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上前,蹲下,用筆在兩個空白的石人麵上描繪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這輩子,他是圓滿的,父母雙全、夫君恩愛、兒女膝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就連唯一的遺憾,也親手被自己的夫君和兒女補全,他想,自己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雍成威上前用指腹擦了擦聞墨眼角的淚,笑道:“別哭呀,今天可是大家歡聚一堂的日子。這裏是我個兆安、兆雪找到的秘密基地,以後就讓這幾個石人一直留在這裏吧,等明年我們來鬆山的時候,可以再重溫一下。”  “好。”聞墨的聲音隱約帶著哭腔,“謝謝你們……”  “小爹爹不要哭啦,明明這是我們給你準備的驚喜,你怎麽可以哭?”雍兆雪上前,像個小大人一般強行摟住聞墨的腰,故作無奈道:“唉,小爹爹哭的我都心疼了。”  “我也心疼。”雍兆安一本正經的點頭。  “你們心疼有個屁用!這是你爹我的娘子!”雍成威氣得跳腳,這兩個小崽子簡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噗嗤!哈哈哈哈……”看見這三個活寶,聞墨終於還是破涕為笑,他蹲下摟住雍兆安、雍兆雪,每人都大大的親了一口,又轉身踮腳摟住雍成威的脖子,狠狠吻在對方的唇上。  有你們,真好!番外:民間皇後  蕭戾感覺自己就像是坐了一場夢一般,之前自己對於聞墨空前的執著,現在想起來,他都覺得有點可笑。  從小的時候,他就知道,想要得到什麽就必須去爭搶,因為不爭搶,他的後果隻能是一無所獲,因此在很小的時候,蕭戾就認清了這個道理,凡是他現在的榮光與輝煌,試問又有哪一樣不是他搶的呢?  眾人說起他的時候,總是“殘暴”、“暴戾”、“冷酷”來形容,他弑父殺兄的事跡也被天下人所知,朝臣們覺得他名不正言不順,百姓們覺得他麻木不仁,既然如此,倒不如就當一個真真實實的暴君,過得讓自己自由點。  因此,在過去的很多年裏,蕭戾都是一個暴君的形象,他喜歡硝煙的味道,他喜歡戰爭、喜歡鮮血,他想要把這一片盛世都變成鐵騎下的傀儡,尤其是在他看到了大召的海晏河清後,那裏的一切都是他曾經在越國看不到的情景。  或許是羨慕、或許是嫉妒,蕭戾想毀了那一切。  於是,之後的一切都變得那麽順理成章,他安插了自己的人在大召的鬼麵將軍雍成威的身邊,在計劃大成的那天,蕭戾做夢都是笑著的你看,即使他雍成威再厲害,還不是要在自己信任之人的身上栽個大跟頭?  蕭戾一直覺得,隻要能成就大事,不論是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可以被原諒的,而他便不願做那個光明磊落之人,倒是厚黑小人一詞,更加的適合於他。  不過,在他假扮為書生,去接近雍成威的時候,卻遇見了他前半輩子最大的變數聞墨。  對於聞墨,大召第一美人的名號他也是聽過的,不過在蕭戾的心裏,一個美人能翻出什麽大浪,估計也就是隻有臉能看看,因而在初遇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蕭戾都以為聞墨就是那種典型的“草包美人”、“精美花瓶”的代表,但是直到後來,在一路上的相處中,他忽然發現這個“草包美人”肚子裏也是有點兒墨水的,不但人長的好,性格也是叫人喜歡的爽利。  不過,這一點兒微末的好感,還不足以叫蕭戾改觀。  真正的變化是在到達了京城後,蕭戾邀請聞墨用飯的那日。  那天,蕭戾才終於嚐到了挫敗的感覺,原來一直以來他都不是那個黃雀,而是捕蟬的螳螂,差點兒成了別人眼中的跳梁小醜從一開始,聞墨便懷疑了蕭戾假扮韓厲的身份,但是這個過程中,聞墨隻是默默的觀察著,一點一點的從蕭戾的身上捕捉蛛絲馬跡,直到回京後的揭露。  蕭戾現在也清楚的記著,當初聞墨點明他心情後的驚訝、憤怒還有棋逢對手的喜悅。  他想要得到這個少年了。  可惜,他被拒絕了。  聞墨就像是一塊生長在天地、山間中的玉石,明明有著最璀璨的光,卻甘願被雍成威那個頑石拴在身邊,在聞墨的眼裏,權利、富貴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  於是,蕭戾在聞墨的身上栽了一個大跟頭。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直到蕭戾得知雍成威、聞墨二人帶著孩子大江南北的轉悠時,他回憶起曾經的事情,都覺得神奇。  在聞墨從越國皇宮逃走的那一天,他心裏莫名的執著就忽然淡了,整個人就像是被清涼的水喚回了心神,說是一聲“心如明鏡”也不為過。  