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純仁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在心中細細品味了下,然後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倒也形象有趣,不過可莫要被別人聽見,班裏有幾個脾氣不太好,到時候怕妄生事端。”  葉安自是會夾起尾巴做人,連忙讚同,接著詢問是否還有需要注意的。  “唔……剩下的,你六禮帶了嗎,要不然現在去找我們律學的博士朱大人吧,他這個時辰也該來了。”  律學博士,用現代話講就是他們的班主任,掌管教授刑法,這麽重要的人確實應該提前拜見。朱博士單名一個謙字,德高望重,據說還給先帝講過課。  本來範純仁不放心,打算跟著同去,但葉安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便打聽好方向獨自前往。  博士們有自己的起居室,用於辦公看書歇腳等。不過朱謙比較特殊,他平日都居住在藏書閣旁的小院。等葉安帶著六禮,敲開虛掩的大門時,簡直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隻見院內擺放著許多架子,許多書摞放在上麵,整個空間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  而此時一須發皆白,眼皮耷拉到看不清瞳孔的老人正有行動遲緩的翻著書,感覺到有人來,緩慢的回頭,似乎在確定是誰。  葉安:“……”早該想到的,先帝宋真宗活著的話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給他當老師得是多大年齡。  上前規規矩矩的行禮,葉安恭敬道:“博士好,學生葉安,今日特來拜會。”接著將六禮遞了上去。  所謂六禮,全稱乃束脩六禮,指的是肉幹、芹菜、龍眼幹、蓮子、紅棗、紅豆這六樣物品,送給老師,圖個寓意吉祥。  朱謙笑了幾聲,臉皺成朵菊花,“新學生啊,東西放那吧。”  放……哪兒?為難的看了眼四周,葉安沉默了。  朱博士仿佛才注意到,憂愁的歎了口氣:“哎,我昨日找兩個學生曬書,結果書都沒放回去人就跑了,你等下我收拾收拾。”  在葉安驚恐的目光中,朱謙顫巍巍的搬出個□□,看樣子是打算將書收回去。  “博、博士,讓我來吧!”葉安忍不住出言阻止。對方迅速鬆開手中的□□,“那好吧,少年人是該多鍛煉鍛煉,哦吼吼~”  於是整個上午,葉安都在吭哧吭哧的充當壯丁,連前兩節課都沒上。搬到最後,他已經渾身被汗水打濕,手酸到抬不起來。  “哎呀,好孩子辛苦你了,回去吧,等下還上課呢。”朱謙依舊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就這樣,水都沒喝上一口的葉安身心疲憊的走回課堂。此時正值用飯的點,北宋是第一個開始三餐製的朝代,當然了,僅限於富貴人家,普通老百姓還是兩餐製。不過葉安嘴饞,一天兩頓飯實在餓得慌,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纏著外婆將家裏也改成三餐。  饑腸轆轆的葉小安回到課堂,發現屋裏竟還坐著幾人。想來沒人敢管天班,一些懶得動的學生幹脆讓小廝將食盒正大光明的拿進來。隻是苦了葉安,聞著飯香吞口水。不過一直與食欲作鬥爭的他沒注意到,打從邁進課堂,眾人的視線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有兩道尤其熾熱。  天班的學生本就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國子監對年齡限製的也很鬆,下至十二,上到三十都可入學。但好在天班學生普遍尚未及冠,官二代們年紀大點都成家立業了,哪還有心思讀書。  在所有學生中,最飛揚跋扈的要屬郭中和與侯宗光。  郭中和的曾祖父是五代名將郭崇,後歸順北宋,兩朝太師;祖母為太宗皇後的親姐姐;祖父父親都是節度使,就連國子監祭酒也是他堂叔。