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晚的昏睡咒語失效,他悠悠轉醒,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封閉的小空間裏,一上一下晃悠悠的,他能感覺得到自己是坐著的,也感覺得到外麵嘈雜且吵鬧。  有稚嫩的童音在唱詞,嗓音稚嫩淳樸,像是嬉笑打鬧著的孩子。  程未晚知道,這是鬼童。  鬼童嗓音稚嫩,給這寂靜的深夜增添了詭譎氣氛。  程未晚剛醒來五感還有些封閉,他仔細聽,才聽清那些鬼童在唱麽麽。  唱的是詭異難辨的歌謠。  “雪兒飄,雪兒飄,新娘子在對我笑,  娘娘到,娘娘到,珠釵金翠往下掉,  一穿金,二戴銀,紅色緞子身上套,  大伯大伯你別哭,新娘子在勸你笑……  人對拜,敬高堂,這路怎麽這麽長,  哎呀大娘你昏了頭,  今日喜事你怎穿了白裳!”  聽罷,程未晚整個人徹底清醒,心底發寒,毛骨悚然。  隨後,他隻感覺到上下搖擺的角度停了,他被平放在地上,橫放成棺。  淩肆夭緊急提醒他:“晚晚,有人來了,閉眼。”  程未晚瞬間閉上眼睛,在寂靜空間裏,他的聽覺被無限放大,他能聽見有人走來的,故意放輕的腳步聲。  程未晚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  棺蓋被打開,一縷幽暗的光投射進來,程未晚感覺到有一個陰影圈住了他。  程未晚其實很緊張,擔心被發現,心跳速率飆到極點,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下意識地想要吞咽口水,他拚命壓抑著這種本能,可越壓抑,便越想呼吸,越想吞咽……  幸好,這個黑影隻是草草地檢查一下,並沒有發現程未晚是還有呼吸的,她向程未晚施了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是要將程未晚托舉起來,程未晚自然順坡下驢,放鬆身體,順著那道力量,成功地站了起來。  黑影像操縱木偶那樣操縱著程未晚的一舉一動,邁步、跨步,向前走、轉彎,程未晚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到最後,黑影終於不再控製程未晚,他剛鬆一口氣,忽感覺一個符咒直壓他的天靈蓋。  這種符咒是畫在紙上的,是凡間使用符咒的一種最常用的方法。  對程未晚來說,化解這種符咒輕而易舉。  淩肆夭告訴他:“晚晚,這種符咒是專門放在死屍上的,能夠讓死屍短暫地擁有正常人的行動能力,也能保屍身不腐,快把它破解,不然你要露餡。”  程未晚內視符咒,發現這種符咒簡單得很,實在不需要過多提防著。  他不動聲色地調出一縷靈力,擊中那符咒,在短暫到幾乎無法令人察覺到的一個瞬間,符咒驟然失效。  並還給那黑影一個假象,符咒已經成功附著在了程未晚的身上。  黑影似乎對這個現狀很滿意,她把符咒貼上之後,就沒再管程未晚了。  完全不知道已經出了這麽大的一個漏洞。  而是開始調動大量鬼氣,霎時間,一呼百應,鬼氣與死氣像是卷裹在一起的海浪,波浪翻湧著,霎時便淹沒了整個空間。  程未晚順著靈力的波潮,偷偷將眼睛掀開一條小縫,竭力低下眼睛,企圖從蓋頭的邊緣處看出些端倪來。  的確,他看見,蓋頭的邊緣,時不時會有一雙紅色的繡花鞋露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  霎時他明白,他是在一個隊伍之中。  這個隊伍,就是黑影蟄伏在這裏這麽多年,接走的所有的“新娘”,也就是說,這些新娘,都被這個黑影煉成了屍鬼。  淩肆夭的聲音適時在程未晚耳邊響起:“晚晚,這個玩意兒,就是那個‘娘娘’,隻可惜她渾身都遮得嚴實,我看不清楚她到底是個麽麽東西。”  程未晚嘴角輕輕勾起:“沒事,不急,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想幹麽麽。”  孟先覺來得早,自從到了百戶村的村口,整整一天他都沒有閑著,先弄清楚了百戶村這麽多年來發生的事情,又憑借著烏重給他提供的情報,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娘娘的老窩。  他此刻給自己施加了一個隱身的咒訣,抱臂站在洞穴之內的最高處,冷眼注視著底端這一隊屍鬼走過,靜靜等待著“娘娘”露出破綻的那一瞬間。  隻可惜,娘娘已經潛伏在這裏百年,連保持謹慎與警惕都成為了一種習慣,這種狀態的娘娘,無懈可擊。  孟先覺甚至一直等著她,等到她將最新的這個新娘子接來,然後眼見著新娘也走入長長的隊伍之中。  忽地一瞬,孟先覺察覺到了些不對勁來。  眼前這個最新被接來的新娘子,身上似乎下著一個障眼法。  孟先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心突突地跳,他喚出鬼瞳,幾乎是一瞬間便破除了那個障眼法。  隻是障眼法破除的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刹那被一隻手攥住了。  他難以呼吸,又覺心海翻騰。  他看到了,在重重嚴謹又高明的障眼法之下,那縷他急切渴望一見的銀色發絲。  是晚晚。  