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也並不是要幹涉公務。”謝庭春忽然又換上了一副春風化雨的模樣,衝孟縣縣令微微一笑:“隻是想為險些喪命的人們討個公道而已,父母官看如何?”還能如何?孟縣縣令此刻都快要嚇哭了。“謝公子所言極是。”孟縣縣令也是個沒什麽節操的,立刻擺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來:“這兩人謀害同鄉,證據確鑿,按律當斬!”“姐夫!”王二麻子震驚地看著縣令變臉如變天,臉上得意的笑容凝固了:“姐夫!你怎麽能這樣!”“姐夫?”謝庭春意味深長地送過來一個眼神。孟縣縣令心裏暗暗叫苦,趕緊臉一板怒斥道:“大膽刁民,亂攀什麽親戚?本官夫人姓趙,哪裏來你這麽個弟弟?”王二麻子實在是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剛要破口大罵,就被有眼色的衙役衝上來塞住了嘴巴。他還想掙紮一番,眼前卻忽然多了一片陰影。謝庭春的臉上沒有表情,可是那一雙眼睛裏卻仿佛冒著黑氣,滿是厭憎地盯住了王二麻子的右手。就是這隻手裏拿著匕首,刺進了那人的肩膀……想到那人一身光潔無暇的蜜色皮肉上多出來的一道傷口,他的眼神陡然一變,王二麻子的牙齒竟情不自禁地“咯咯”抖動起來。仿佛有條冰涼的巨蟒緩緩爬上身體,慢慢勒緊,一點點剝奪了他的呼吸。“縣令大人。”謝庭春聲音又涼又薄:“我看,這二人不僅僅是謀害鄉人這麽簡單吧。”“通敵叛國,按大夏律法,應該怎麽判呢?”“依律……當淩遲處死……”孟縣縣令吞了口口水結巴道。謝庭春“唔”了一聲,忽然渾身氣勢一鬆,恢複了那副無害的樣子,似笑非笑道:“父母官大人持家有方,想必也一定能秉公執法,替天行道,學生在這兒先替五原村百姓道個謝了。”說罷長揖到底。孟縣縣令的手指還在因他話裏□□裸的威脅而不停顫抖,過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王二麻子夫婦,通敵叛國,判重笞,淩遲處死!來人,拖下去!”跪坐在地上的二人聽到這兒,絕望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謝庭春從衙門出來,日光正好,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狸奴,快過來。”熟悉的聲音響起,謝庭春一眼就看見亓楊正站在街角,正在衝他微笑,手裏端著什麽東西。謝庭春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暗自壓下心中沒來由的驚喜:“亓大哥怎麽還沒去軍營報道?”“你還沒安頓好,我怎麽放心先走?”亓楊掏出帕子幫他擦擦汗:“別擔心,大哥騎術好,趕過去時間足夠。朱大哥已經帶著鄉親們去安置了。”說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把手裏的白瓷碗一推:“剛去前邊集市上買的綠豆湯,喝兩口吧,這天可真是熱。”謝庭春低頭看看麵前澄澈的湯水,一時間有些失語。昨日出村急,這人如今身上哪裏還有錢?怕不是把最後的銅板都花了。真是,自己哪裏就少這一碗綠豆湯……平日裏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玩意兒。他怎麽對剛認識的人都這麽掏心掏肺,就這性子,讓人騙了估計還得給人數錢……心裏恨鐵不成鋼了半天,謝庭春的手卻仿佛生出了自己的意誌似的接過那個粗糙的瓷碗,一仰頭就把整碗湯水喝了個幹淨。咂咂嘴,味道真是不怎麽樣,稀湯寡水的。不過真是甜。“慢點兒……”亓楊來不及阻止,就看到謝庭春放下了喝得幹幹淨淨的瓷碗,紅豔豔的小舌頭還在嘴唇上舔了一圈,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這麽喜歡?果然還是個小孩兒。亓楊瞬間被萌住了,伸手愛憐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瓜:“下次別喝這麽快了,噎著怎麽辦?”想了想,他底氣有點不足地補充道:“嗯……想再喝就說,大哥給你買。”謝庭春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看來真是快沒錢了。體貼地沒有拆穿亓楊扯的虎皮,謝庭春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塞到了亓楊手裏:“孟縣縣令聽說了大哥的勇武事跡,還得聞大哥有誌向從軍,十分欣賞,便為大哥你們寫了薦書,到時候拿著這個去鄒家軍大營處報名即可。”亓楊麵露驚喜之色,本來按照前世,他是直接去尋常軍墩投的軍,而鄒懷將軍是亓家軍出身,大營滿是精銳,隻招有名望之人推薦來的世家兵,尋常人根本不得其門,名頭十分響亮,像他這樣的小老百姓也隻能想想而已。哪裏想到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呢!“縣令老爺真是個體貼的好官啊!”亓楊感恩地收下了那份薦書。謝庭春抿嘴一笑,深藏功與名。剛被他言語威脅著又是寫薦書又是幹這幹那的孟縣知縣:“阿嚏!”**此番前去投軍的,除了亓楊之外,還有曆經韃子一事後痛定思痛決心從戎的朱丘大哥,以及另外兩個村中的青壯。大營外麵掛著一麵火紅的旗幟,上麵寫著“募兵考核”四字,亓楊猜測這裏便是錄用的地點,幾人隨即下馬遞交了薦書,登記姓氏籍貫,排著隊伍從一個側邊小門進去。穿過一條黑漆漆的走道,眼前瞬間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大片平整的校場,場上已經有不少候著的青年,大約都是得到了募兵的消息趕來參與選拔的,看起來都頗為精壯,尤其是其中幾個塊頭最大的,太陽穴微微鼓起,看上去有武藝在身,見到亓楊一行四人衣衫破舊,有的臉上還掛著彩,都忍不住露出了嘲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