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粉其中的工序和秘訣並不是旁人輕易就可以窺見的,對方重山而言,這無疑是一個重大的商機,是一定要緊緊的篡在自己手上的。 “涼粉的方子是我費了不少功夫才琢磨出來的,十兩銀子買斷實在是有些殺雞取卵的嫌疑了……” 沉思了片刻之後,方重山緩緩的說道:“我雖然不想把方子賣掉,但可以和藥鋪裏建立長久的合作關係。” 不僅是葉先生,就連一向不關心藥鋪經營的蔡玄都忍不住有些好奇,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什麽合作關係?” 方重山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了另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你們覺得我做的這涼粉應該定什麽價位比較合適?” 定價這種事情,葉先生最是擅長,他手一抖薅下一把胡子,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呲牙咧嘴的說道:“十枚銅板,就這個價格最合適。” 方重山聞言,以極其輕快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按照十枚銅板的價錢買,我負責做涼粉,你們負責提供場地、材料和人力,賺來的錢咱們三七分,藥鋪七,我三。” 這種分成的方法,葉先生還是第一次聽,最先聽的時候覺得有些新奇,等深入的思考了一會兒,便察覺出其中的可行性來。 無論是對藥鋪還是對方重山,這無疑是一個雙贏的主意,藥鋪裏不缺地方更不缺仙人草,平白賺得七分的收益,叫人聽的不由心動。 葉先生低低的歎息道:“可惜我在藥鋪裏沒什麽話語權,這事情還要問過葛先生。” 藥鋪主人葛財神,方重山早在蔡玄的口中聽說過,他將詢問的目光落到蔡玄的身上。 “葛財神可是個大忙人,不止咱們繁陽城裏一家鋪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晃到風雲藥鋪來,要不我幫你寫一封信過去問問,這種事情我還是能拿得定主意的。” 蔡玄說做就做,很快就往大安國都城裏去了問信。 雖然生意暫時沒能談成,方重山就此多了個每晚做涼粉的功課。 他最先做的還不熟練,能供應的量極少,等到後來薑然跟著一道幫忙,效率才跟了上去。 實驗階段的涼粉大多喂進了蔡玄與葉先生的肚子裏。 伴隨著蟬鳴,大安國裏最熱的節氣,伏夏天就在不知不覺間到了,與之一同而來的還有都城裏葛財神的回信。 葛財神人如其名,眼光刁鑽,最是有經營頭腦,單聽著蔡玄幾行字的描述,就十分放心大膽地應允了,並慷慨的同方重山開出了五五分的條件。 風雲藥鋪在繁陽城裏的口碑極好,每日來來往往的客人不少。 這一日,一位常來抓藥的客人眼尖的瞅見藥鋪角落騰出的一塊空地,幾張簡陋的桌子拚湊到一起,桌麵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陶碗。 旁邊立著一塊牌子,龍飛鳳舞的寫著一行字:“古法涼粉,消暑佳品,特價售出。” “十枚銅板一大碗,五枚銅板一小碗,滿滿都是優惠,保準不會吃虧。” 客人一看,不由好奇心起,探頭探腦的望過去,隻見桌上的陶碗裏整整齊齊的盛著一小團晶瑩剔透的烏色物體。 他琢磨了半天,也沒能琢磨明白,索性坐在一旁敲算盤的葉先生攀談道:“這莫非是新起的稀罕草藥?我倒是不曾見過。” 葉先生笑嗬嗬的回他:“這可是我們鋪子裏最近鼓搗出來的好東西。” “用的是最上等的草藥,配合著咱們店鋪主人費盡周折得來的古法方子,最是能夠消暑去燥,延年益壽。” 葉先生編瞎話的本事爐火純青,吹起涼粉的效用來更是隨心所欲,直把過來詢問的客人聽的一愣一愣,迷迷糊糊就掏銅板買了兩碗。 等交了錢,一手捧著一碗涼粉,這才傻乎乎的反應過來,覺得吃了虧:“這麽兩小碗黑乎乎的髒東西,居然也值十枚銅板?!” 無奈,依照風雲藥鋪的規矩,一經售出概不退貨,客人心裏後悔不迭,這也沒有旁的主意,隻好不情不願的就著葉先生遞過來附贈的小木勺子,舀了一口涼粉,頓時被入口的清涼所驚訝到。 葉先生一看見他訝異的表情,就知道這一樁生意穩了。 “怎麽樣?風雲藥鋪特供的消暑新品,味道不差吧?” 豈止是味道不差?這簡直就是炎炎夏日裏的一道救命符啊! 有了第一位客人的嚐試,一傳十,十傳百,滿滿當當擠在桌子上的涼粉沒過多久功夫,便被搶售一空。 “風雲藥鋪裏又出新鮮花樣了你知道麽,做出了一個叫涼粉的玩意兒,一口吃下去渾身透涼,聽說比冰塊還要管用呢!” “真的假的?