孟先覺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他向前邁步,驟然被烏重拉住。  “主上,三思。”  今日他們布置了許多機關陷阱,又絞盡腦汁定下了一個幾乎沒有紕漏的計劃,等的就是娘娘放鬆警惕的一瞬間,從而將這些鬼魂一網打盡。  若是這個時候主上暴露了位置,前功盡棄。  孟先覺猛地回神,將邁出的步子又退了回來,但心火依舊在翻騰,他極力按捺著心中的不安,一雙眼牢牢地盯住了那個瘦削的紅色身影。  是活的,是活著的。  沒有受到任何死氣侵染,身體健康,會笑會鬧的程未晚。  孟先覺緊盯著程未晚,那種難以平靜下來的心情始終都在侵擾著他,他看見程未晚穿著紅色婚服,腰肢那裏收得很緊,銀發垂落,動靜之間都牽動著他的心神。  但轉瞬之間,他又宛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所謂配陰婚,就是要配對才算成功。  在隊伍大流的盡頭,浩浩蕩蕩地擺放著百來口合葬棺。  娘娘的最終目的,就是要讓這些新娘與紙人夫君完成陰婚契約。  陰婚,陰婚,被故意處死或遭遇橫禍的年輕女孩身上定是有極大的怨氣,而陰婚禮成之後,這些怨氣瞬時便會達到峰值。  渴望生命,期望未來,不想本該多彩的一輩子就這麽倉促結束,更不想到死了都要和一個紙人同穴而眠。  這些衝天而起的怨氣,就是娘娘最大的滋補品。  孟先覺暗中攥緊注無,頭腦高速運轉著,思索著破局方法。  他本來的計劃縝密而毫無疏漏,但他沒想到,這裏麵混入了一個程未晚。  這讓他所做的一切準備都前功盡棄。  他不能再讓程未晚受到任何傷害,不論施加方是誰,他自己更是不可以。  自從他看到程未晚之後,他就將目光粘在了程未晚的身上,無論如何都挪不開了。  他親眼看見,程未晚順著大流,低著頭,與一個直直立著的紙人並排站立。  程未晚要和其他人拜堂……拜堂……  孟先覺不管不顧,立刻邁出了步子  他們兩個的身前,擺著一口精致雕花的合葬棺。  鬼童唱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猶如魔咒一樣,像一根釘子,直直戳進程未晚的腦海。  程未晚曾經悄悄掀起蓋頭看了一眼那個紙人。  紙人到底隻是個紙人,紅襖紅褲,臉色死白,臉頰上大片大片的紅,嘴唇卻小小的,一雙圓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看起來陰森又詭異。  好!醜!啊!  嚇得程未晚瞬間放下蓋頭,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聽著唱詞,等待與那紙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唱詞中途,娘娘還疑惑地往程未晚這邊看了一看。  按照常理來講,拜天地的時候怨氣就已經開始在這些新娘子身周積聚產生了,但有一對似乎不太對,半分怨氣也沒有……  娘娘靜悄悄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向程未晚這邊趕來。  然而,就在唱詞即將唱到夫妻對拜的那一瞬間,程未晚驚覺有一道強烈的風朝他吹來。  蓋頭被掀起,程未晚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緊盯外來者。  隨後,他看到了,宛若從天而降的孟先覺。  一隻大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有力,就那麽突然地抓住了程未晚的手腕。  一切的發生都靜悄悄的,孟先覺將身形隱匿得也很好,除了那道突如其來的風。  但沒有人會去在意一道風的來曆。  程未晚眉頭微微蹙起。  可他就是看到了。  孟先覺對他毫無隱藏。  夫妻對拜  巨大的壓力來自於身上貼著的那個符咒,這來源於娘娘的操控,程未晚被迫屈膝,他感覺到,對麵的人身體也矮了下來,他們兩人頭抵著頭,竟真的像新婚夫妻纏綿相抵。  程未晚震驚,霎時冷了臉,猛地抬頭,後仰身體,抵抗著來自符咒的壓力,不過幸好他的動作幅度小,沒有被娘娘發現。  他緊抿著嘴唇,冷冰冰地注視著孟先覺,他任由自己心中的反感在放大,發酵,而他也明確地發現,他寧願和紙人入洞房也不想和孟先覺拜!天!地!  霎時間,怨氣就像被人施了法加速生長的樹,衝天而起,勢不可擋,竟以一人之力,遠超那些之前早已積聚的怨氣總量。  娘娘驚疑不定,立刻止住步子,輕飄飄地向程未晚的方向瞥了一眼,感受到那些肥厚的怨氣,她立刻不再懷疑,隻當是這個剛沒命不久的新娘子,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反應遲鈍了太多。  娘娘不再關注程未晚那邊,隻是隨意檢查著,尋找破漏空缺之處。  黑暗之中,程未晚的眼睛落入昏黃燭火,卻異常明亮,隻可惜,這裏麵充溢著的,是令人發寒的冷光。  程未晚望向孟先覺,以胳膊肘頂在孟先覺的胸膛處,製止著孟先覺的進一步靠近,隨後,他抬頭,張口,露出嘴角的尖牙,啞著嗓子一字一頓:“離、我、遠、些。”  作者有話要說: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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