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練兵之餘種地挑水貼補家用,一來過過農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穩日子,二來富餘的糧食也為糧倉貢獻了不少。  往年大旱,不少糧食都是將士們捐出來的。  倒是襄王,向來醉心山水詩韻的人,怎麽突然關心獵場了。  這頭這思量著,那邊阿四又進殿來,說鴻鳴館的侍若水求見。  想來是那小太子又不安生,容煜直接宣了若水進殿。  若水其人生的眉清目秀,隻可惜是一臉苦相,他俯身行過禮後才低聲道:“陛下,昨夜裏太子殿下沒有用膳,今兒早膳也不曾用,奴才派人打開房門,人在裏頭已經燒糊塗了。眼下禦醫正在診治,奴才心裏頭也沒個法子,所以來請示陛下……”  容煜聞言,眉心蹙了一蹙,叫阿四帶上人與若水一同去了鴻鳴館。  這孩子屬實難養,想來是在西雲時,便被養壞了身子。  鴻鳴館內,不少禦醫跪在園子裏,還有不少仍在屋中診治。  眾人見容煜親自前來,忙行了禮。  “如何。”容煜進屋之後問了一句。  侍搬來椅子,容煜卻並未坐下。  太醫張翎道:“回陛下,小殿下染了風寒,加上素體陽虛,所以發病愈發凶了。”  張翎是太醫院的管事,容煜向來信任他。  “朕去看一眼。”什麽事還是親自見了,要安心一些。  層層帷幔擋著風,也將人擋在了外頭。容煜撩開一層又一層簾子,終於看見了榻上的人。  小孩兒被厚厚的被子埋著,臉蛋紅的厲害,身上燙的很。  張翎站在一旁,道:“小殿下堵著門,臣等光是進來就廢了些時間。耽擱了病情,風寒入裏化熱,有些麻煩。恕微臣多嘴,鴻鳴館竹林掩映,陽氣不足,小殿下身子孱弱,不適合在此等牆皮兒薄的地方。”  說來也是江逸白自個兒瞞著才耽誤了,張翎卻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你的意思是……”容煜看著榻上的人,思量片刻後喚了一聲阿四。  阿四很快到了眼前。  容煜看著榻上的人,吩咐道:“備馬車,暖和一些的,給這位病弱的小殿下挪個地兒。”  “這……”  急匆匆地挪地方,各個宮裏都還不曾收拾,還得費些功夫。  這還是頭一遭,阿四隻知道自己的小皇帝對宮牆裏頭的人好,沒成想對他國的質子亦是如此。  實在是……聖心普照有些過頭了。  “奴才即刻就去。”阿四道了一句,轉身跑出了屋子。  不消片刻,燃著炭火盆的馬車停在了鴻鳴館。  宮人們正打算把江逸白抬起來,容煜擺了擺手,脫下大氅將人裹住,直接攬進了懷裏。  小孩兒看著瘦,抱起來就更瘦,全身上下隻剩下骨頭一般。  容煜抱著人上了馬車,阿四在底下問了一句去哪兒,馬車裏的人道了“宣華殿”三個字。  “擺駕,宣華殿”阿四拖著長音高聲喊了一句,馬車晃晃悠悠往宣華殿去。  懷裏的人被剛才馬車外那一聲嚇到似的,驚了一驚。  容煜輕輕拍著江逸白的肩膀,小孩兒的呼吸才又穩下來。  一眾太醫宮人,浩浩蕩蕩跟著馬車往宣華殿去。這麽大架勢,在大燕皇城裏還是頭一遭。  宮人們得了消息,忙將偏殿收拾出一間屋來。  馬車停在宣華殿外。  容煜進偏殿後,把人放在了榻上,待安置好了,才讓張翎等人進來。  一群人診治了好半天,才定下個方子。  容煜記得幼時自己生病,父皇母後總是會在身邊陪著他。胃口不好,母後還會親自為他做甜湯,若是不肯吃藥,就一口湯一口藥地喂下去。  這孩子是什麽都沒有的,孤單單一個來到燕國做質子,人生地不熟,整日裏擔驚受怕,想來沒有安枕而眠的時候。  榻上的人沒了意識,迷迷蒙蒙地睡了好些時候。  熬好的藥灌不進去,一眾宮人束手無策。  容煜看了桌上的藥碗一眼,叫阿四扶起江逸白的頭,親自撬開小孩兒的唇齒,把藥硬生生灌了下去。  宮人們舍不得動這著看起來一捏就碎的人,容煜卻是舍得。  當年在軍營,多少人離死隻差一邁腿的功夫,都是這麽硬拉回來的。  幾服藥灌下去,人才出了一身汗。  用張翎太醫的話說,人一出汗就是病勢要好轉的跡象,但江逸白更麻煩一些。  素體陽虛的人,經不起大熱大汗,隻能一點點的發汗,還要用些養陰生津的藥,不能因為發汗傷了元氣。  