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的記憶碎片再次重組,如同雪花漫過天際。 他回想起年幼的自己闖進不知名的房間,看到一個滿臉陰鷙的少年蜷著雙腿倚靠著冰冷的窗台。 他知道那是秦斯,當年的實驗體qin。 “你長的真好看……你也是實驗體嗎?” “……” 身後趕來的科研員在見到那少年的瞬間便紅了臉,亞雌牽著他的手都因為緊張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隱約還記起自己當時疑惑地問了句“你怎麽了”。 年幼的自己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見到了心愛的蟲的表現啊! 兜兜轉轉,命運在無意中早就為他們牽好了一條看不見的線,這種東西在古地球時叫做“緣分”,在蟲族有沒有特定的詞匯他不清楚,但他看著自己身旁的愛侶,和對麵的秦斯穆溪,隻覺得一切都是那樣圓滿。 午餐是穆溪準備的,他跟白玖說起來其實已是相識已久,關係一直不遠不近,剛剛幾番攀談下來,竟然有那麽幾分相熟的趨勢。 他當年先是在邊境軍區做實驗報告,因故和元帥見過麵,後來又作為鬱涉的主要負責蟲,親自將他送出了當時已經危機四伏的科研所。 白玖向來顧念舊恩,後來幫助他們掩蓋那場大火,又提議設置邊境審判庭,也算是回禮。 穆溪將蔬菜放在水龍頭下麵衝洗著,水流從他指縫裏流出,在嘩嘩的水聲裏,他忽然敏感地捕捉到身後門輕輕一響。 他以為是秦斯不放心,於是伸手關了水龍頭,將菜葉上的水珠甩了甩,沒回頭,“沒事,這裏用不著你,很快就好了。” 然而來蟲卻沉默著沒有說話。 穆溪回頭,卻看見一道頎長的青年身影。他的手指捏著褲子的邊緣,神情中帶著幾分緊張,活像是在老師或者是前輩麵前的學生。 正是鬱涉。 穆溪挑了挑眉,從他稍顯尷尬的表情中,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八分。他將手裏的蔬菜隨手放在案板上,道,“怎麽?記起來了?” 鬱涉:“穆、穆先生……” 他的臉頰微紅,腦海裏忽然闖入一段回憶,是穿著白大褂的穆溪教坐在桌前的他寫字時的畫麵。 他剛穿越時對於蟲文一竅不通,假如不是穆溪對他的耐心教導,他八成是個廢物。 穆溪對於他來說簡直像是這個世界的父親,隻可惜他把他忘了這麽多年。 “不用內疚。”像是透過他的表情便能猜到他的心思一樣,穆溪驀然笑了。一絲笑紋漫不經心地蔓延開來,恍惚間像是多少年前那個年輕的科研蟲。 “這不是你的錯,所有實驗體在離開科研所之前都會被注射相關針劑,以使得他們對於科研所的記憶一點點淡忘。這也是為了防止一些不軌之徒覬覦某些科研機密而產生的保護手段。” “……嗯。”雖說如此,鬱涉還是有些不安。他主動走到了水池邊,幫穆溪整理起了需要的食材。 穆溪低頭看著當年那個小豆丁已經成長成了眉目儒雅的青年,心裏竟然也有一絲欣慰。 廚房裏氣氛溫馨,然而在客廳裏卻是另外一幅光景。 “所以說在與獸族開戰前夕的小規模進攻是為了擾亂敵方視線?” “並不單單是如此。”白玖頷首道,“同時這也是偵查地形,確保戰時萬無一失的舉措。” “原來如此……” 秦斯肅然了片刻,接著問,“那麽關於戰後軍雌的滯留問題,是軍方在負責還是社委會?” “軍方會開具戰時聘用書,相當於給他們留了一份保險單,而這份保險單的兌換方便是社委會。隻要他們想,他們就可以拿著這份證明去社會找一份合適的工作。” “……” 白玖看著眼前的蟲,從他寡淡的表情中壓根無法捕捉到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他第一次見到這個鬱涉的朋友是在之前某次綁架案裏,秦斯和鬱涉一同被困在由□□挾持的飛船裏,秦斯的身手不容小覷,他在逃出來後沒有一走了之,而是報了信,通知蟲去救當時跟自己還沒什麽交情的鬱涉。 一直到後來鬱涉跟這名神秘的冷峻少年短暫地離開過一段時間,再後來秦斯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危機發生時救了他們。 他們的交集說深不深,說淺不淺,但白玖對他的印象卻十分深刻——他一度以為生了雙那樣冰冷,沒有絲毫情感波動的眼睛的蟲,大概終其一生都是獨行客。 但後來事實證明他錯了。這蟲內心其實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沒有絲毫縫隙,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年紀和鬱涉相仿的少年。 但跟鬱涉不同的是,這少年似乎天生就對軍事與戰爭有著異於常蟲的天賦,僅僅是一來一回的交談,就能讓他清晰地感知到這一點。 假如說他在自己手下,將來會成長為一名極有作為的軍事指揮官也不一定。 * 午餐極其豐富,四隻蟲坐在餐桌前舉起了手中的杯子。 “歡迎你們。”穆溪笑盈盈道。 