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大娘。”亓楊再次大吃一驚,追問道:“林樂生他不是您和大爺的兒子嗎?”“不是啊。我們收養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剛斷奶的小孩兒,什麽都不知道呢。”林大娘有些悵惘,用手比劃了一下,像是在追憶曾經的那個奶娃娃:“誰成想,過了二十來年,他的親爹居然來了,要把他接走,我和老頭子一合計,人家一看就是有錢人,我倆年紀大了,還窮,樂生跟著我們倆,連媳婦都討不到,還是讓他去和親爹過好日子吧……”亓楊的心髒在這一刻砰砰跳了起來。原來如此。林樂生案發的時候,他便和狸奴聊過,覺得很是奇怪,一個前途遠大,平日裏看品行也沒什麽問題的年輕軍官,為何忽然要突然選擇背叛自己的國家?難道是生活中出現了什麽變故,讓他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嗎?如今聽了林大娘的話,似乎一切怪異的地方都成功串了起來!林樂生忽然改變的詭異作風;突然出現的親生父親;不知為何稱呼林樂生為“大人”,還對他畢恭畢敬的俞通判;還有那當時在栗城生擒林樂生的小院中,俞通判說的那句“先來點兒那個”……聯想到狸奴同自己說的,京城中不少官員都疑似出現了被藥物控製的狀況,亓楊一瞬間冷汗簌簌直冒。將所有的線索串在一起之後,他幾乎是立刻便得出了一條最有可能的結論。林樂生的那位“親生父親”很可能和戎國有某種關係,同時也很可能和京城官員被藥物控製的事件有關係!“大娘,你還記得林樂生的親生父親,長得什麽樣子嗎?”亓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大娘,神色中有壓製不住的凝重。林大娘頗為意外,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年,她的記憶早已有些模糊,皺著眉想了片刻後,才不確定道:“是個挺精神的人,四五十歲吧,麵白無須,頭上戴著鬥笠,眼睛那兒和樂生長得挺像的,單看不覺得,放在一起,一看便知道是親爺倆。”亓楊在心中默默記下,道了聲謝後,連去朱大嫂的繡樓預訂布匹都顧不上,便急匆匆趕回了大營,衝進營房磨墨鋪紙,將自己所聽所想盡數寫在了信紙之上。放下毛筆,他剛想要喚親兵進來將書信送到驛站,卻在最後一刻遲疑了。“不行。”他自言自語道:“這樣不行。”這件事情必須盡快通知狸奴,可是他身在京城,必然有不少雙眼睛在時刻觀察著他的動靜,若是讓官差貿然送信,暴露了自己同狸奴關係親密的事情,對他必然不利!可是不通過官差的話,又該怎麽讓狸奴知道這件事呢?亓楊咬著唇,急切地用手指敲起了麵前的書桌。過了半響,他又情不自禁地摸起了手腕上的佛珠,可是往日百試百靈的方法如今也不能夠平複他急迫的心情,亓楊長出一口氣,又把手按在了胸口。那裏有一塊玉石,觸手溫潤微涼,似乎能夠帶走他心頭的燥熱。亓楊飛速轉動的大腦這才漸漸放慢腳步,沉思片刻後,忽然間靈光一閃,試探地開口道:“謝一……謝二?你們在嗎?”**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皇宮之中,謝庭春正垂著首立在大殿之中,在他的麵前,是正躺在小榻上,坐沒坐相,使勁兒揉著腦袋的天祺帝。“哈哈哈!說得好!謝愛卿妙語連珠,果然不愧是我大夏史上最年輕的探花郎!”天祺帝被謝庭春的新一輪硬核馬屁拍得渾身舒爽,心情甚好,連腦袋似乎都沒有那麽痛了,當下看謝庭春便越來越順眼,張嘴便喊道:“來人呐,賞!”“微臣多謝皇上!”謝庭春做出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立刻跪倒叩首謝恩。天祺帝揚揚手示意他免禮,看到謝庭春精精神神的模樣,忽然想起了這陣子自己一直沒想好的那件事兒。雖說他聽了林真人的話,有些忌憚在邊境的兩位亓姓將軍,可是一想到畢竟這是父皇在死前同自己說過的忠臣,又有些怯懦,不敢做得太過,思索再三後,他倒是想出了一個自以為比較折中的辦法。“謝愛卿,你說,我欲以國公之爵封大小二亓將軍,令其入境,居京營總督、總督同知之職,如何?”謝庭春一瞬間心跳近乎停擺。糟糕!這京營總督之位,看起來是一品大員,榮光無限,可是華麗的外衣下,卻隱藏著巨大的陷阱。不了解的人可能不知道,京營總督看似位高權重,可其實卻受到皇帝的直接管轄,手中並無兵權,可以說,一名武將的立身之本在京營總督這一職位上瞬間化為烏有,簡直就是製衡武將,削弱其實力時最合用的糖衣炮彈了!謝庭春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如此緊張過。很明顯,天祺帝對於大哥一家已經疑心甚重,當下京城一片混亂,幕後陷害大哥,同夷國聯絡的黑手還沒有查清楚,此刻若是大哥回京,沒了軍隊庇護,簡直是腹背受敵,這樣的險,他可冒不起!謝庭春大腦飛速旋轉,當即跪下,沉痛道:“皇上聖明,此事萬萬不可為之啊!”“哦?”天祺帝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開心,他自以為這個辦法十分體麵,不光給足了這二人麵子,還兵不血刃地將兵權收了回來,哪裏想到謝庭春張口便是一句反對?謝庭春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來:“聖上,這長山一帶,早已經是那二亓的地盤,不瞞皇上,微臣在長山府任職的時候,也是事事受製,可民心一事,實在是頗為複雜,皇上若是這樣直截了當地奪了大小亓將軍的兵權,物極必反,那西境的大夏官兵怕是會鬧事,若是有其他將領打著二亓名號行事,屆時我大夏危矣!”天祺帝心念一動,頓時覺得也是這麽個理,不由得點頭道:“愛卿所言有理,此事還需徐徐圖之,從長計議。”“皇上聖明!”謝庭春聽到天祺帝改了主意,這才放下一顆心來,繼續吹起了彩虹屁,直到天祺帝通體舒泰,心情放鬆了,才帶著冒煙兒的嗓子離開了皇宮。麵上不動聲色,可是心底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不行……此時暫時還不能讓大哥知道。不像他自己,謝庭春深知大哥這人性格最是單純耿直,除了上陣殺敵,其餘時候不論是心機手腕,還是政治嗅覺幾乎都為零,一門心思想著保護百姓,報效祖國,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努力效忠的一國之君正在心心念念地想著如何對付他,不知道他心裏該有多傷心……謝庭春一想到他家大哥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裏流露出失望難過的神色,便忍不住心口絞痛。可是如今情況,也隻能通過天祺帝那邊稍微拖一拖,當務之急還是要立刻將隱藏在京城詭譎波瀾下的那些毒瘤快速拔除,隻是這些人狡猾得很,到現在何岫身後的那個人還沒有露出任何的馬腳來。正當他飛速思考著對策的時候,乘坐的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少爺,有人找,說是……何閣老有請,有要事商談。”富貴探頭進來,有些忐忑地說。來了。謝庭春心口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