我昨兒才托人找了關係,花大價錢買了一塊冰回來,嚐著半點味道都沒有,一會兒就化了,你說的那什麽涼粉當真要比冰塊管用?” “那可不!味道好、消暑快,價格又公道,據說昨天風雲藥鋪裏出了一百碗,沒撐到傍晚就叫人搶得空空如也了!” 繁陽城裏人流往來的密切,一星半點的消息隻需要有心人在背後稍稍推動,就可以傳的滿城人都知道。 一連賣了幾天的涼粉,生意一日比一日紅火。 葉先生看著源源不斷拋過來的銅板,高興的嘴角都要笑歪了,等客人們散盡,忍不住衝方重山比了個大拇指。 “你這涼粉做得好,頭腦更是聰明的沒話說。” 隻需要花幾枚銅板到街上雇三四個無所事事的閑人,裝作是有錢的闊佬,故意在繁陽城的公共場合裏嚷嚷幾句風雲藥鋪的涼粉,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吸引那麽多客人來嚐鮮。 方重山得意的敲了敲手中的空碗,雖然隻是最基礎的營銷手段,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收益還是不錯的。 伏夏季節,風雲藥鋪古法涼粉的名頭算是就此打響了。 葉先生依照著先前的承諾,將所得的收益五五分成,半個月下來,方重山將拿到手裏的銅板折換成銀兩,細細清點一番,居然賺得不少。 再加上先前賺得的散碎銀兩,七七八八的存在錢莊裏,不知不覺中居然攢到了一百兩的數目。 薑然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以至於方重山將錢莊裏的票號拿給他看時,一向財迷的小雙兒呆呆的張大了嘴巴。 “我的天啊!重山大哥,這麽多銀子,就算是把我賣掉了也換不了這麽多銀子啊!” “我們是真發財了吧?!” 方重山被小雙兒這離譜又誇張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揪揪他發頂無意間散開的呆毛,柔聲嗬斥道:“胡說些什麽呢?” “別說是一百兩銀子,就算是一千、一萬兩,都抵不過你一個小夫郎。” 這一句酷似情話,聽得最近有些開竅了的薑然忍不住耳根一紅,小雙兒眉眼彎彎,歪著腦袋想了想,忍不住追問:“現在手裏握著這麽多錢,重山大哥有什麽打算嗎?” 打算方重山早就有了的,他沉思了片刻,慢聲回答道:“我想回村子裏置辦一些田地。” “田地?” 村子裏確實有些聰明的生意人,在外頭賺了錢往往都要折回老家來建造幾棟豪宅或置辦幾畝田地。 薑然稍微一想便表示讚同,“重山大哥是想要建新房呢還是要種莊稼?” 方重山輕輕一搖頭,笑著回答道:“我既不想建新房,也不想種莊稼。” 他早就已經對未來做了規劃,想要借助著獨巫山得天獨厚的環境,盡力嚐試著將山裏野生野長的草藥養殖起來。 “我想要回村子裏先開幾畝藥田試試水,若是效果好,有銷路,可比悶頭種莊稼賺錢的多。” 第37章 三十七隻萌夫郎 薑然第一次聽說藥田的講法,迷糊的眨巴眨巴眼睛,認真揣測了一會,輕聲問道:“是專門開出一片田地來種藥材的意思嗎?” 等得到方重山肯定的答複,小雙兒不覺有些擔憂:“我聽藥鋪裏別的小藥童說起過,藥鋪的主人葛財神先前也曾想出過類似的主意,隻可惜山上的草藥一栽到地裏去,還沒養上多久就全都枯死了……” “重山大哥,草藥可不比咱們侍弄的莊稼,實在是嬌貴的很呢!” “要是,要是……”要是投了許多精力,結果卻沒有半點收獲,隻怕到最後是要虧本的。 小雙兒並沒有將話說完,但其中隱藏著的含義不言而喻。 其實,薑然提起的這一茬事情,方重山早就提前向蔡玄打聽過了。 風雲藥鋪在幾年前確實有過人工培育草藥的想法,並且切切實實的行動過。 在葉先生和蔡玄的主持下張羅了幾畝田地,特意花大價錢雇傭幾個有經驗的藥民,從獨巫山上帶下來不少稀奇的草藥,一一種植田地裏。 可惜的是,藥鋪裏的人雖然常常與草藥打交道,但真到了人工培育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能說出草藥最適宜的環境,以至於連最基本的養分都不能供應。 實驗的藥田開辟的季節恰好是仲秋時分,一場秋風過境,這場毫無規章的計劃便立刻倉促的以失敗告終。 “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的。” 依照他對草藥生長習性熟絡的了解,再加之伏夏炎熱,正是草藥培育繁衍的好時間,方重山心裏很有幾分把握,“算一算時間,我們到繁陽城裏來做學徒也有好幾天了,是時候和蔡玄提一提,回河歇村一趟。” 方重山一樁樁的計劃,他想要回去看看屋後林子裏的靈芝長勢如何,還要順便向林叔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運氣碰上村子裏哪家要賣田地的。 