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布朗姆胡同二十號又叫做“戴安娜寄宿舍”。鐵柵門上纏有密密的鐵刺,大概是用來防阻不速之客。幾棵月桂樹懨懨無生氣,枝丫蔓橫地擋在門口,使得想要進去的人更加困難。


    “這家房子應該叫做‘月桂之家’,”柯林-藍姆嘟囔著。


    “真不知道何以取名‘戴安娜寄宿舍’?”


    他以品評的眼光環顧四周,隻見一片雜蕪邋遢。低矮的灌木,張牙舞爪地糾纏在一起,還民著刺鼻的貓的尿騷味。房子看起來搖搖欲墜,屋簷的承溜多年失修,唯、一看得出最近有人照顧的是新的前門,耀目的青藍色,把屋子的其餘部分和花園,形容得更加憔悴。門上沒有門鈴,但有一隻圓環,顯然是給訪客拉扯用的。探長伸手扯了一下,聽見屋內響起一陣模糊的鈴聲。


    “好像鄉間的莊園。”柯林說。


    等了片刻,屋內傳出聲響。很奇怪的聲音。一種高調的呼聲,像是唱歌,又像說話。


    “搞什麽鬼嘛——-”哈卡斯特忍不住開了口。


    不管那人是在唱歌抑是說話,他愈來愈接近門口,聲音也比較能辨認。


    “不行,甜心。進去,小可愛。嚇——嚇,咪咪。克麗——克麗佩脫拉。啊,嘟啦。啊,嚕——嚕。”


    先聽見裏麵幾聲關門聲,然後,前門終於開了。一個穿著一件茶色絨袍的婦人站在他們的麵前,袍子皺蹙蹙的。鬆蓬的頭發,一綹一綹地,講究地卷成三十年前的那種發型。她的脖頸上圍著一條橘色毛皮圍巾。哈卡斯特探長略為遲疑地問道:“黑姆太太嗎?”


    “我就是。嘿,乖乖的,‘陽光’,乖,淘氣鬼!”


    這時候探長才恍然看清那條橘色毛皮,竟是一隻真貓。而且不僅這一條.廊道裏還有三隻,其中兩隻咪咪地鳴叫。它們各自占好位置,卷貼在主人的裙邊,凝視著訪客。就在這時候,一股刺鼻的貓腥味衝進兩人的鼻子。


    “我是哈卡斯特探長。”


    “你是為了‘虐待動物防止協會’的那個討厭的人的事而來的罷。”黑姆太太說。“實在可恥!我曾經寫過信告發他。


    他說我的貓既不健康也不快樂,真是可恥!探長,我的貓就是我的生命,我生活中唯一的喜悅與安慰。我一切都是為了它們。嚇——嚇——咪——咪。不要這樣,甜心。”


    嚇——嚇——咪咪並不理睬主人抑止的手,逕自跳上了桌子。它坐下來,舔洗著自己的臉,瞪視著陌生人。


    “請進,”黑姆太太說。“噢,不是那個房間,我忘了。”


    她推開左邊的一扇門,裏頭的氣味更是教人難受。


    “來,可愛的下來啊!”


    房間裏,椅子上,桌子上,到處都是沾著貓毛的梳子和刷子。褪色而肮髒的坐墊上,少說還有六隻貓。


    “這些親愛的貓便是我的生命,”黑姆太太說。“它們懂得我說的每句話。”


    探長毅然走進去,很不幸地,他是個對貓敏感的人。正如從前所碰見的,所有的貓立即纏上了他。有的躍上他的膝頭,有的感情豐富地摩拳他的褲子、哈卡斯特探長是個勇敢的人,緊抿嘴巴,忍耐著。


    “黑姆太太,不知可否向你請教幾個問題,關於——”


    “請盡管問,”黑姆太太岔了進來。“我沒什麽好隱瞞的,我可以把它們吃的食物拿給你看,你也可以看一看它們的睡窩,五隻在我房間,七隻在這裏。它們吃的是最好的魚,而且由我親自煮的。”


    “我要問的不是貓的事,”哈卡斯特提高嗓音,“我來是要和你談談隔壁發生的不幸事情,你也許聽說了。”


    “隔壁?你是說喬斯華先生的狗?”


