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吃麵  兩人一同用了午飯後,雍成威又在聞墨這兒坐了會兒,才操縱著自己的輪椅回到了書房,畢竟他作為聖上暗處的利刃,手底下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的。  這幾年雖是海晏河清,但雍成威早些日子在戰場上險勝受傷之事,卻還摻雜了他人的手筆,如今雍成威和聖上兩人都靜靜的蟄伏,隻等待著幕後黑手露出真正的馬腳。  聞墨見雍成威走了,自己裹著暖和的兔絨小毛毯斜倚在貴妃榻上,雕花的犀角鞋被隨意的扔在了一旁,那有拇指大小的東珠還被映襯出了瑩潤的光澤。  手中翻著頁麵有些卷曲的話本,聞墨有些百無聊賴的看著。  在古代生活雖然空氣質量好,但就是消遣的內容太少,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最多就是看看話本,可這故事都是千篇一律,什麽書生和富家哥兒的愛恨情仇、什麽報恩的狐妖哥兒……  聞墨在大召呆了十六年,就沒見過這些話本再出什麽新花樣兒。  “唉……”  輕歎一聲,古代的日子著實有點兒無聊啊。  將手裏的話本扔在木桌上,聞墨蹭著榻上的布料一點點滑著躺了下去,仰麵盯著屋內升騰起的青煙,嗅著鼻間淡雅的香薰,想睡卻又不是特別困,隻能無聊的發呆,以來打發時間。  就這樣,聞墨看著看著,竟是不知不覺的再次睡了過去。  冬日裏的屋內燒著暖暖的地龍,安眠的熏香一點一滴的滲透在少年的四周,那柔軟的兔絨毯子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在地上,許是因為失去了遮蓋而有些難耐,少年將自己蜷縮起來,蹭到了貴妃榻的最裏麵。  待忙完公事,換了裝備,以隹夕身份前來的雍成威一推開窗,便看到了此番情景。  隹夕靜悄悄的,以不驚動眼前人的輕巧姿勢小心翼翼的從窗口跳了進來。  他上前幾步拾起了地上的兔絨毯子輕輕覆在了聞墨的身上,自己則是隨意的坐在了貴妃榻邊的木凳上,在這靜謐的氛圍中緊緊盯著聞墨的睡顏。  明明幾個時辰前,他還是以雍成威這個身份來同聞墨相處了好久,但就真的如同“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般的古言,當這一刻自己再變作隹夕坐在了沉睡的少年身邊,他在驚覺自己心中那些在不知不覺下積攢的思念。  真是栽了……  隹夕捏著自己的指骨,靜靜用目光描繪著少年麵上的每一寸肌膚。  在他眼中,聞墨的全部都是好的。  從一開始的排斥,到現在被對方深深的吸引,不論是作為將軍的雍成威,亦或是自詡江湖俠客的隹夕,都甘之如殆。  他中了聞墨的毒,並為之深深著迷。  “唔……”  窗外的太陽已然西斜,金紅色的光芒透過窗紙照射了進來,正好有半截晃人的光打在了聞墨的眼瞼上。  那如同小扇子般的睫毛顫了又顫,有些不安的抖動著。  隹夕見此挺身抬手,想要用自己的手臂遮住那惱人的光暈,卻在低頭的瞬間與轉醒的少年四目相對。  然後,隹夕便看見軟軟的小少年對自己綻出一個有些黏糊糊卻又甜得膩人的笑容,“你來了啊……”  “嗯,來了。”隹夕維持住麵上的冷凝,不動聲色的用身子遮住了那道光芒,眼中裝滿了少年,語氣輕的叫人沉溺,“雪停了。”  “唔,已經停了啊,”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聞墨都有著喜歡在雨天、雪天睡覺的愛好,那種聽著雨打玻璃、風雪颯颯的聲音,那種閉眼就是陰天的感覺,對於聞墨來說是最好的催眠曲。  他慢吞吞的做起來,肩上的衣領因為睡覺中的摩擦變得鬆垮,掛在他半截手臂上要掉不掉,露出了裏麵薄薄的裏衣。  隹夕抬手自然的將衣領給聞墨拉上去,詢問道:“不準備吃飯嗎?”  “不了,”聞墨搖頭,“今天睡的太多了,也沒怎麽動,不餓的。”  