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力猶豫,張渠勸說:“師傅,杜家對我們不仁,就不能怪我們不義。更何況,我們也就隻是跟少爺和少夫人一吐心中不快。” 齊大力幾經猶豫,良久才道:“少爺,杜家不想為我這個雇工得罪官府,也無可厚非。” 楊季銘見他始終不肯說,也不再勉強,說道:“我們改日再來探望齊叔。” 尚嘉言讓槐安留下了一包碎銀子。 張渠急得不行,奈何他師傅不肯說,隻得將楊季銘送出了門。 路上,尚嘉言問楊季銘:“你是故意問齊叔的吧?” “齊叔在寶味齋幹了三十多年,如果杜家有問題,我猜他可能會知道些事情。他肯說,固然是好。不肯說,恰也是說明杜家確有不光明之事。” 尚嘉言輕輕的笑了笑,“你在大事上倒是不糊塗。” “有夫人時時在旁看著,為夫不敢糊塗。” “正經不過三句。” 楊季銘笑了笑,而後又歎了口氣,“希望杜家不要牽扯太深。” 尚嘉言主動牽著他的手,給予他支持。此事涉及楊季銘的親人,他要做的就是陪在他身邊。 他們回到杜府春雪園,還沒歇多久,就有人來請:“表少爺,老太爺請您去書房一趟。” “外公找,我現在就去。” 尚嘉言為他整理了一下衣裳,不免擔憂的看著他。 楊季銘握著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跟外公說完話,我就回來陪你。” “嗯。”尚嘉言紅著臉微微垂眸。 杜府的下人們個個低頭看腳尖,不敢看京城來的表少爺夫夫親熱。 楊季銘被下人領到書房後,下人們就全部退下了,還從外麵把門關上。 杜老太爺說:“三少爺,坐吧。” “外公喚我季銘即可。” “你娘被我嫁給楊侯爺做妾,甚至不能與你母子相稱,她心裏一定是怨我的。” “外公,我從未聽姨娘說過埋怨的話。相反,每次收到從蘇州送來的東西,姨娘都能連續高興上好多天,總是說著外公和舅舅們的好。” “她嫁得那麽遠,我也就隻能時常托人給她送去一些特產和其他物品。” 楊季銘笑著點點頭。 杜老太爺說:“聽說這兩日你與外孫媳婦一直在城裏玩,都玩了些什麽?” “四處看了看,嚐了嚐街頭小食,聽了聽評彈。” 杜老太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你知道杜家的店鋪在蘇州城裏開了多少?每一條街市都有杜家的店。” “外公想說什麽,不妨直言。” “你今日從衙門把老齊接了出來,就應該知道老齊被關進牢裏的原因。” 提到這事,楊季銘不由的麵色冷然,“聽說齊叔在杜家的店裏幹了三十多年,他有難求到了杜家的門上,杜家非但不幫,而且還辭了他的工。” 杜老太爺說:“辭工是我的意思。他年紀大了,我想讓他頤養天年。” “家破人亡,如何頤養天年?” “我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閉門不出了。” “外公此言何意?難不成還能是所有人都瞞著您一個人?” “我年紀大了,家業也越做越大,不免有疏忽的地方。” “……”楊季銘心道:理由太爛。 “我知道你是領了差事來的。你大舅太蠢,落入了別人給他設的陷阱。我現在還沒查到的是,究竟是你哪個舅舅在害他。”第61章 肥肉 楊季銘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難不成他外公是要推大舅出來頂缸? “外公的意思是,大舅被人設計,做了些不該做的事。那麽敢問外公, 大舅究竟做了什麽?” 杜老太爺重重的歎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勾結知府, 欺上瞞下。” “勾結知府, 我知道是何意。欺上瞞下,不知是怎麽個欺瞞法?” 杜老太爺不禁愣住,有幾分錯愕的看著他。 良久, 杜老太爺笑道:“你娘在書信裏說, 你自從說親以後就變得乖巧懂事,成親後更是努力上進。外公就知道, 你一定可以出人頭地, 前程不可限量。” 楊季銘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依舊追問:“外公還沒有告訴我,怎麽個欺瞞法?” “加征賦稅, 包攬訴訟。” “大舅隻是一介生意人, 他哪裏來的那麽大膽子?