    “不是的,”哈卡斯特說:“我指的是十九號,昨天發生了命案。”


    “真的啊?”黑姆太太說著,隻是禮貌上的表示而已,眼光仍然流連在她的寵物上。


    “可不可以請問一下,昨天下午你在家嗎?差不多一點半至三點半之間?”


    “哦,是的,我在家。通常我很早就出門,好早些回來為我的貓兒準備午餐,然後梳毛。”


    “那麽你沒注意到隔壁的任何動靜羅?警車——救護車——任何這一類的事?”


    “咳,我恐怕沒有到前麵的窗前觀看,因為我的阿拉貝拉不見了,我從後門出去找它。它是隻小貓,爬上了樹頭,我怕它下不來,拿一小碟的魚引誘它,但它太害怕了,可憐的寶貝。最後我隻好放棄,回到屋裏來。說來你大概不會相信,我剛剛進門,它便從樹上下來了,跟著我進來。”她看看哈卡斯特,又看看柯林,仿佛要瞧出他們是否相信。


    “這個我相信,”柯林再也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說什麽?”黑姆太太看著他,有些吃驚。


    “我很喜歡貓,”柯林說:“我曾經研究過貓性。你剛才所說的,正是貓典型的行為,它們的習性正是如此。同樣的,你的貓一齊聚集在我那不喜歡貓的朋友身邊,而不管我如何引誘,卻都不過來。”


    如果柯林這一番話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警佐應該說的,黑姆太太的臉上倒瞧不出有這個意思,她隻是模模糊糊地自言自語:“看,人家就知道,親愛的貓兒,是不是?”


    一隻美麗的波斯貓,雙掌搭在哈卡斯特探長的膝頭上,以狂喜的神色看著他,腳爪僵直地伸出,仿佛探長是塊針墊一樣。哈卡斯特再也忍受不住,舉起雙腿。


    “夫人,”他說:“可否借看一下你的後院?”


    柯林忍不住,微微一笑。


    “哦,當然可以。請隨意。”黑姆太太站起身。


    那隻橘色貓自動離開了黑姆太太的脖頸。她隨手又抓起灰色的波斯貓,圍了上去。她領前走出房間,哈卡斯特和柯林在後頭跟著。


    “我們見過麵的,”柯林對那橘色貓說道,接著又對坐在桌上一盞中國台燈旁邊,輕輕搖著尾巴的波斯貓說:“你啊,你是個大美人,不是嗎?”柯林摸摸它,搔搔它的耳後根,灰貓低低地哼嗚,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


    “那個——先生,你出來的時候,請隨手將門關上,黑姆太太在廊裏說著。“今天風刮得冷,我不希望我那些寶貝感冒了。再說,這附近有壞孩子——讓我這些寶貝獨個兒跑到外頭,真的太不安全了。”


    說著,她走向廊的盡頭,打開側門。


    “什麽壞孩子?”哈卡斯特問。


    “賴姆塞太太的那兩個男孩。他們住在胡同的南側,他們家的後院差不多與我的相對。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野得很。他們有隻彈弓,現在大概沒有了。這種東西真應該沒收。


    他們一向神山鬼沒,夏天時候就打蘋果。”


    “太無恥了,”柯林說。


    後院和前院的樣子一樣.但情況更糟糕。莠草叢生,灌木糾葛,月桂樹種得比前院多,但是斑斑駁駁。幾棵不知名的樹結了果子,瘦瘠得可憐。何林心裏想,這回他們是白跑了。密匝匝的月桂,夾著各種矮樹,從這裏根本看不見佩瑪練小姐的花園。“戴安娜寄宿舍”可以說是一間孤立的房子,就住在裏頭的人而言,根本沒有所謂的鄰居。


    “你是說十九號吧?”黑姆太太站在後院中央,躊躇不定。


    “那屋子裏隻住著一個人罷,一個眼睛失明的女人。”


    “被謀殺的人並非住在屋子裏的人,”探長說。


    “噢,原來如此,”黑姆太太仍舊麵無表情。“真是怪事,他跑到這裏來被謀殺。”


    柯林在心裏想著:“真是形容得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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