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另一端的人似乎鬆了口氣。  【媽:那就好,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新朋友?  顧笑目光落到桌上的一本英文書上。  骨節分明的手指錯開書頁,裏麵貼著一張便簽  正是今天上課時她和許卿聊天的那張便利貼。  【一一:有。】  還不算是新朋友,但馬上就會是了。  顧笑想起上午,許卿帶她在校園裏閑逛時,被風微微拂動的劉海,和被過長劉海遮掩住的那雙琉璃剔透的煙灰眼眸。  劉海應該剪一剪。  太長了,就如灰塵一樣蒙住了寶珠的光華。  退出對話框,在消息列表看到今天下午新加上的一個聯係人,顧笑點進去給了他改了備注:李二三。  改完以後,無視了那句加好友時微信的自動發言,將他移除了臨時消息欄。  有一點點不愉快。  顧笑想起下午放學時的事。  明城一中高一高二並不強製晚自習,甚至如果想參加晚自習的走讀生家離得遠的話,學校還會專門聯係家長是否確定要參加,是的話務必注意安全。  顧笑現在住的是顧家給明城一中投資建造的新宿舍樓,隻不過現在這棟宿舍樓隻有她一個人住,而她也沒有選擇參加晚自習。  不隻是他,許卿和李二三也沒有參加晚自習。  下午最後一堂課結束,李二三看到她用手機給楊叔發消息,幹脆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提出加個聯係方式。  顧笑本想用八百年不上一回的qq打發他,卻在看到身邊安安靜靜收拾書包的許卿時改了主意,給李二三展示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和李二三加上好友以後,她捏著手機看向許卿。  許卿不是真正的呆子,自然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整理書本的手一頓,側頭看她。  顧笑將手機遞過去,“加個微信?”  “……我沒有。”許卿說完,注意力便從她身上撤走。  還不待她再說什麽,一旁看戲的李二三就開口幫許卿解釋,“他真沒微信,卿哥連手機都沒有。”  許是她眼中的震驚太過熾熱,擾得許卿不得不再說一句,“可有可無的東西……沒什麽必要。”  顧笑噢了一聲,收回了手。  但她的小動作還在繼續  她第一天來,需要收拾的東西本就比正常學生少,給楊叔發消息時,她就整理得差不多了,隻差一個尾巴。  放好手機,光速的收拾好最後一點尾巴,桌上隻剩了一支水筆和一疊便利貼。  顧笑簡短寫了幾個字,撕下便利貼粘在許卿桌上,沒給許卿開口的機會,飛速起身一手拎著包一手握著筆和便利貼往教室門口走。  李二三張著嘴,怔愣地目送她出門,好容易回過神來,“臥槽!”  他興奮的壓低聲音,但還是掩蓋不了激動的心,“卿哥,新同學是不是……嗯嗯咳咳”  許卿瞥他,“別瞎說。”  他垂眸看著桌上貼歪了的便利貼,那行字跟著便利貼一起歪了,但能看得出寫的什麽。  【明天見】  走入貼滿了花花綠綠褪色小廣告的樓道,上到四樓,許卿掏出鑰匙開門。  許家住的地方是很上了年紀的老房子,小區裏一個認識一個的形成人際閉環,許家夫妻一結婚就搬了過來。  而這間房子至今還記在外公外婆名下。  客廳沙發上打著電話高談闊論的許恒山講到興起處,突地在聽到開門聲時身形一僵。  許卿忽略他,徑直走向廚房了,他才一鬆氣,繼續和電話那頭的朋友聊天,隻不過說話的聲音有意壓低了。  廚房冰箱冷藏室一大半的地方放著的都是許嘉寶的寶貝要喝的高檔飲料,要精細儲存的進口零食。剩下一半空地,放著的則是許恒山愛喝的酒。  許卿熟門熟路地撥開它們,找到藏在後邊的擺放架上的雞蛋,拿了一個出來,又從櫃子裏取出麵條。  幾分鍾後,一碗噴香的雞蛋麵出鍋,再碼上幾片切好的午餐肉,就是晚餐。  吃過麵條,許卿洗好碗擦幹淨手。  許恒山已經結束了電話,聚精會神地看著沙發正對著的電視機上放映的一部殺來殺去的戰爭神劇。  正常來說,許卿自己弄好晚餐吃過就會回他的房間去,不在客廳逗留。  可今天許恒山聽到了廚房水龍頭刷啦的水流聲,聽到了碗壁碰撞聲,卻遲遲沒聽到許卿開臥室門的聲音。  他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扭頭。  許卿正站在沙發邊上看他!  “草……”他硬生生吞掉了後麵的話,“有什麽事?”  語氣冷硬,隱著些懼怕和嫌惡。  “和你說件事。”