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瞧見江逸白吃茶,突然沒了胃口。  按理說太後與江逸白之間該是沒什麽可細說的,怎麽一下談了足足一個時辰。  太後看著容煜,歎道:“哀家知道你操勞國事,可身子是自己的身子,你要好生照顧,否則哀家在長樂宮,也是不放心的。”  容煜早早便不是臂彎之下的孩子,太後明白這一點,所以言語之間的關切並不過分。  “兒子明白,定然會看顧好自己。”容煜應下,臉上勉強帶了些笑意。  太後是他的軟肋,縱使他萬般不願意,心底下千般不爽快,也不能在太後麵前,與江逸白起了衝突。  午後上香祭祀一事,容瑰公主與容巡幾個小輩都會過來。  蘇音今年剛剛回宮,也是可以去的,隻是身份不曾公開,隻能跟著阿四一起。  容煜在長樂宮說了會兒話,未時一到阿四便進宮稟報說公主與世子已經等在太華殿小亭之中。  容煜拜別太後,便帶著阿四匆匆出了宮門。  江逸白想叫住他,可容煜走得實在決絕。  昨兒晚上容煜摟著他的腰的時候,人可不是這麽冷冰冰的。  怎麽一下了榻,就隻記得他的不好。  江逸白搖了搖頭,帶著若水走著往太華殿去。  .  容煜到的時候,太華殿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  容瑰公主站在亭下,乳母抱著小郡主容宛。  容煜喜歡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喜歡。  他上前抬了抬袖子,對乳母道:“給朕抱抱。”  乳母將孩子給他,容煜這才攬進懷裏。  小家夥粉嘟嘟的,是他們容家的血脈。  頭一個孩子往往是最得寵的,容宛便是如此,一出生便有太後皇帝與各位王爺寵愛。  容宛隻有一個多月,每天隻會呼哧呼哧地睡,偶爾醒過來懶懶地看人一眼,便又睡過去。  容煜垂眸看著繈褓中的孩子,露出些笑顏。  “這孩子福氣大,也不知將來有什麽造化。”  容煜一定要給她請最好的先生,讓她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雖說是個女孩兒但不能叫這孩子被四方的天所拘束。  容瑰公主見狀,淺淺笑道:“隻盼她平安長大就是了。”  她自幼長在長在宮中,最知其中險惡。  皇祖風流,每逢出宮會邂逅不少美人。  其中有幸生下皇子被接入宮中的,大多沒有好下場。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小容宛能夠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蘇將軍回來了麽?”容煜抬頭,問了一句。  這次從西雲回來一共分了兩撥,江逸白與裴印堂先行一步,蘇將軍與內院的人走得遲一些,也不這些天過了南嶺了沒。  手拍在繈褓上,小容宛睜開眼睛看容煜,一連看了許久。  “她笑了。”容煜突然道了一聲。  容瑰公主道:“怎麽會,這孩子懶得很,眼都不睜的。”  “確實是笑了,你看。”  容煜把孩子抱給容瑰看,容瑰也有些驚訝。  蘇音看了看,道:“小郡主與陛下有緣,或許這代表著陛下命中也會有個像郡主一樣的女兒。”  “是麽,朕看宛兒就不錯。”容煜把腰間的香囊解了,開始逗容宛玩兒。  江逸白到的時候,容煜正對著宛兒笑。  很少看見這個人笑的這麽輕鬆了,容煜真的很喜歡孩子。  “西雲王……”  阿四先看見了江逸白。  江逸白點了點頭,行禮道:“臣參見陛下,參見公主。”  容瑰公主正要過去,容煜把孩子抱給乳母,道:“時候不早,咱們也該進去了。”  “是……”  容瑰公主應下,抬眸看了亭外的江逸白一眼。  以往不是這樣的,每逢上香容煜都會帶著江逸白一起過來。哪怕不讓江逸白進殿中,也是親自將他安置在殿外的。  今日這是怎麽了,兩個人居然是分開來的,還一句話都不曾說。  亭外。  江逸白為幾人讓了地方,容煜徑直走了過去。  容瑰公主略略頷首,江逸白點了點頭示意無事。  幾人往大殿中去。  江逸白站在亭外看著一行人,眸光微沉。  是他操之過急了,原本是打算等容煜開竅的,可是昨天晚上沒有忍住。  但是他不後悔昨日走出的這一步,來日水到渠成不知又是幾年後。  人生能有幾個年歲,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最好的就在眼底下,何苦來一直遠觀。  眉間落下一片雪,江逸白抬眸看了看天。  “小殿下……”  “無事。”  不會有事的,容煜不會一直生氣。  .  太華殿的香火味有些重。  正殿掛著幾位先祖的畫像,今日是大燕的祈寒節,祈瑞雪,祭先祖。  容煜將手中的香火舉至眼前,闔了闔眸子,將手中的香火安置在香爐之中。  待到容煜開始行禮,身後的小輩們才開始跟著行禮。  從前是先帝帶著一起祭祀皇祖,如今便一直是他。  殿內多了先帝的畫像,這是大燕最好的畫師所作,但是究其一身本事,也描摹不出先帝的半分慈愛。  他是一個好父皇,也是一個好丈夫。  隻可惜不曾這世上多留片刻,看一看大燕的江山。  皇祖的兒子多,容煜的父親是五皇子,最受先帝喜愛。  大燕一向立賢不立長,五皇子繼位是皇祖一早便思慮好的事。  皇祖在時,幾個兄弟麵上和睦融洽,皇祖駕崩之後,便徹底攤開來。先帝不擅騎射,對軍營中事多有煩心,向來好心腸的三皇叔便代為掌管許多兵馬。  也正是兵權,讓一個本來安安分分的人,有了謀逆的心思。  容煜第一次接觸人心二字,便是因為這位三皇叔。  先帝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了他,他卻買通宮內與關外的人,在軍營之中害了先帝的性命。  也是那時候,容煜不再信任盛京的老臣。  內院初設便是為了監察盛京官員,後來白才有了刺探敵國情報的用處。  梁相總說他有先見之明,可誰有知道這先見之明來的有多諷刺。  他寧願相信,是三皇叔變了新,也不遠相信這人一早便有預謀。  事到如今,容煜依然記得三皇嫂笑著把他推進湖中的事。  往事曆曆在目,都好似是昨天才發生。  “陛下……”身側,阿四喚了一聲。  容煜反應過來,才道:“無事了,你們去見過太後,便各自做各自的事罷。”  容煜說罷,小容宛“哼”了一聲,為帶著幾分感傷之意的大殿添了些生機。  容煜的眉舒展了一些,去乳母身側看了一眼小容宛。  .  殿中費了不少時辰。  幾人出來之時,院內又飄起了雪花。  輕輕柔柔,落地無聲的東西。  江逸白背著身子立在殿外,正抬頭看著落雪。  容煜看見他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  腦海中浮現出江逸白對他說過的話。  “陛下若想,臣願做陛下的西雲王……”  他的西雲王,怎麽可能呢,沒有誰是誰的這麽一說。  容煜差點都以為,江逸白真的是宣華殿裏的孩子,可是今日他才明白,江逸白就是江逸白,是他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不在旁人的掌控之內。  “恭送皇兄。”容巡行了禮,江逸白聽見聲音才轉過來。  這人的肩頭落了些雪,墨色的發間也有幾片晶瑩。  容煜故意沒有理睬他,直接與人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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