伯小姐,”探長說,“現在,佩瑪-小姐,可否麻煩你進來一下?”


    哈卡斯特伸出半隻手,想要引導佩瑪-小組,她卻逕直進入,用手指摸明了一把靠牆的椅子,向前拉出一步,坐下。


    哈卡斯特關上門。他尚未開口,蜜勒莘-佩瑪-卻突然問道:“那年輕人是誰?”


    “他叫柯林-藍姆。”


    “他跟我說過他的名字,但他是什麽人?為何到這裏來?”


    哈卡斯特看著她,微微有些驚訝。


    “當威伯小姐尖叫謀殺,奔出房子時,他剛巧路過這裏。


    之後,他進入這屋子裏,想探個明白,他打電話給我。我要他回來侍候。”


    “你在呼他的名字柯林。”


    “佩瑪-小姐,你的觀察非常細微——(觀察?其實用得很不妥當,然而有什麽比這字更適合呢?)——柯林-藍姆是我的朋友,但我們好久沒見麵了。”他又加了一句。“他是一位海洋生物學家。”


    “喔,原來如此!”


    “好啦,佩瑪-小姐,如果你能將這樁令人震驚的事件,詳細地告訴我,我將十分高興。”


    “我很樂意,但恐怕可以報告的很少。““我相信你住在這裏有段日子了吧。”


    “從一九五0年開始。我是——從前是一位職業教師。後來醫生告訴我,我的視力日漸衰退,不久就要全盲,醫生也沒有辦法挽救,於是我便專心學習盲人點字法,以及各種幫助盲人的技術,成為一個專家。我在此地的亞倫堡殘障兒童學院工作。”


    “謝謝你。現在談談下午所發生的事。你今天下午是否有客人要來?”


    “沒有。”


    “我會為你描述死者的容貌,看看是否可以使你想起什麽特殊的人。此人身高五-九或十時,大概六十歲,黑頭發,但已開始變白,褐眼,沒有蓄胡,臉孔削瘦,方下巴”。營養不錯,但不算胖,雙手白淨,穿深灰色西裝,大概是在銀行工作,或是會計師,或是律師,或是什麽專門行業的人。你可想起是哪個人來嗎?”


    蜜勒莘-佩瑪-很用心地思考著,沒有立即回答。


    “實在是說不上來,這樣的描述太平常,適用的人很多。


    也許是我曾經見過或認識的人,但無法確定是哪一位。”


    “最近有沒有人寫信,一說要來拜訪你?”


    “絕對沒有。”


    “很好。那麽,你曾經打電話給加文狄希秘書打字社,要求速記服務——-”她打斷他的話。


    “對不起,我沒做過這種事。”


    “你沒有打電話給加文狄希秘書打字社,要求——”哈卡斯特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家沒有電話。”


    “但是街角有公用電話亭。”哈卡斯特探長指明出來。


    “是的,不錯。但我隻能鄭重地向你宣告,哈卡斯特探長,我用不著速記員,我無此需要;而且我也沒有——我再說一次,我沒有打電話給加文狄希社要求這種服務。”


    “你沒有特別指名要雪拉-威伯小姐嗎?”


    “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哈卡斯特驚愕地瞪著她。


    “你的前門沒有上鎖。”他強調說。


    “白天我經常如此。”


    “隨便任何人都有可能進來。”


    “隨便任何人都可能做這案子。”佩瑪-小姐冷冷地說。


    “佩瑪-小組,根據法醫的報告。這個人死亡時間大約是在一點半至二點四十五分之間,訪問那時候你人在哪裏產佩瑪-小姐想了一想。


    “一點半時刻,我若非已經離開,便是正準備出去。我得上街買東西。”


    “可否請你說出你確實去過哪些地方?”


    “讓我想一想。我先到郵局,阿爾巴尼路的那一家,寄了一個包裹,買了一些郵票,然後再去買了一些日常用品,對啦,我在布店裏買了些扣子和安全別針,店名叫做‘費德&阮恩’。之後,我就回來了。我可以告訴你回家時的正確時間。


    當我推開最外頭的鐵門時,我的布穀鍾叫了三聲‘布咕’。它的聲音從街道上便可聽見。”


    “其他的鍾你怎麽說呢?”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的話。”


    “你其他的鍾似乎都快了一個鍾頭。”


    “快?你指的是角落裏的那座老爺鍾嗎?”


    “不隻是那隻——客廳裏所有其他的鍾也都一樣。”


    “我不明白你說的‘其他的鍾’是何意思。客廳裏並沒有別的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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