幾經折騰,宮人們好些天都沒闔眼。  偏殿人來人往的,容煜自是沒有睡好。  晚間批折子,阿四一邊研磨,一邊提醒道:“陛下,恕奴才多嘴,您原是犯不著這樣待他。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就是了,如今又接到咱們宣華殿來,不知道底下的人該怎樣說嘴。”  容煜笑道:“該怎樣說就怎樣說,告訴下頭的人,仔細做事,提著腦袋做人。有嚼舌根的,關起去趕出宮去。”  他這人對下人一向寬厚,但絕不會允許有人在這宮裏頭胡言亂語,引導人心。  “這……”  “下去吧。”  阿四行過禮,這才退出了內殿。  方才阿四所說之事,容煜不是沒有想過。  此事過不過分,嘴長在旁人身上,也由不得自己說什麽。當年初登帝位,太後對他說,身為帝王,不可多情亦不可無情。多年來,無論做什麽事,他都要再三思量,可是今後,有些事他不想再思量了。  那孩子心性高,容煜不想磋磨了他一身的傲氣。  【陛下心軟了。】  腰間的玉佩亮了一亮。  容煜輕歎了一聲:“是啊,朕不想所有人都活的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若是在太平年,人人都要提著腦袋做事,他這個君王當的又有什麽意思。  這大燕中,有他和朝臣們殫精竭慮就夠了。  這還是頭一次,係統跟他說告誡之外的話。  容煜把玉佩從腰間解了,放在眼前,問道:“玉卿,你之前說的‘主角’是何意。”  【這……】係統陷入了沉默,這事說開了容易傷感情。第6章   【每個人都是自己短暫生命中的主角,都可以盡自己所能創造出一片天地,陛下可以明白嗎?】係統語氣少有的激昂。  容煜思量了片刻,道:“朕覺得,你在糊弄朕。”  係統徹底不出聲了。  容煜笑了笑,撿起桌上的筆,在折子上畫了一個圈。  從第一次在腦海中聽見這玉佩的聲音起,容煜就覺得這玉佩一定有事瞞著自己。每次說話,隻說一半,若是遇到不想回答的,便直接沉默。  “主角……”容煜道了一句,突然想起了民間流傳的各種話本子。  出身貧寒的,幾經磨難得貴人相助,終於登臨高位。出身高貴的,作奸犯科人人得而誅之。  這江逸白,可不就是正在曆經磨難麽。  難道自己就是助他的貴人?  想的太入神,筆尖的朱砂染透了麵前的折子,容煜垂眸看了一眼,是梁洛川遞來的折子,便隨手扔在了一邊。  病逝纏綿了數日,江逸白終於醒了過來。  睜眼是陌生的地方,殿內還熏著草藥。  侍若水正端著藥過來,見江逸白睜了眼,喜道:“小殿下醒了,快飲些水吧。”  江逸白被他扶起來,看了一眼內殿,啟唇問他道:“此處是什麽地方。”  若水將茶水奉到他身邊,道:“回殿下的話,是宣華殿,陛下的寢宮。”  “容煜……”  江逸白沉默了許久,片刻後受驚一般打翻了若水手裏的茶盞。  “喲,這是怎麽了。”  索性茶水是溫的,要不然再把人燙著就是他的不是了。  若水將摔在地上的杯子撿起來放在桌上,跪在塌邊,低聲道:“小殿下有什麽不高興的地方,給奴才說,切莫跟自己過不去。”  前些日子照顧江逸白,這孩子如何執拗若水是見過的,動不動就絕食。容煜這麽寶貝他,若是出了岔子,可是要受罰的。  江逸白定了定神,忽見自己胳膊上的痕跡消了許多,軟了些聲音對若水道:“可否今日不要把我醒來的事,告訴陛下。”  “這,這是何意?”  江逸白看著他,一雙眸子蘊著水汽,十足的可憐。  “求您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看得出若水是個心善的人。  這話讓若水也有些為難,他是伺候誰便把誰當主子的,可是又不能欺君。  若水想了想,語重心長道:“小殿下,聽奴才一句勸。陛下是個明君,有耐性,也有些善心在,您是個活人,要是再這麽油鹽不進,對自個兒也是不好的。要知道在這宮裏頭,隻有對陛下服軟,討得陛下的歡心才是出路。”  若水常年跟著阿四做事,對容煜的脾氣也是有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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