身為家中最小的孩子,整個人生就是兩個字——豪橫。  侯宗光祖先也是開國元老,不過到他這代已經沒落了,官家心慈,特許一批老臣嫡係入國子監,其中就有他一個。但此人自幼在民間坑蒙拐騙鬥雞走狗,還頗好龍陽。入監後死死抱住郭中和大腿,極盡諂媚。不僅如此,甚至拉著其共同眠花宿柳,狎男、妓,就連校內也有些頗具姿色的學生經不住權錢誘惑委身二人。  經過高強度辛苦勞作,葉安自覺累得跟死狗一樣,但在旁人眼中那就是雙頰通紅,嬌喘微微,風姿楚楚的極品小受!此等絕色郭侯二人哪裏肯放過,撂下食盒便奔了過來。  葉安正生無可戀的趴在桌子上,忽然一大片陰影罩過來,抬頭一看,好家夥!這不是胖虎和小夫嗎!紙片人成精了?!  前方兩個少年長得都極有特色。胖的身穿大紅錦袍,衣服上全是金線!可能是因為這時候炒菜剛剛興起,即使富人也缺少油水,以至於自打穿越至今,葉安還沒見過真正意義上的胖子,頂多也隻是像鄧娘子那般體型富態,如今總算開眼界了。另外那個衣著倒是尋常,隻是又矮又瘦,活像隻小猴。雙方對比極為鮮明,讓人忍俊不禁。  “新來的?怎麽沒見過?我叫郭中和,英國公家的。”胖虎、啊不,郭中和雙手抱臂,上下打量著葉安,掃到其身上普通的穿著時,眼裏透露出淡淡的不屑。  “我叫侯宗光,侯益你知道吧,那是我祖宗,家裏也出過刺史。”矮瘦少年緊跟道,比起郭中和,他對自己家世還是不太自己,特意強調了一遍。  竟然還真姓侯……葉安心中吐槽,卻仍向兩人行了一禮:“原來是名門之後,失敬失敬。在下葉安,一介小民。”  撒謊,平民怎麽可能進國子監。對麵兩人神情明顯不信,侯宗光尚且有些忌諱,郭中和卻不管那麽多。反正不管怎麽有權都比不上自己家,對於這小美人,他郭大官人誌在必得!於是酷酷道:“哦?我瞧著你也挺寒酸,不過不要緊,隻若跟了本大爺,保你吃穿銀錢不愁,在京城內橫著走。”  葉安一時間還沒搞明白,原諒他個土包子,上輩子光知道打工學習,沒時間捯飭自己連同性之事都知之甚少。這輩子倒是長了張禍水臉,宋代青色行業也頗發達,但中牟縣個小地方民風淳樸,百姓們還沒開放到那種地步。所以還以為對方是想收小弟,真就在心中考慮了一下,最後還是拒絕了。  “抱歉,小弟初來乍到,暫且尚要忙於生計,沒想那麽多。郭兄好意,在下心領了,此事先擱置,我們日後再說。”雖然胖虎看起來威風凜凜,但保不齊冒出個什麽更牛批的來收拾他,這渾水還是先別蹚了。  見其沒有一口回絕,郭侯二人以為有戲。侯宗光暗中抱怨郭中和不懂風情,這般粗俗直白那如玉一般的美人兒怎麽可能答應,遂親自出馬,打算使用柔情攻勢。  陽光打在他慘白幹癟的臉上,使兩個碩大的青色眼袋極為明顯,嘴唇輕啟,露出一口黃牙,侯宗光深情款款道:“安弟先莫要急著拒絕,我們都是惜花之人,也不會勉強你,但我與大哥是什麽人,你稍加打聽就知道了。打從剛見到你,我們已決定,為你散盡身邊人。”最後還裝模作樣的吟了一句詩:“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  但是葉安壓根兒沒注意到,打從剛開始聽到的“安弟”二字,他就已經被雷得外焦裏嫩,甚至最後同學陸續回來開始上下午課他都沒緩過來。當然了,所謂上課,不過是博士在前麵自顧自的背書,下麵監生說笑的說笑,睡覺的睡覺。  看著亂哄哄的課堂,再結合之前所受到的巨大衝擊,葉安不僅開始懷疑自我,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進國子監真的是正確的嗎?  下午也隻有一堂課,原本的自修時間天班學生依舊默認不上。葉安特意等周圍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開始收拾書箱,打定主意以後定不會再帶這東西來了。  此時身後有人拍了他下,嚇得其一激靈,蹭的跳開老遠。定睛一看,範純仁正麵露訝色的看著他:“我是想問問課業上有無不解之處,沒想到驚到你了,對不住了。”  葉安忙擺手:“不不不,是我反應過度,我隻是、隻是……”  見他難以啟齒,範純仁了然:“郭中和跟侯宗光要與你相好?”  葉安悚然:“竟真是如此?!”臥槽啊!這什麽鬼!  “放心吧,郭中和雖然橫了點,但還不敢在強迫同窗,實在不行你以後都躲著點,監內大多數都被他纏上過,隻有那麽幾個願意的。”  “難不成範兄你也……”葉安顫聲道。  “嗬嗬,很可惜,我這長相他還瞧不上。”範純仁摸了摸麵皮,明顯是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不過我倒還挺好奇,被男人追是個什麽體驗。天班向來都是這樣,你習慣就好了。”  ……體驗就是生不如死,葉安心中吐槽。然後道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範兄,我實在不明白,你是為何被分到天班的。”範純仁明顯與其他同學畫風不同,穿著樸素,脾氣溫和,可周圍學生似乎都有些忌憚他。  “因為我爹讓我來的。”範純仁苦笑:“我爹說想了解國子監的真實情況,於是派我這個親兒子來探路。”  “令尊是……”  “家父為當朝參知政事。”範純仁罕見露出驕傲的神情。  “想必他父親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否則兒子也不會隨口提起都覺得與有榮焉。”葉安頗為羨慕的想到。  等等……  姓範,參知政事。  範仲淹!!??  作者有話要說:  郭中和的姑姑就是曆史上的宋仁宗第一任皇後郭氏,也就是跟妃子撕逼一巴掌扇到仁宗臉色所以被廢的那個。不過不得不說,劉娥雖然獨斷,但給仁宗選的皇後出身還是可以的。郭家真的是當時的頂尖權貴了。  所以,如今再看胖虎郭中和:多金、霸道、豪門、學渣、家中校董。你們呼籲的北宋道明寺來了!!(頂鍋蓋逃走~~~)感謝在2020-05-06 23:59:03~2020-05-08 12:03: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就是想改改名字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1章  直到與範純仁分開,葉安還沉浸在同學的老爹是範仲淹的事實裏無法自拔。那可是範仲淹啊!哪個中國人沒聽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就算身處在小說中,這樣名垂千古的人物也足夠讓他心馳神往。  家中展昭和元寶為了慶祝葉安第一天上學,早早的去街上買了酒菜備下。  “去國子監感覺怎麽樣?聽說裏麵的先生許多都是當朝名士,連包大人都想抽出時間拜訪,一定收益匪淺吧。”展昭微笑問道。  ……糟透了,完全就是浪費時間。葉安暗中吐槽,但終是不願讓關心自己的人擔憂,所以麵上點頭,勉強挑了些“學校大、環境清幽、藏書多”之類好處說,又重點介紹了下新認識的朋友範純仁。  得知葉安在監內交了朋友,展昭也是十分歡喜。此時元寶端著食盒走進來打算布菜,結果也許是因為拿的太多,沒站穩一個踉蹌,手中東西掉落。  葉安大驚,來不及反應,就隻見展昭一個閃身,快得幾乎看不清動作,食盒便已安安穩穩的出現在其手裏。葉安看得目瞪口呆,“這、這就是傳說中的功夫嗎!也太帥了吧!”  “哪裏哪裏,區區小技,安哥兒好好念書,以後定國□□就指著你了。”這也是展昭的心裏話,在開封府任職幾天,他親眼見到包拯是如何為民伸冤,現在正是熱血沸騰的時候,恨不得自己這小兄弟也能瞬間變成一代名臣。  尷尬的笑了兩聲,葉安迅速轉移話題,詢問對方闖蕩江湖遇到的趣事,心中卻另有一番盤算。  如今已入國子監,暫時是走不了了,雖說範純仁與自己說過,郭中和與侯宗光不會強迫同窗,可誰也保不齊對方哪天色膽包天。尤其是侯宗光,回憶起那雙淫、邪的小眼睛,葉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是怕,是惡心的。  不行,老子絕對要做兩手準備!葉安暗下決心,左右不必溫書,在家中也沒什麽事做,不如跟展大哥學學武藝。學校變態多,他要守衛自己的小菊花!  葉安是個行動派,想好了就要做,可如今吃完飯展昭已經回家了,讓他再打擾人家總歸不太好意思。即使關係再好,禮節還是要做到。  於是他想了想,讓元寶去外麵買些鮮牛乳、蜜水和藕粉。待東西拿回之後,去廚房找了個小瓦罐。  將牛奶加藕粉和蜜,燒小火煮至濃稠,邊煮邊攪拌。