更何況, 他是外公的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 何必冒如此大險?” “所以我才說, 他是掉進了別人的圈套裏。” “如果是為了爭家產, 首先會被懷疑的確實是另外三位舅舅。但是, 這麽大的罪責, 稍有不慎就會連累整個杜家,舅舅們又豈會因小失大?” “你這四個舅舅加起來,也不如你娘一人。” 楊季銘揚起一抹冷笑, 說道:“外公一席話,倒是把杜家的罪責降到了最低。要我說,姨娘和四位舅舅加起來,也抵不上外公半分。” 杜老太爺哈哈大笑了數聲,“有我年輕時的風範,敢想敢說敢做。” 楊季銘說道:“外公,我不是要故意為難你,而是外公若不與我說實話,我隻會更加難辦。” 杜老太爺歎了口氣,把身體靠在椅背上,神情略顯疲憊。 他說道:“我隻是一介商人,打拚了大半輩子,掙了些家業。這些身外之物,跟京城的大家族比起來,根本就微不足道。但是,也是這些東西,承載了我一輩子的血汗。” “外公總算肯跟我說句實話了。”楊季銘收起眼高於頂的傲慢神情,他裝得也挺累的。 杜老太爺搖頭失笑,拿手指了指他,似乎想說他幾句,但最後仍舊隻是笑了笑。 此刻,祖孫倆終於能坐下來說句敞亮話了。 杜老太爺說:“一開始,官府修橋鋪路,我隻是供應米糧,官府給我的價錢高於市價,我再給他們回扣。後來,和官府合作的地方越來越多,膽子也就越來越大。”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我收到消息,朝廷已派了欽差來蘇州。和之前的欽差不同,這次的欽差收買不了。” “確實是個軟硬不吃的主。” 楊季銘心道:許大人辦完這趟差事,回京就是刑部尚書了,你們當然收買不了。不對,本來就收買不了。 “是順天府的許一桓許大人吧?” “外公不用試探我,我們是一家人。” 杜老太爺點點頭,而後坐直身體微微前傾,說道:“三少爺,你是侯府的少爺,尚書大人的兒婿,外公求你,幫杜家保住一點血脈。” “外公,跟我說實話,有人命嗎?” “沒有。” 楊季銘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最後不敵老薑辣,在眼神上先敗下陣來。 “外公,不牽扯到人命官司,事情就不算最壞,到不了那一步。” “你有何主意?” “棄車保帥。” 楊季銘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十分明亮。 槐安提著燈籠,說道:“少爺,少夫人讓我來的。” 楊季銘不禁輕歎:“讓他等久了,我們快點回去。” 說罷,他就大步流星的向前。 槐安快步跟著,時不時的還要小跑幾步,還要注意燈籠裏的燭火。 尚嘉言坐在燭台前看著書,聽到腳步聲便抬頭看去,終於露出笑容。 他放下書,走過去幫楊季銘脫下外衣擱在衣架上。 下人打了熱水進來,而後就全部退下。 楊季銘到屏風後洗漱,尚嘉言就披著衣裳坐在床上繼續看書。 楊季銘洗漱完,裹了塊大浴巾就從屏風後走出來。 尚嘉言怔怔的看著他,在楊季銘滿含笑意的目光下收回視線,滿臉通紅。 楊季銘爬上床,把他手裏的書擱到一旁,“晚上看書傷眼睛,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 尚嘉言嚴重懷疑他是故意不穿好衣裳的,“先把蠟燭吹滅了。” “今晚就留著吧。”楊季銘把他按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尚嘉言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喜歡和專注,受蠱惑般輕輕的“嗯”了一聲。 翌日,槐安自己主張沒有叫起,楊季銘與尚嘉言又起得遲了。 尚嘉言趴在楊季銘懷裏,言不由衷的說:“你還有公務呢,快起床去辦差。” “昨晚和外公開誠布公的談過了,他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什麽?!”尚嘉言震驚的看著他,“不會是要拉你下水吧?” 楊季銘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別擔心。” “外公是怎麽說的?” “他說希望能給杜家保留一點血脈。” “你呢?” “棄車保帥。” “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