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然眨巴眨巴困倦的眼睛,迷迷糊糊的抬頭,往外頭一望,果然瞧見了風雲藥鋪門前鬥大的牌匾,以及站在藥鋪門前笑眯眯看過來的葉老先生。 葉先生捏著有些發白的胡須尖尖,招呼著一旁的小藥童慢慢悠悠的晃到牛車前,探頭牛車裏一看,隻見車板上堆了好幾個大竹筐子,他不由笑了一聲:“小年輕就是小年輕,精氣神足得很,最能折騰。” “看你們大包小包的,知道的還以為是要搬家呢!” 葉先生這一回倒是猜錯了。 除卻一竹筐的衣服和一些必備的用品之外,剩餘的幾個竹筐子裏裝著的其實都是冰糖葫蘆、醃果子和林峰送給的獵物。 方重山腿麻麻地發疼,卻又不願意叫薑然知道,免得心思細膩的小雙兒會因此內疚,隻好偷偷活動了兩下,借著一旁木欄杆勉強撐著站起來。 撐著站起來後,他指著竹筐子同葉先生說道:“這不是搬家的行李,裏麵備著的,可是給你和蔡神醫的禮物呢!” 葉先生一聽說是禮物,頓時來了興趣,招呼著一旁的小藥童搭把手,和方重山一起將堆在車上的竹筐卸下來,迫不及待的抬手掀開蓋在筐上的麻布,窺見裏頭一個個密封的嚴嚴實實的陶罐子。 他不由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戳了一戳,疑惑不解的抬頭問:“這什麽禮物?” “一個個瓶瓶罐罐的,就想拿這麽點東西糊弄我?” 方重山故意不同他說,嘴上隻是說道:“等拿進藥鋪裏再看吧,一點自家製的小吃食,也不知道能不能合葉先生您的口味。” 即使是有小藥童的幫忙,方重山也是分了好幾趟才將卸下來的幾個大筐抬進藥鋪裏去。 因為蔡玄出門問診的緣故,方重山最後是由葉先生帶著進了店鋪裏的內院。 撩開門簾,還是那條熟悉的曲折的小徑,沿著小徑的長廊往裏走,葉先生帶著方重山與薑然走了大半截路,終於在一排客房前停下。 “這都是藥鋪單獨分給蔡神醫的房子,總共四間,都是采光極好的配置,蔡玄孤家寡人一個,隻選了第一間做落腳的地方,餘下三間都是空著的,稍微打掃打掃就能住人。” 葉先生一麵介紹著,一麵心裏發酸,要知道藥鋪裏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坐到蔡玄這樣的地位,月錢豐厚不說,單是這四間大房子就足夠讓人羨慕了。 他在藥鋪裏同樣是辛辛苦苦做了二十年工,連蔡玄一半的優待都趕不上。 先前蔡玄也曾與方重山提起過住房的事情,因此,現下的方重山沒有絲毫客氣與推拒,仔仔細細地將這三間房子從裏到外探看了一番。 他是帶著親眷過來住的,自然是希望住處能夠更加清靜開闊一些,來來回回對比了幾次,他終於敲定了長廊上最靠裏的一間客房。 這間客房寬敞而明亮,裏麵的家具擺設一應俱全,最妙的是,此處最是幽靜,一旁正對著蔥蔥的一片竹林。 薑然顯然也對這間房子喜歡的不得了,裏裏外外走了一遭,認認真真的開始盤算:“這間房子這麽大,到時候咱們可以把地方隔開,留出單獨的兩個隔間,當做是廚房和浴室。” 剛到河歇村平房的家裏去時,方重山就是這般規劃的,小雙兒被他養得嬌慣了,根本沒有辦法接受不帶獨立浴室的房間。 葉先生沒留神這小夫妻倆私底下的交流,看方重山與薑然選定了房間,一麵搓著手,一麵笑道:“蔡神醫一時半刻怕是回不來的,重山,不如你先跟我到鋪子上看看,多認幾味藥材,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等方重山點頭同意,還有將目光落到一旁站著的薑然身上,小雙兒長相清秀又乖巧,葉先生想了一想,最終決定自己來做一回主,他問薑然道:“我這邊還缺個小藥童的活計,要是願意,到時候我和藥鋪的主人說一句,讓你來做這個小藥童。” 薑然跟著方重山到繁陽城裏來,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忐忑的,他自認隻是個平常無奇的小雙兒,既不會讀書認字,也沒有辨認草藥的本事。 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就剩下編織竹籃竹筐的手藝,可惜竹籃竹筐的市場價向來低廉。 薑然因此還暗自裏擔心過,怕自己什麽事都不會做,給方重山添麻煩,現在葉先生突然提了這麽一茬,他心裏頓時驚喜異常。 “隻是……”小雙兒有些不自信的猶豫道,“我還沒有做過小藥童的活計,不認得字又不太會說話,我、我做不好的……” 方重山重重的拍了拍薑然的肩膀為他打氣,鼓勵著說道:“不會可以學,再不濟,隻管問你相公我。” “你相公可是既能認字又會識藥,最重要的是還永遠不會嫌你煩。” 小雙兒被他一口一聲的“相公”說的有些臉紅,趕忙低下頭,避開葉先生打趣的目光,小小的“嗯”一聲,算作是答應。 葉先生見狀,不由痛快地笑了一聲,“好,等回頭就由我來做這個主,小藥童好做得很,以前不少窮苦人家都會把孩子送到我們藥鋪來當藥童,不太需要會識文斷字的。” 這樁事情就算是談定了。 方重山精心挑選了幾罐已經醃製好了的野果肉,再加上好幾串冰糖葫蘆一齊送給葉先生。 “這便是先前說的小吃食,我與薑然都是提前嚐過的,覺得味道不錯,特意帶過來分你一些。” 葉先生小心的揭開一罐,往裏頭一瞧,原來是一小壇糖水醃漬的野青梅。 翠青的顏色稍稍暗淡了一些,飽滿的果肉吸附了糖水的甜汁,凝結出點點糖霜,看上去一個個小巧玲瓏,別致可愛。 即使是葉先生這樣不愛吃糖的人,也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口,塞到嘴裏嚐了嚐,甜蜜的汁水與細膩的果肉不禁令他眼前一亮。 “雖然吃起來甜兮兮的,但偶爾嚐一嚐倒是爽口的很。”葉先生口味挑剔的很,能讓他說出這樣誇讚的話顯然是很難得的。 一顆吃完,葉先生忍不住又撚起一顆,放到嘴裏細細嚼了嚼,好奇得問方重山:“隻是一點糖便可以醃製野青梅嗎?” 方重山搖頭道:“看似隻是往青梅裏擱了一點糖,實際上還有溫度、比例等等的細節講究,我也是試了好幾次,才做出最合乎人口味的。” 葉先生若有所思,微微沉思的片刻後有開口說道:“野青梅也可以入藥的。” “咱們店鋪裏每到夏天常常會有人來買曬幹了的青梅果,回去泡茶解暑喝,可惜泡水的味道差了一些,來買的人不多。” “你把青梅果這麽一醃製,果子身上苦澀的味道居然真淡了不少,酸酸甜甜的或許要比青梅果茶更受歡迎一些。” 方重山聽了,不覺心裏一動,他原本隻是想著要更好的保存多餘的青梅果,現在聽葉老先生這麽一說,似乎是又撞見了一條生財的好路。 “醃青梅材料簡單的很,隻需要足夠的糖與青梅即可,要是葉先生您有想法,我可以回去琢磨琢磨,看不看能不能把適宜的比例研究出來。” 方重山大大方方地提議道:“我把我所知道的醃製青梅的小訣竅通通寫下來,如果藥鋪有意,我可以把它幾兩銀子賣掉的。” 他這一席話要是落到尋常人的耳朵裏,隻怕會被當做是一個笑話。 但葉先生不同,他做慣了藥鋪生意,知道用藥的時候抓取藥方往往需要精準到克,想必醃製青梅果同樣如此。 多一分甜則太膩,少一分甜又太過寡淡。 為了製作出眼下這麽恰到好處的醃青梅果,想必方重山也是費了不少功夫的。 成本低廉而口味絕佳,又能兼顧到清熱解暑的藥效,無論從哪個方麵考慮,方重山奇思妙想做出來的醃青梅都是有著絕對銷路的,幾兩銀子買斷倒也不算虧本的買賣。 葉先生心裏做著這樣的盤算,但他終究不是藥鋪裏的話事人,小小的猶豫了一會兒後,他與方重山打商量道:“你先把方法寫著,我找個機會同藥鋪主人說一說。” 兩個人正說著話,忽然聽見小藥童敲門來喊:“葉先生、方先生,藥鋪裏有人找。” 方重山與葉先生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些疑惑不解。 有人來找葉先生不是什麽稀罕事,可方重山才剛到風雲藥鋪裏來,他實在想不明白,會有什麽人專程來找他。 “走吧,咱們去看看。” 葉先生同方重山說了一聲,叫上還在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薑然一起,往前院的方向走。 撩開門簾,方重山隨意的往店鋪門口一瞧,謔!還是張熟悉的麵孔! 薑仁遇皺著眉頭一臉的苦巴巴,他再沒了當時挑釁薑然的氣勢,縮頭縮腦的站在門檻,悄悄摸摸的前往屋裏看。 他身後跟著的中年漢子方重山也認得。 當日小夫郎回門的時候見過一回,算得上是薑家最有話語權的家長式人物薑大伯。 薑大伯陰著一張臉,他原本就長得凶惡蠻橫,如今毫不遮掩的耷拉著臉,更顯得一副蠻拽拽的地痞氣質。 過來叫方重山與葉先生的小藥童顯然是害怕薑大伯,匆匆忙忙的伸手一指,頗為膽怯的說道:“就是他倆,我看著來者不善,怕他們是到藥鋪裏來鬧事的……” 小藥童的話說到半截就被方重山一聲笑給打斷。 方重山打量的目光落到薑仁遇手裏提著的小包裹上,同小藥童一擺手,神清氣爽的笑道:“放心,他鬧不了事的。” 掐手算一算日子,距離薑仁遇立下公證的十日之期也快近了。 “他分明是過來與我送銀子的!” 小藥童聽得有些糊塗,半張著嘴“啊”了一聲,傻愣愣的站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葉先生顯然也記起來成績公布當日,方重山設計挖坑叫薑仁遇傻乎乎跳進來立下的公證,他不覺有些頭痛的扶額,頗為無奈地歎了一聲:“你啊,當真是個坑人不償命的,薑仁遇那小子沒頭沒腦,遇見你算是倒了血黴了!” 這話方重山可不愛聽,他一撇嘴,哼了一聲:“葉先生這可就冤枉我了,要不是他薑仁遇最先汙蔑我作弊,又貪心的想要看我扮狗出醜,哪至於後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哪裏叫坑人?我分明是正道的光!” 一手攬住一旁薑然的肩膀,方重山心情頗好地喊了一句:“走走走,難得你薑大伯親自過來,咱們快些收銀子去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1-1720:57:52~2020-11-1822:47: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彎月心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淡風輕5瓶;小蘑菇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3章 三十三隻萌夫郎 當薑仁遇手上捏著公證,抹著眼淚上門來找家裏要十兩銀子還債的時候,薑大伯真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即是為自己不爭氣、被人耍弄的兒子,也是因為方重山與薑然的獅子大張口。 薑仁遇哭得可憐,委屈巴巴地同薑大伯哀求:“阿爹,兒子已經跟那個姓方的立了公證,還是叫蔡玄神醫做的公證人,方重山說了,要是十日之內還不上這十兩銀子,他就要狠心地告我去官府。” “我不想去官府!要是真進去了,我這一輩子就完了!” 薑大伯對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兒子恨得發狂,咬牙切齒的質問:“我早便說了那方重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你倒好!學徒考核沒通過就罷了,還給我惹出這樣的爛攤子來!” 薑仁遇也覺得冤枉,薑然嫁出去衝喜的事情他多多少少是聽說了一些的。 袁氏親口說過方重山隻不過是個遊手好閑的登徒子,被人一腳踹進河裏受了驚,病殃殃的躺在床上等死,薑然名義上說是嫁過去,其實不過是守活寡而已。 這麽個爛泥巴扶不上牆的爛人,薑仁遇哪裏能想到他居然真就憑著本事得了考核第一呢! 這分明和袁氏說好的不一樣! 薑仁遇回過神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味,他總覺得是受了袁氏的騙:“阿爹,我完全是因為輕信了袁氏的話,才叫方重山有機可趁,被誆騙著立下了公證。” “要說起來,這都是袁氏的錯!他既然做了薑然的新阿父,理所應當的要負擔起做阿父的職責。” “可是你看看他辦的都是什麽事兒!薑然嫁給了方重山,成天給咱們添堵添亂,回門當日叫全村人看了笑話不說,我們薑家漢子的名聲都差點叫他毀了,這回更是離譜,直接坑我銀子。” 薑仁遇越發覺得自己說的在理,雙手猛的一合,拿定了主意:“這銀子不該由咱們出!對!既然是袁氏的錯,咱們合該找袁氏要錢。” “方重山與薑然惹出來的麻煩,薑老爹與袁氏可不能袖手旁觀。” 薑老爹與袁氏在薑然的麵前威風的不得了,實際上在整個薑家的地位不算太高,一直以來都仰仗著薑大伯的鼻息。 薑大伯一向看不上他這個沒什麽出息的弟弟,以至於薑仁遇也沒拿薑老爹和袁氏當長輩看,口口聲聲的直呼其名。 薑大伯聽著薑仁遇的抱怨,實在是厭煩的很,皺著眉頭嗬斥道:“蠢到給方重山送錢,你也別再瞎嚷嚷了。” “我去和薑老爹談談,他養的那個小雙兒自從跟了方重山是越發不得了了,嗬!” 十兩銀子,全家人辛辛苦苦忙碌好幾年才攢到這麽一筆積蓄,憑什麽他方重山一張口就給全吞了? 這筆錢總該是要薑老爹和袁氏出才對! 如此想著,薑大伯找上薑老爹時,討要錢財的語氣格外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