隨即,他想起了什麽,轉頭對上隹夕露出的一雙眸子,問:“你吃了嗎?”  剛處理玩公事就匆匆趕來的隹夕自是不曾吃過的,但他正準備回答,就被腹中的一聲鳴叫打斷了。  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是聞墨率先發小打破了隹夕冷凝的神色,“哈哈看來你是餓了,我給你煮碗麵吧?”  隹夕本來還很羞憤,但瞬間驚訝抬頭,語氣中還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你給我煮?”  聞墨好笑的點頭。  他大約也是猜到雍成威估計是一處理完公事就扮成了隹夕過來,畢竟這已經算兩人之間的習慣了,而這個時間點通常都是兩人一起用飯,而今聞墨不用膳,那隹夕自然也是餓著肚子的。  見對方露在麵罩外的眸子中滿是訝然,聞墨笑問:“怎麽,不信我的手藝?”  此前聞墨卻是隻有理論的功夫,卻沒有實踐的經驗,但是上個秋日他忽然來了興趣,便在徐陽那裏學會了幾道簡單的飯食,就好比湯湯水水的麵,做起來簡單好上手,於聞墨來說並不是很難。  “信。”隹夕回答的很快,生怕聞墨反悔,“就是有點兒驚訝。”  他抿了抿藏在麵罩下的唇,聲音有些幹澀的問道:“你給將軍也煮過嗎?”  聞墨挑眉,這家夥是在和自己爭風吃醋嗎?  他語氣略帶玩味道:“不曾,這麵自我學成以來,你是第一個吃的。”  隹夕心裏又甜又澀,說不出什麽感覺,隻是腦海的深處似乎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個是縮小版的雍成威,另一個則是縮小版的隹夕。  小隹夕開心道:“我是第一次吃墨墨煮麵的人!”  而小雍成威則是一臉失落,“娘子一定是更喜歡另一個我……”  “可是我們是同一個人……”小隹夕反駁。  “但娘子他不知道啊……”  是啊,聞墨不知啊……  隹夕壓下心底複雜的情緒,他隻希望聞墨在知道真相的時候不會他生氣。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聞墨比任何人都更早的了解真相。  隻能說是,不論是雍成威還是隹夕,都小看了自己那個嬌軟的小坤君。  兩人偷偷摸摸的從窗戶翻出去,隹夕緊緊抱著聞墨,一路潛到小少爺院子中的小廚房裏。  因為聞墨不喜歡身邊伺候的人太多,因此下人們還是在外院的多,而內院除了聞墨自己,就剩下阿年和瓏煙。  而這兩人都是知道自家少爺的脾性的,因此在不被叫的情況下,還是給聞墨留出了很大的空閑。  隹夕抱著聞墨出來的時候,手中還牽了一個軟墊,他將墊子放在小廚房中的木椅上,才將懷中的少年安置下來,“用我幫你準備什麽嗎?”  聞墨看了看廚房中的擺設,搖頭拒絕,“不用,你等一會兒就好。”  聞墨剛想抬腳下地,卻在下一刻被隹夕叫了停。  “怎麽?”他一臉疑惑,歪了歪腦袋,鬢角邊一縷調皮發絲蹦了出來,落在了他白皙的頸邊。  “忘記給你穿鞋了……”  隹夕看著聞墨隻著白襪的腳,有些懊惱,他竟然因為聽到小妻子說要為自己煮麵而高興過頭,忽略了對方都不曾穿上鞋的事實。  想到這裏,隹夕更是自責,畢竟這一路雖然風雪已停,但還是有著冬日刺骨的寒冷,一向嬌弱的小坤君竟是隻穿著白襪,豈不是會凍了腳?  聞墨也才反應過來自己沒穿鞋的事情,他有些苦惱的看了看雪白的襪子,又看了看不能說是一塵不染的地麵,精致的眉頭皺起了一個小小的鼓包。  “我回去拿吧……”隹夕道。  “別了。”聞墨捉住對方的袖子,想了想忽然問道:“你累嗎?”  隹夕有些沒跟的上對方的思路,但還是誠懇回答:“不累。”  “那就你抱著我煮麵吧,或者我踩在你鞋上。”聞墨提議道。  畢竟這一世的聞墨作為坤君,十六歲的年紀,身高頂多一米七多,而他的身量又比較纖細單薄,根本沒有什麽重量,就是普通男人都能一手將其扛起,更何況身為幹君的隹夕了,怕是一隻胳膊就能將人穩穩的抱在懷中。  