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無事可做,賈普卻忙得熱火朝天。大約在下午茶的時候,他來看我們。


    他氣得滿臉通紅。


    “我真是犯了個大錯誤。”


    “不可能吧,我的朋友。”波洛安慰地說道。


    “是的,大失誤。我讓那個(他忍不住了,用了一個髒字)——管家從手上溜了。”


    “他不見了嗎?”


    “是的,逃掉了。害得我直打自己的嘴巴,直罵自己是雙料傻瓜,因為我竟然沒有特別懷疑他。”


    “那麽,你先鎮定——鎮定一下。”


    “話是不錯。如果是你要在總局被申斥一頓,你會鎮定下來嗎?啊,他是個不容易抓到的家夥。他這樣溜掉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一個老手。”


    賈普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一臉痛苦的樣子。波洛發出同情的聲音,使人聯想到老母雞生蛋的聲響。我對英國人的個性了如指掌,所以我就倒了一杯濃烈的威士忌蘇打,放在滿麵愁容的警督麵前。他這才高興了一點。


    “唉”,他說,“我還是別太在意了。”


    於是,他說話的興致又高了起來。


    “就是現在,我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殺人凶手。當然,他這樣逃跑必定有他的原因,但也許還有其它原因。你知道,我已經了解了他的情形。他好像與幾個名聲很差的夜總會有牽扯。並非普通的來往。他們所幹的事很不尋常,很卑鄙的事。他就是那種非比尋常的、卑鄙的人。”


    “然而,這並非說他就是凶手。”


    “一點兒也不錯。他也許有些可疑的舉動,但不一定是犯了凶殺案。是的,我更相信是那個姓亞當斯的女孩幹的。盡管我還沒辦法證明這個。今天我讓手下搜查了她的公寓,但沒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她是一個很機靈的人。除了一些有關商業合同的信函外,她沒留任何其它信件。這些商業信函——一附有標簽和摘要。有幾封是她妹妹從華盛頓寄來的。從表麵上看都是正大光明的。還找到一兩件很好的舊式珠寶——不新也不貴重。她並不記日記。她的護照和支票簿沒有一點線索可尋。他媽的!這個女孩似乎一點私生活也沒有。”


    “她的性格屬保守型的。”波洛思索著說,“從我們的觀點看,這是一個遺憾。”


    “我同那個侍候她的女人談過了,得不到任何線索。我也到那個開帽店的女人那兒查詢過了,她似乎是她的朋友。”


    “啊!你對德賴弗小姐印象如何?”


    “她似乎是個很聰明、頭腦相當冷靜的人。不過,她對我也沒什麽幫助。但是,我不覺得奇怪。我以前因為工作需要,必須尋找許多失蹤女子,這些女子的親屬或朋友總是說同樣的話:‘她的性格爽朗,舉止可愛,沒有男朋友。’其實從未正確過。很反常的。女孩子應該有男朋友才對,要是沒有,她自已一定有毛病。就是這些頭腦不清楚的親戚、朋友讓偵探的日子這樣難過。”


    他停下來,喘了一口氣。我重新為他添酒。


    “謝謝你,黑斯廷斯上尉,我再喝一點也不要緊。唉,就是這樣。你不得不四處尋查。曾同她一塊出去跳舞、吃飯的年輕人能有一打,但沒有一個和她有較深交情的。其中有現任埃奇韋爾男爵,布賴恩-馬丁先生——那個電影明星,還有其他幾個,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你那種幕後有人操縱的想法是錯的。我認為你會發現是她獨自幹的。波洛先生,我現在正在尋找她與被害人的聯係。一定有聯係。我要去巴黎。那個小金匣上刻著巴黎的字樣,已故的埃奇韋爾男爵去年秋天去過巴黎幾次,這是卡羅爾小姐對載說的。他是到那裏去看拍賣,購買古董的。是的,我想我必須到巴黎一趟。明。天本來要開庭調查的,不得不宣布延期了。過後我要搭下午的船去巴黎。”


    “賈普,你的精力如此旺盛,令我讚歎。”


    “是啊,可你卻越來越偷懶了。你隻坐在這裏想,你把這稱為腦細胞運動。這是沒有用的。你得四處走走才能解決問題。答案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時候,我們的小女仆開門進來。


    “先生,布賴恩-馬丁求見。您是否願意見他?”


    “波洛先生,走了。”賈普站起來說,好像戲劇界所有的明星都來請教你了。”


    波洛謙遜地聳聳肩。賈普大笑。


    “波洛先生。你現在一定成了百萬富翁了。怎麽處置你的錢?存起來嗎?”


    “我是極為儉樸的。談到如何處理錢的問題,埃奇韋爾的錢財是怎麽處理的?”


    “沒有指定繼承人的財產全部給他的女兒。給卡羅爾小姐五百鎊。沒有其他的遺贈人了。遺囑很簡單。”


    “遺囑是什麽時候立的?”