薑然顯然是被方重山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安撫到,滿肚子裏想要規勸的話一時沒能說出來,很快就被回河歇村的新話題所吸引。 “我也想咱們的小房子了,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麽久,家裏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回去收拾呢。” “也不知道院子裏的小雞小鴨現在長大了多少……咱們這次回去多帶點涼粉,好送一些給林叔,謝謝他替我照看著雞鴨。” 小雙兒惦記著家裏的毛絨絨,說話的字裏行間頓時多了幾分回家的迫切與渴望。 敲定了主意,趁著蔡玄還沒來得及出門問診的空當,方重山很快就提起要回家一趟的想法。 如果對待普通的學徒,蔡玄絕對是要當機立斷的將這提議駁回,可方重山不同,這小子古靈精怪,既在草藥上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就能夠變著花樣似的做出好吃的東西。 正是出於這樣的原因,蔡玄對他有幾分格外的優待,隨口關心了兩句,沒多少猶豫就慷慨的同意放人:“最近天氣熱,來藥鋪的人少,就算是你們回去小住兩天也不會耽誤什麽事情。” 應允之餘,被涼粉勾了魂的蔡神醫腆著一張老臉,同方重山千叮嚀萬囑咐:“不過,回去歸回去,回去之前可要記得做足往後幾天分量的涼粉。” “你看現在太陽焦焦的烤著人曬,要是沒有你的涼粉,我隻怕是一日都活不下去了!” 他說的淒慘又悲涼,以至於方重山臨走之前熬夜趕工,一口氣做了好幾桶涼粉囤在井邊涼著才罷休。 伏夏天天色亮的早,方重山與薑然爬起來招驢車的時候,街上還冷冷清清的見不著幾個人影。 小毛驢精神的很,啃了一口車夫喂過來的草,甩甩毛尾巴,抬起小蹄兒噠噠噠的往前走,以至於車板上放置著一桶涼粉跟著一起搖搖晃晃。 一路走到了村門口的大槐花樹下,毛驢車這才放慢了腳步,方重山坐在車沿上,遠遠的瞧見槐花樹下坐著幾道人影,等走得近了再一眼望過去,居然都還是老熟人。 方老太太抄著一把山核桃,坐在樹底下邊吃邊嘮,老太太嗓門大的很,就算是隔了老大一段距離,還能聽得清清楚楚:“我的重生乖孫現在可出息了!” “風雲藥鋪聽說過沒?繁陽城裏最好的藥鋪,我乖孫就是在那兒做的坐堂大夫!” 一旁和方老太太年紀差不多大的老嬸嬸撐不住笑了,她與方老太太最是合不來,立刻跳出來拆台道:“還坐堂大夫呢!我尋思著,現在藥鋪裏的坐堂大夫怎麽都這般不值錢了?大街上隨意那個阿貓阿狗都能做的?” 方老太太被她氣得一嗆,伸手把剛給出去的山核桃搶回來,氣衝衝的哼道:“那你也別白蹭我家山核桃了!這也是我那乖孫做的,我看你呀,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改不了眼紅人的性子呢!” 老嬸嬸慢慢嚐著山核桃的滋味,忽然被她搶回去,心裏又氣又急,偏偏抹不開麵子,登時站起身來,插著腰嚷嚷道:“我眼紅什麽?眼紅你那乖孫調戲人?眼紅你那乖孫被人踹下水?眼紅你那乖孫隻能娶個小夫郎來衝喜?” “小雙兒呢,最是不值錢的東西,也就你家方重山把他當個寶似的,自己也不到外頭打聽打聽,他帶刀回門,各種威脅薑家,害得人家薑老爹與袁氏好端端的日子都過不下去,快要賣地謀生了,可不是活生生的作孽嗎?” 方重山原本打算要驢車車夫一直將他送到家門口去,誰想剛巧撞到村門口的這一出。 老嬸嬸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髒話,槐花樹下其他幾個村裏人也不來勸阻,都隻是憨憨的笑著看熱鬧,方老太太被她氣得心肝直疼。 就在老太太拿出罵罵咧咧的架勢來,擼起胳膊要和老嬸嬸幹架的時候,忽然聽見背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喊道:“奶奶,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方老太太立刻驚喜地回頭一瞧,果真是她天天念叨著的乖孫兒! “重山!”方老太太霎時熄了火氣,變臉似的堆著笑迎上去:“你怎麽回來了?!” “我剛和別人說你在風雲藥鋪裏做活呢,他們眼皮子淺,都不信我說的話。” 老嬸嬸看方重山橫豎不順眼,抱著胳膊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看看誰回來了?原來是繁陽城裏的坐堂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