隹夕一愣,心底火熱,立馬答應。  他將小少爺單手抱起來,空閑的另一手還有工夫細細的整理對方被壓褶皺的衣擺。  於是,現在小廚房中就成了這樣一番情景:  嬌小的坤君穿著華貴薄絨的長衫站在小廚房的灶台前,那矜貴的模樣與此處的簡樸格格不入,不論是握著鍋鏟不帶繭子的手掌,還是撚著鹽粒的指尖,都光亮的厲害,被那小小的燭光晃出了珍珠般的色澤。  至於高大的幹君則是牢牢的攬在少年的腰際,將人緊緊護在懷中,卻絲毫不會影響了對方的動作,而叫人意外的是,幹君的每一次行動都同懷中的坤君無比契合,仿佛兩人是心有靈犀一般,那般默契,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坤君踩著幹君的鞋子,白皙的足衣被壓出了褶皺的痕跡,許是因為夠不到灶台邊緣的料酒,少年隻好微微踮起腳尖,卻在下一刻被幹君抱起了幾分,腳尖雖是懸空了,但他的腰依然被牢牢的固定著,不曾有一點兒影響手下的忙碌。  聞墨將煮好的白麵撈了出來,撒上油、擺好菠菜放到了一旁的青瓷大碗中。  他重新起鍋,放入調好的料汁,再把切好的蔥段灑在了熱湯之中,不到半刻便在隹夕的幫助下將鮮香的湯汁淋在了微涼的麵上。  瞬間,湯汁的濃香與白麵的勁道混合在一起,滾燙的汁水燙熟了碧色的菠菜,香蔥的味道也隨之飄入人的鼻腔,別有一番風味。  麵的分量很大,這是聞墨特意為之,畢竟早在好幾年前他在聞府中,便已經認清了幹君大得驚人的食量就好比他的幹君大哥聞硯,哪怕全家人都放下了筷子,就隻有聞硯還能繼續往肚子裏送吃食,聞墨也是佩服的厲害。  “好了,”聞墨仰頭靠在隹夕的懷中,正好一抬頭就能看的對方帶著黑色麵罩的下巴,“你帶著麵罩要怎麽吃啊?”  隹夕滾動了一下喉結,望著少年清亮的眸子道:“無事,可以摘的。”  “不怕我看見你的臉?”聞墨被隹夕單手抱著走到了一旁的桌椅邊,被再次安放到有軟墊的椅子上。  “不怕的。”而隹夕則是放下聞墨後才將那香噴噴的麵食端了過來,卻發現這桌子前隻有聞墨屁股底下這唯一的椅子。  聞墨有些好奇對方會怎麽做,卻見隹夕直接捧著麵碗蹲在了自己的不遠處,那種抬腳就能碰到的距離。  “唉,”聞墨輕歎,腳尖點了點對方的膝蓋,“別蹲著吃,對身體不好。”  “沒事,以前習慣了。”隹夕倒是毫不在意,畢竟以前在戰場上什麽事兒沒經曆過,能蹲著吃飯已經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那是以前。”聞墨使了點勁兒踢了踢對方,並拍了拍身下的椅子,“你坐上來吃。”  “隻有一個……”  隹夕話還不曾說完,便被聞墨打斷:“你傻呀!”  聞墨翻了個白眼,道:“你坐椅子上,我坐你腿上,不就兩全其美了?”  隹夕一愣,心中告訴自己應該拒絕,但動作卻快速的上前,將聞墨抱起來放在自己懷中才坐下。  那碗麵被放在了桌子上,而被抱在懷中的少年堪堪到隹夕的鎖骨處。  為了不影響隹夕吃飯的姿勢,聞墨偏了偏身子,整個人斜斜的倚在對方的胸膛上,耳邊是雄厚有力的心跳聲,似乎每一次的躍動都富含著無限的力量與生機。  隹夕摘下了臉上的麵罩,露出了他、同時也是雍成威的真容,古銅冷硬的臉龐帶著野性的粗獷,但不乏有屬於雄性的獨特魅力,淩厲的眉峰、深淵般的眸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一道斜掛在臉上的傷疤。  那疤怕是傷的時候便深入白骨,直到現在也是凸凹不平的模樣,既為對方增添了一絲叫人恐懼的血性,也更多了幾分攝人的冷峻。  見聞墨盯著自己臉上的疤痕,隹夕問:“怕嗎?”  眨了眨眼,聞墨在對方的眸子中看到了忐忑,於是他展顏一笑:“不怕啊,你長得還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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