從此,他逐漸淡忘了對聞墨的堅持與心裏埋藏的某種奇怪情緒,他日益變得平和、淡然,過去的暴戾與冷酷也逐漸遠離了他,那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像是徹徹底底、從根部拔離了在他身體內部啃食的蛀蟲,蕭戾覺得自己似乎重獲新生。  後來的他,將自己的重心放在了朝廷正事之上,至於過去熱衷的“感情遊戲”,也不知不覺被他擱置在了某一個角落,後宮中亂七八糟的人也盡數被遣散,在日積月累中,他逐漸得到了朝臣、百姓的認可。  蕭戾忽然發覺,其實做一個英明的帝王,也並不難。  一年、兩年、三年……  蕭戾一點點的重塑了一個新的自己,勵精圖治、勤勉認真、愛國愛民……  當有一日,他白龍魚服去民間私訪,在街頭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那是雍成威和聞墨,在他們的身邊還有兩個玩鬧的孩子。  蕭戾並沒有出去,而是站在陰影處靜靜看著,即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就連雍成威都有了變化,但聞墨除了個子抽條,旁的就像是被時間眷顧了一般,美還是那樣的美,卻更多了幾分為人父母的風韻。  看到他們幸福的一家,蕭戾忽然才發覺,自己已經孤單了這麽多年,大約是從聞墨離開後到現在,整整四年了,他過著清心寡欲的日子,後宮無人,冷寂的恍若這偌大的皇宮就隻有他一人。  暗自搖搖頭,蕭戾從另一條路走了,有的故人,還是不見的好。  不過,在他剛走出沒兩步,就被一個花衣服的小乞丐撞,明明被撞的是他,那小乞丐還罵罵咧咧道:“哎呦走不不長眼啊!撞死個人了!”  現在脾氣已經很好的蕭戾隻是挑了挑眉,看著那小乞丐離開的背影,但很快蕭戾的眼神卻閃過一絲危險他的錢袋被那小乞丐順走了。  也不知怎的,明明可以叫暗中的侍衛去追,但蕭戾卻選擇了自己追了上去。  那小乞丐看著瘦瘦小小,但身型意外的靈活,七扭八拐,往深巷裏跑,不過蕭戾也不是吃素的,在被聞墨揍過了一頓後,他便有好好練武,現在吊打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呼呼……你、你這人怎麽這樣窮追不舍啊!”眼見對麵是個死胡同,小乞丐隻能無奈轉身,手卻還是緊緊捂著揣在胸前的錢袋,深怕被人搶走。  “你是個偷兒,倒還怪我窮追不舍?”蕭戾氣息平穩,同那小乞丐有三五步的距離,“說罷,是還給我還是去見官?”  小乞丐的臉上一片髒汙,倒是那一雙眼睛亮的厲害,甚至有幾分聞墨的神韻,叫蕭戾一瞬間有些晃花了眼:“我看你也不是缺錢的人,接濟我點還不行嗎?我發誓我會還的!我這就是急用一下!”  或許是在小乞丐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蕭戾多了幾分耐心,“你拿什麽換?”  那小乞丐皺眉,最終咬了咬牙道:“我簽賣身契行不行?隻要你能先讓我去辦個事,日後我任你拆遷、做牛做馬也行!”  “我倒是不需要你做牛做馬,”蕭戾輕笑,有幾分邪肆的麵容上浮現了幾分好奇,“你要辦什麽事?”  “救人!”小乞丐無奈,“你行行好吧,所有事情一會兒說,你先讓我拿錢去救個人,之後我隨你處置!”  蕭戾點頭,“帶我一起去。”  “好好好!”一聽貴人點頭了,小乞丐立馬從巷子的一側繞過帶路,“快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聞言,蕭戾也加快了步伐,沒一會兒就跟著小乞丐來到了皇城腳下最大的花樓浮春閣。  “在這兒救人?”蕭戾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是啊是啊!”小乞丐的眼睛轉來轉去,忽然鎖定了一個人,立馬上前:“李媽媽李媽媽!我有錢了!”  那被稱作是“李媽媽”的是個中年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奈何麵相上有幾分刻薄,“呦,你是哪位?怎麽連乞丐也想來我們浮春閣?”  “是我是我啊,”小乞丐知道自己髒,便立馬用袖子擦了擦臉,露出了點五官,“我是魚小清啊!”  李媽媽皺眉認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拍手道:“原來是小清啊!”  瞬間,她麵色猙獰,“來人,把這個賤蹄子給我綁回去!”  “誒誒你們做什麽……我唔……”魚小清一頭霧水,怎麽話還沒說完就綁人啊?明明他都拿上錢來了!  蕭戾皺眉,揮了揮手,立馬從暗中出現幾個侍衛,擋開了打手的動作。  李媽媽在皇城沉沉浮浮了這麽多年,還是有點兒眼力見的,她一看蕭戾便知是非富即貴之人,立馬笑成了一朵花,“哎呦,這位爺,您這是哪一出兒啊!