很快,奶香伴隨著藕粉的清香蔓延到整個廚房。元寶吸吸鼻子,滿臉陶醉:“少爺,這又是什麽啊,衝藕羹嗎?”  “不是,是炸鮮奶。”葉安目不轉睛盯著瓦罐,正常的炸鮮奶都是放澱粉凝固,但現在土豆和玉米都在南美,還處於進化之中,北宋是別想找了。沒辦法隻能換成藕粉,也不知效果怎麽樣,所以要牢牢看著。  “炸鮮奶?牛乳竟然還能炸?難不成是胡人的吃法嗎?”元寶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敢相信,不過他知道自家主子在美食上天賦驚人,從未失手,想必等做出來定會大飽口福。  感覺差不多了,葉安將煮好的奶糊倒出來,裝進一個容器,吩咐元寶放到井中冷藏。水井是租房自帶的,葉安嫌水不幹淨,一直不讓元寶飲用,平時隻拿來洗衣服。四月的汴梁還帶著寒氣,井中溫度更是堪比冰櫃,沒過多久,奶糊就凝固了。  把凝固之物切成小塊,麵粉加水和雞蛋,攪拌成麵糊,裹在牛奶塊上,最後油溫加熱,直接下鍋炸。盛出之時炸鮮奶外表金黃酥脆,咬上一口奶香濃鬱。可能由於蓮藕本身就比較清淡的原因,藕粉的味道沒有想象中的大,但有它在炸鮮奶內部透露出微微的琥珀色,看著極其美觀。  葉安將食物裝好,趁著天還沒黑,去隔壁敲開了展昭的大門。  展昭一早就聞到香氣了,看見葉安就笑道:“我猜就是你在琢磨新吃食,快快,讓為兄嚐嚐。”他出生的常州府也是吃甜大戶,平日最愛食糖,炸鮮奶這樣的東西簡直比之前的宮保雞丁更合他口味。  見他喜歡,葉安也覺得滿足,這個時代牛乳蜂蜜和藕粉都是昂貴的東西,這頓也是心意十足。等對方吃完後方才期期艾艾的說明來意,展昭一聽就笑了:“我還當是什麽事,放心吧,你展大哥曾經指導過朋友孩子練武,還是有些經驗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葉安又驚又喜,仿佛看見自己手持刀劍化身為一代大俠,把身邊的淫、賊通通打趴下。  “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我剛好吃完活動活動。”  葉安沒料到這麽快,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那……不要準備什麽嗎?”  展昭搖頭:“不必,看你之前沒學過武功,我就教你一套太、祖長拳,這個簡單,不需要內勁。加起來隻有三十二式,但練好了自保也夠了,今日先學六式,仔細瞧好了。”  接著便出手舞了起來,展昭本就師出名門,又在江湖上曆練了好些年,武藝堪比一流高手。雖然太、祖長拳招式質樸,但在他自身加成下也剛勁有力,十分威猛。怕對方看不懂,還足足打了三遍。  葉安雙眼放光,恨不得擊節叫好,實在太精彩了!等展昭收招立刻上去拍彩虹屁。  “好了,安哥兒你來一遍吧。”展昭鼓勵道。  葉安身子一僵,硬著頭皮上前,先屈腿伸胳膊,彎腰扭屁股。  邊上的元寶直接笑噴,展昭也忍俊不禁:“你這是做什麽?”  葉安訕訕道:“我先來套廣播體操熱熱身,害怕一會兒抻到筋。”然後才開始努力回憶,模仿著打拳。  待到打完,期待的看著對麵:“怎麽樣?學的像不像?”  展昭懵了:“像什麽?你不是一直在做‘廣播體操’嗎?”旋即反應過來,尷尬的嗬嗬笑了兩聲。  葉安:“……”他就知道。  之後展昭不信邪,又手把手教了好幾遍,最終均敗給了葉安的笨手笨腳。看著沮喪的小兄弟,展昭安慰道:“不必心急,雖然你學得慢了點,但按如今的情形,堅持練個十年八年,也能達到我說的水準。”  葉安:“……”  “額、我是說,就算學不會,你還可以念書啊,國子監那麽好,最後考個明法還是很簡單的。”  ……哥,別罵了別罵了。葉安都要給展昭跪了,刀刀紮心啊!  而一旁的元寶跳了出來,自信滿滿道:“郎君莫慌,你還有我呢,我長得這麽壯,定能學得會!”  “哦?”展昭來了興趣,說不定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當即便讓元寶演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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