陽光斜斜地灑過來,照得酒液澄澈透亮。 他們每個蟲都有著最不為蟲知的秘密,卻被命運之神用一根看不見的細線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他們中有蟲曾有過不堪的過往,噩夢中全是被奴役被欺騙的經曆,也有蟲曆經滄桑,曾在宇宙中流離失所了數萬光年。 有蟲曾眼睜睜地看著摯愛死去,在失去了唯一的光後一夕墮落成魔,也有蟲追尋自己生命的意義,從前世到今生,在無數次痛苦的磨礪和蛻變之後,才終於被承認了靈魂的價值。 但他們並沒有喪失愛與被愛的能力,在相遇相識相知後仍會相愛,或早或晚。 陽光明媚,天氣晴朗,稀疏的雲彩在天空徜徉,如同他們的歲月漫長。 “幹杯。”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子青 】5瓶營養液!鞠躬~ ☆、if線[上] 醒來的時候頭一陣陣的刺痛,天靈蓋上像是有蟲重重的敲了一拳一般。縱使是秦斯這般能忍受疼痛的蟲也忍不住微微呻.吟。 怎麽回事? 他費勁地掀起沉重的眼皮,隻覺得大腦裏一片混沌。 入目是一間昏暗的辦公室,而他正坐在書桌前,手裏還捏著一支筆,貌似剛從沉睡中驚醒般。 對麵的窗戶上折射出外麵幽微的光影,他的麵容浮現在上麵,蒼白又憔悴。 秦斯蹙眉。 他依稀記得自己昨晚應當是和穆溪一同入睡,睡之前還聊了有關孕育蟲蛋的話題,誰知道一覺醒來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他摸索著站起身來到牆邊,打開了燈,熒白的光線頓時充斥了整間屋子,看著眼前熟悉的構造,秦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分明是先前他在帝都擔任審判官時的辦公室!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是被暗算了?怎麽可能! 他飛速檢查自己的全身,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身上穿著的仍舊是當初審判庭的深藍色長袍製服,然而手腕上的隻蟲終端卻不翼而飛。 他的心髒沉了沉,二話不說就去找通訊器。 假如說是被洗挾持了,那穆溪的狀況一定也不容樂觀。他得先確認穆溪的安危。 然而播出那個熟悉的號碼之後,回答他的卻是一連串的忙音。 這個號碼是穆溪作為spider首領時啟用的私蟲號碼,除了幾個親信的蟲外壓根無蟲知曉,所以說他沒有道理不接。 到底發生了什麽? 秦斯攥緊了通訊器,垂下眼,然而卻看到上麵顯示時間的地方赫然倒退到了半年前——正是他脫離帝都審判庭和穆溪一同隱居前! 這時他剛剛和穆溪解決了之前的危機,其他事情還尚未發生。 看來是逆時空了。秦斯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下,轉身推開門,卻冷不防撞上了另外一隻蟲。 那蟲滿頭冷汗,見到他要出來,連忙鞠了個躬。 “審判官先生,審判長托我問您是否已經準備好了明天的直播審判?” 秦斯一愣,“什麽審判?” 那蟲比他更為震驚,“您可別開玩笑了!就是有關當年的科研所殺蟲案啊……” 他話還沒說完,秦斯就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捏了起來,懸在了半空。 當年的科研所殺蟲案其實有兩件,一是他已經沉冤昭雪的那起案件,二是穆溪動用私刑懲處凶手的案件…… 而按照這個時間節點,可能性隻有後一件。 小審判員隻覺得麵前容貌冷峻的審判官臉色驟然一變,然後他眼前一花,瞬間就被抓住了肩膀抵在了牆上。 “是……是穆溪的案子嗎?” 他聽到這位向來沒有什麽情緒,時刻冷漠的像是機械蟲一般的審判官聲音裏竟然有一點顫抖。 “是啊。”他也不由得有些緊張,但還是如實回答。 “是一周前被蟲舉報發現的,原來spider的首領就是當年那個犯下重罪的瘋子……幸好我們抓捕的及時,否則等到spider徹底洗白上岸或者是解散,我們就沒有什麽證據能將他定為死罪了……” 秦斯大腦“嗡”地一聲,再也聽不出其他話,滿腦子都是那一句“抓捕及時”。 穆溪難道已經被抓了嗎? 那他現在被關在哪? “就在審判庭後麵的看守所。”審判員怯怯道。 秦斯這才發現自己心念電轉間已經將所思所想問了出來。 他不願意再浪費一分一秒,鬆了手,幾乎是以飛奔一般的速度衝了出去。 暮色寡淡,晚風從他耳邊掠過,他的心髒砰砰直跳,在刹那間想出了無數種方法。 逃吧! 帶著穆溪一起逃出去! 絕對不能讓他被抓到,他也絕對無法做到向審判其他所有蟲一樣審判他。 哪怕豁出自己的命,哪怕放棄眼前的所有,他也要換他出去…… 曾經他也想過要是有一天,穆溪的身份被揭穿,他會怎麽辦。當時他每日都惴惴不安,兩隻蟲做什麽都如履薄冰。幸得命運眷顧,到最後他們並沒有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