許卿也很冷淡,仿佛不是父子,隻是陌生人。  他垂眸,視線落到沙發扶手角落裏一處暗色的陳年汙漬上,“明天開始,我去住校。”  放學後他去了趟辦公室找張老師,張老師說還有一個四人寢有空位,如果他要住,隨時都可以。  住校?  許恒山狐疑,“我們家沒錢。”  許卿壓根就沒想過這件事,“不需要你們出錢。”  “那行。”  許恒山意外的爽快,不過他的態度在許卿的意料之中。  果然,許恒山緊接著問道:“你去住校,等你堂弟來了,讓他住你的屋子?”  許卿眼皮一掀,“嗯,可以。”  反正他也不打算回來住了。  話講到這裏,父子兩就無話可說了,許卿轉身往自己的臥室走。  堂弟張言的母親,是許恒山的妹妹許望芙。  這一次許望芙親自打電話過來,求著許恒山在張言來明城闖蕩期間多照顧照顧他。  許恒山素來好麵子,加上許望芙在電話裏一個勁的捧著他,吹噓得他飄飄然,一個嘴瓢就承諾了給張言解決住宿問題。  掛了電話許恒山就後悔了。  家裏攏共三間臥室,一間他和老婆魏真真住,一間給許嘉寶,一間給許卿,哪兒來的地方給張言住?  讓張言睡沙發、打地鋪也不是不可以,但許恒山覺得這樣很跌份。  許嘉寶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兒子,絕對不會接受有人來分享他的房間,少不得還要哭鬧。  許卿……他怕自己話沒說出口,就被許卿這個小怪物弄死了。  總之,他答應許望芙的這件事,已經困擾他整整一周了。  今天聽到許卿說要去住校,還不要他們花錢,還同意了讓張言住進來,許恒山心中雖犯著嘀咕,不知道許卿又在想什麽,但到底還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如釋重負。  張言這個人,在那本古怪的書裏也出現過。  許卿回想起和他有關的情節。  書的作者花費筆墨描寫張言,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襯托許卿被認領回紀家後小人得誌的猖狂嘴臉。  張言幼年喪父,是母親許望芙一個人拉扯大的。許家祖上開始一直住在明城屬下縣裏的一個小村子上,單身寡婦帶兒子,惹來不少流言蜚語。  張言也不是個愛學習的,和嚼舌根的人打了幾架,差點出了人命,成績也不好,就被學校勸退了。  年紀輕輕輟學打工,母親許望芙拿他沒辦法,最後提出讓他到明城來。  他的伯父許恒山娶的女人好,家中小有資產,嶽家又隻有這一個女兒,以後什麽東西不都是許恒山的?  故而在村子裏的人看來,許恒山娶了個金疙瘩回來,算是發達了!  許望芙也這麽覺得,有許恒山在明城照料著,說不定張言闖蕩一陣想通了,又回來讀書呢?就算不回來,明城的前途也比窩在這個小縣城裏好吧!  張言就這樣沒什麽波折的住進了許恒山家中,和許卿成為了室友。  在作者的筆下,許恒山這個父親漠視許卿,有時候喝了酒還會打他和魏真真;魏真真這個做母親的是柔弱戀愛腦,一顆心掛在許恒山身上,許恒山討厭許卿,她就跟著討厭許卿;許嘉寶這個弟弟霸道蠻橫,不允許許卿的成績比他好,不允許許卿的生活質量比他高……  許卿在家中過得很痛苦。  張言的到來,是他在那段灰暗人生中的希望。  張言也確實關心他,不把他當哥哥,而是把他當親弟弟在照顧。  可是,許卿被接回紀家後,卻沒有照拂張言。  僅僅不照拂曾經為他提供幫助的人也就罷了,許望芙患了癌症,急需用錢,張言沒有錢給她治病。  許恒山口裏花花,但也決計不會為了一個沒有用的妹妹出大錢。  張言求到了許卿頭上,許卿給他錢,卻要折辱他。  帶他出席宴會,去讓他取樂喜歡他這款的貴少小姐;給的錢都是現金,撒在地上,要他一張一張去跪著撿……  很粗劣的手段,但羞辱一個人卻很有效。  張言拿到了錢,給許望芙請了能請到的最好的醫生,一個療程一個療程的做治療,還是沒能留住許望芙的命。  許望芙死了,在她患病期間,張言憑借自己小學學曆好不容易簽了合同入職的一家正規皮包公司也被查出大量販毒,相關人員一個個鋃鐺入獄。  張言也不例外。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不知為什麽,突然間就又開始一波三折,一落到底。  但看書的讀者卻明白。  為他牽線,幫他入職的人,是許卿付錢聯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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