這魚小清可是我們閣裏逃出去的小賤蹄子,若是你有興趣……”  “等等!你什麽意思?”不等李媽媽說完,魚小清瞪大眼問道:“我怎麽就成你們這的人了?”  “怎麽不是?”李媽媽瞥了一眼魚小清,見對麵那位貴人似乎也有聽解釋的意思,便道:“你那妹子,前幾日就寫了契約畫了押,用你那死了娘的玉佩把你押在這裏的,若不是我見你長得比你妹子俊秀,才不幹這種買賣,不過幸好,她說道你一定會回來,今個兒還果真回來了!”  “我妹妹?”魚小清一臉怔愣,滿是不敢置信,“我妹妹用娘的玉佩把我押在這兒了?”  蕭戾見事有隱情,便沉靜道:“進去說。”  不一會兒,幾人坐在了浮春閣的包間裏。  李媽媽一臉訕訕,見魚小清懵懂不解,便隻能繼續道:“是這樣的,半個月前,魚小清的妹妹,就是魚小葉,她自個兒來我浮春閣說是要賣身,我見那丫頭雖然姿色平平,但也算是清秀可愛,便應了下來,誰知那魚小葉是個心大的,在我們浮春閣沒幾天就搭上了個家途中落的公子爺,硬是要贖身做良家娘子。”  “哎呦喂,都做了花娘,那是那麽容易就贖身的,那落魄公子爺自然是付不起贖金的,於是啊,那魚小葉便說叫他哥哥來代替她,說什麽反正我浮春閣也不是沒有小倌,我開始還沒同意,但魚小葉一個勁兒的說她哥哥長得好,我這才心動了。”李媽媽指了指魚小清,“那天發生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魚小清愣了一下,點頭道:“記得。”  他抿了抿唇,緩緩道:“我們家裏窮,爹娘都因病過世了,就我和妹妹,之前都是我在外邊幹活養家的,但是一個月前我回到家裏,妹妹卻忽然不見了,我找遍了自己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她,我想報官,可是衙役們見我穿的破爛,連門也不讓我進……直到大半個月後,忽然有個小廝找到了我,說是我妹妹想同我見麵,就是那天我第一次去了浮春閣的後院。”  李媽媽接嘴道:“魚小清來之前,他妹子便已經同我說了,讓我看看行不行。”  “於是我一看,那可不得了,若是魚小清在我這兒,做個小倌裏的這個,”李媽媽比出了個大拇指,一臉唏噓,“可是不得了,我立馬就答應了,之後的事情便你自己說罷,你兄妹倆談了什麽我可不曉得。”  “妹妹、妹妹說,她是被人騙到這裏的,她想讓我幫她贖身,她還說自己天天被欺負,”魚小清的神色有幾分難過,“所以我就先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銀子給她了,就連娘的玉佩也叫妹妹要走了,她說這是抵押,不然老板就叫她去接客。”  “之後,我便想辦法攢贖金,可是每天去幹活,我就是攢到猴年馬月也不夠啊,便隻能做了偷兒的勾當……我隻是想把妹妹贖回來……”說著,魚小清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很是無措茫然。在自己為了親生妹妹奔波的時候,妹妹卻在背後捅了自己一刀,這種心痛的感覺,還叫他有幾分想要發笑。  李媽媽皺眉:“魚小葉可是同我說的好好的,說會勸你自願進來,就把那玉佩抵在我這兒了,還說過幾日你一定會來,我看那魚小葉已經是個心拴不住的,便任憑她跟著那公子哥走了,倒是你,卻不想也是個可憐的。”  蕭戾已經明白眼前的一切,他抬了抬手,身後的侍衛遞上了一個錢袋。  蕭戾放在了李媽媽麵前,“這便當做是魚小清和那玉佩的贖金吧。”  李媽媽用手指挑著錢袋看了一眼,立馬掛上笑容,“好嘞好嘞。”  說著,她從一旁的櫃子裏摸出了一個玉佩放在了桌子上,“喏,就是這個玉佩。”  蕭戾將玉佩收了起來,拍了拍魚小清的肩膀,“走吧。”  還沒回神的魚小清隻是本能的跟在了蕭戾的身後,竟是不管那人將要把他帶到哪裏去。  漫步在街上,一個衣著富貴的俊美男子身後跟著個灰撲撲的小乞丐,這樣的組合倒是叫不少路人側目。  “你現在有什麽打算?”蕭戾問道。  “不知道……”魚小清苦笑:“為了湊贖金,我把以前的草房也賣掉了,之前就是住在破廟裏的。”  頓了頓,他抬頭看向蕭戾,艱難的擠出一個笑臉:“謝謝你幫我還了錢……你還需要下人嗎?我手腳勤快的,髒的累的活我都能做!”  蕭戾看了看魚小清瘦弱仿佛風一吹就倒的身子,道:“那便同我回宮當差吧。”  “好……啊?回宮?”魚小清睜大了眼,語調有點顫抖:“回、回什麽宮?”  整個皇城腳下,能被稱之為“宮”的,怕是隻有那九五之尊住的地方。  “自然是皇宮。”蕭戾輕笑,倒是如同這傍晚的風一般,驚亂了魚小清滿心的漣漪。番外:民間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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