    “兩年前——他妻子離開他的時候。附帶再說一句,他在遺囑裏特別聲明,將她除外。”


    “真是一個喜歡報複的人。”波洛低聲地自言自語道。


    賈普道著“再見”,爽快地離開了。


    布賴恩-馬丁走了進來。他今天衣冠楚楚,特別英俊,但是我覺得他麵容倦怠,並不開心。


    “波洛先生,我本該早來的,”他歉意地說。“但我還是讓你白白地等了好長時間,很內疚。”


    “真的嗎?”


    “是的。我已經與提到的那位女士見了麵。我與她爭論,請求她,但毫無結果。她不願意讓我請你調查。所以這事,我恐怕要不談算了。我很抱歉——很抱歉麻煩你。”


    “沒什麽,沒什麽。”,波洛和藹地說,“我早己料到了。”


    “呃?”那個年輕人好像很吃驚。


    “你早已料到了?”他迷惑不解地問道。


    “是的。當你說要與你的朋友商量時——我就已經料到是這種結局的。”


    “那麽,你有一個假定嗎?”


    “馬丁先生,一個偵探遇到案子時,總有一個假定。這是他的本分。我自己並不叫它假定。我說我有一點想法。這是第一階段。”


    “那麽第二階段呢?”


    “假如我的一點想法是對的,那麽我就清楚了。你看,這很簡單。”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的假想——或者是想法,是什麽?”


    波洛和善地搖搖頭。


    “這是另一個規則,偵探不多說的。”


    “甚至暗示也不行嗎?”


    “不行。我隻能說你一提到金牙,我就有了自己的假想了。”


    布賴恩-馬丁盯著他。


    “我簡直糊塗了”,他說道,“我不知道你在指什麽。你就不能來點暗示嗎?”


    波洛笑著搖了搖頭。


    “我們換個話題吧。”


    “是的,但首先——你的費用問題——一你得讓我來付。”


    波洛大方地擺擺手。


    “一分錢也不要。我並未做任何事情幫助你。”


    “可我占用了你的時間。”


    “當我對一個案子感興趣時,我不收一分錢。你的案子讓我很感興趣。”


    “那我很高興。”演員很不安地說。


    他看起來卻是愁容滿麵。


    “來,”波洛友善地說,“讓我們談點別的吧。”


    “我在樓梯上遇到的是倫敦警察廳的人吧?”


    “是的,是賈普警督。”


    “燈光很暗,我沒敢斷定。順便說一下,他曾來問我一些關於那個可憐的姑娘——卡洛塔-亞當斯的問題。她服了過量的佛羅那死的。”


    “你與亞當斯小姐——很熟嗎?”


    “不很熟。在美國,還是孩子的時候,我認識她。在這,我見過她一兩次,但不常見麵。聽說她死了,我很悲痛。”


    “你喜歡她?”


    “是的,她說話很隨和。”


    “很有同情心的性格——是的,我也有同感。”


    “我猜人們會以為她是自殺。我不能幫警督什麽忙。卡洛塔自己總是很保守的。”


    “我不認為是自殺。”波洛說,“我也同意,更像是意外事故。”


    彼此沉默片刻。


    波洛笑著開口說話。


    “埃奇韋爾男爵之死一事很蹊蹺,是不是”


    “相當令人費解。你知道——或猜到——是誰幹的嗎?,簡是不是完全被排除在嫌疑之外了?”


    “是的——他們有一個很大的懷疑對象。”


    “真的?是誰?”


    “管家逃走了。你想——逃跑就等於承認自己有罪了。”


    “管家!真的,你可讓我嚇了一跳。”


    “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子。有一點像你。”他以一種恭維的方式鞠了一個躬。


    當然了。我恍然大悟,為什麽第一眼望那管家的臉,我就覺得似曾相識。


    “你真是恭維我、”布賴恩-馬丁笑著說。


    “不,不。不是的。年輕的小姐們、女仆們、摩登女郎、打字員以及社交名媛們,不都崇拜布賴恩-馬丁先生嗎?有誰不為你傾倒呢?”


    “我想,有好多人。”馬丁說著,站了起來。


    “唔,波洛先生,非常感謝你。再一次向你致歉,我太麻煩你了。”


    他與我們兩人一一握手。突然我覺得他看起來老多了。那種憔悴的樣子更明顯了。


    我心中充滿了好奇。他走後,門一關上,我就忍不住道出我想知道的一切。


    “波洛。你真的預料到他會回來並告訴你,托你調查美國發生的奇怪事情的想法作罷嗎?”


    “黑斯廷斯,你不是聽我說過了嗎?”


    “可是——”我盡力按邏輯想著。


    “那麽你知道他與那位神秘女子談過了?”


    波洛笑了。


    “我有一點想法,我的朋友。正如我對你所說過的,這件事由那個鑲金牙的人談起的。如果我的一點想法正確的話,我知道那女子是誰,我也知道為什麽她不讓馬丁先生請教我。我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如果你也能用用上帝賜給你的腦子想一想。你也會知道的。有時候我真覺得上帝把你疏忽了,你真太不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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