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中眾人散去之後,空氣似乎都變得清新了不少。謝庭春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嘴角微微挑起:“他們約在樓上雅座,大哥同我一起上去吧?”“……好。”推開雅座的門,屋內環繞著一張案幾已經坐了大約五六位華服青年,各個高大挺拔,龍章鳳姿,見到謝庭春全都起身笑著問好,亓楊同這些人一一見過,不出意外,果然俱是些有能耐的勳貴子弟。“小亓將軍,請坐。”其中一個華服青年禮貌周全地為謝庭春二人拉開座位,幾人似乎都和謝庭春頗為熟稔,落座之後便開始斟酒暢談。本以為他們文人之間的東西,自己應當不太能插上話,沒想到這些青年一個個對自己都客氣非常,說兩句之後便會衝他這邊轉過來。“小亓將軍怎麽看?”“呃……我不是很清楚這句詩的出處。”“將軍果然質樸踏實,是我大夏棟梁之才!王五在此敬將軍一杯,祝願西征旗開得勝!”亓楊:……這都能吹出口?!同桌的幾人對他實在過於熱情,亓楊有些招架不住,隻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他的酒量在武將中本來就一般,沒一會兒就有些頭暈起來。奇怪。亓楊心裏嘟囔著。這些富家子弟……怎麽總感覺都一副唯狸奴馬首是瞻的樣子……?正當腦子開始變得沉重起來的時候,雅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青衣的俊秀男子懷抱一架古琴,蓮步輕移,進到了房中。王五一臉興奮地扭過頭來,衝亓楊道:“這折柳公子可是南風館的頭牌,堪稱色藝雙絕!”頭牌……?色藝雙絕……?這,這不是形容那青樓女子的麽?幾個詞語斷斷續續傳來,亓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未等他緩過勁兒,那折柳公子便席地而坐,袖子一卷,叮叮咚咚的潺潺琴音便從那一架古琴上流淌出來。周圍的幾個富家子弟均露出了認真傾聽的神色。亓楊並不怎麽通這些風雅之事,他活了兩輩子,也就隻聽過謝庭春那日在桂樹下的一曲,雖然心裏明白不可將狸奴與麵前這琴師相比較,但是接二連三的念頭還是控製不住地冒了出來。……狸奴彈得比這柳條兒公子要好聽很多啊。……狸奴也比這柳條兒長得好看多了。……就這樣都能被稱作色藝雙絕,評出這名號的人,也太沒見識了吧……雅間中空氣愈加稀薄粘稠,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了太多酒,席麵上又吃了鹿肉,亓楊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十分燥熱,正當他想著要不要出去透透氣的時候,身後忽然貼上來了一個同樣滾燙的身體。“大哥,他彈得很好聽嗎?”謝庭春幽幽的聲音在耳側傳來,敏感的耳垂情不自禁地顫動了幾下。就像……那天在驛館裏教他寫字時一樣。然而謝庭春卻沒有止在這一步,而是更加貼近了一些,好像生怕亓楊聽不見他說話一般,滾燙的唇忽然貼上了他的耳珠,若有似無地抿了抿,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上:“大哥為什麽看得那麽認真,我叫你都沒反應?”奇怪,這一股酸味兒從哪兒來的?亓楊模糊間抖了抖鼻尖,臉色紅撲撲的,低哼出一句話來。謝庭春湊上前去,才聽清楚是一句“沒你好聽,也沒你好看”。一股甜意忽然湧入心頭,謝庭春的唇角不受控製地揚起,不動聲色地從背後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亓楊的肩膀上。“要我說,最好聽的……”謝庭春微微停頓了一下,像小動物一般地蹭了蹭,聲音裏盡是留戀:“……莫過於那日大哥送我的一曲。”我送的一曲?亓楊的記憶一時有些斷片,片刻後才想起來,是當時狸奴要進京趕考,自己給他用榕樹葉兒吹了一首鄉野小調。“那個上不得台麵,隻是市井俚曲罷了……”話音未落,便被一陣起哄聲打斷了,亓楊抬起眼來,卻看到了自己怎麽都無法想象的場景。那琴聲不知道何時已經結束,身著青衣的折柳公子小鳥依人一般倚靠在王五懷中,麵色羞紅,手中捧著一盅酒,王五一邊爽朗大笑,一邊就著這雙雪白的美人手,將酒一絲不落地飲盡。“你們……你們……不都是男的嗎?!”亓楊隻覺得自己的三觀碎了一地。王五倒是耳力甚好,摟著折柳轉過身來,滿不在乎地笑道:“小亓將軍不必驚訝,這世間好男風者數不勝數,要不要我為你叫個漂亮小倌兒服侍一番,體驗體驗?”“不了不了”亓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直往後挪,卻撞入了一個滾燙的懷中,一轉頭,卻發現是謝庭春,正在慢條斯理地自斟自飲,對於麵前的場景似乎見怪不怪。本就被酒精侵蝕了的大腦瞬間又糊塗了起來,亓楊一時間也有些弄不清楚,難道說真的是自己大驚小怪,這京城公子哥們都這麽玩?正當他思緒混亂的時候,謝庭春放下酒杯,探過臉來,一臉擔憂地看了看亓楊的麵容,正色道:“諸位仁兄,亓大哥有些不勝酒力,我先扶他去休息一番,你們自便吧。”眾人一聽,都立刻點頭應是,王五還積極地叫來店小二,讓他們幫忙在館中尋一個上好客房,好讓亓楊稍事休息。謝庭春和亓楊相攜而去的身影剛剛消失在了雅間門背後,屋中那折柳公子便仿佛裝了彈簧似的,從王五的懷中蹭地跳了出來,一邊嫌惡地拍打著身體一邊扯下了麵上的麵具,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容來。“謝一,你不要欺人太甚,誰占了誰便宜還不知道呢!”那“王五”一看便急得跳腳,氣哼哼地也把麵具一撕。……好家夥,這居然是謝二。屋中的富家公子們在數息之間內便換裝完畢,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整個雅間裏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