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旁人如何說我,既然我今日敲了這鳴冤鼓,大老爺已經升堂接案,請大老爺就事論事,提審舅舅一家。”就在這時,衛淵的聲音在旁邊鑽進小孩兒的耳朵。狗蛋兒沸亂的心不知怎地,就慢慢平靜下來。他抬頭看了衛淵一眼,是啊,人神爺爺站在他這邊,他不會再受委屈,也不必再害怕。小孩兒說話磕巴,人其實是極聰明的,衛淵說過一遍,他就再度在堂上複述出來:“無論旁人如何說我,既然我今日敲了這鳴冤鼓,大老爺已經升堂接案,請大老爺就事論事,提審舅舅一家。”官員本來已經對狗蛋兒隱隱生疑,但這番有理有據的話說服了他,於是點點頭,拍下驚堂木道:“肅靜,給本官帶季飛舅舅一家!”一隊衙役拿了令牌,雄糾糾氣昂昂出門,沒過會兒果然帶了季飛的舅舅、舅母,表哥表姐,還有表哥的媳婦一大家子過來,和狗蛋兒同跪在堂前。官員望向季飛的舅舅,按照慣例開口問道:“鄭永旺,你外甥告你常年虐待於他,且圖謀家產,可有此事?”季飛舅舅四十許人,姓鄭,麵相看著還挺老實忠厚,給官員磕了個頭道,義正嚴辭道:“絕對沒有這回事!”衛淵在旁捏了個真言咒,打進鄭永旺的體內,就聽他繼續義正嚴辭道:“我妹妹當初嫁了神護軍的兵團長,原以為能給家裏帶些好處,誰知道這姓季的小子油鹽不進,非要擺不徇私情的譜,妹妹女生外向也幫著他,我這做舅舅的根本沒能撈到多少錢!”“好在他跟妹妹都命短,僅僅留下個小賤種!隻要這賤種被蹉磨死了,姓季的留下的那三十畝水田,滿箱的銀錢,還有那座大宅院,不就都是該歸我家享用了嗎?”滿堂寂靜無聲,鄭永旺也知道自己說的不對,這個時候卻管不住自己的嘴,隻急得滿頭冷汗淋漓。“你失心瘋了啊,你失心瘋了!”旁邊季飛的舅母發出一聲尖叫,也顧不得體統,一把將鄭永旺推倒在地,朝著堂上官員焦急的解釋,“不是這樣的,大老爺,他舅舅犯了瘋病,你聽我說!”“我們表麵上給那賤種穿戴的體麵、收拾的幹淨,實際上卻不給他吃喝,逼的他隻能到外頭去偷去搶。”誰知舅母的麵皮抽搐了一下,真話從她嘴裏源源不絕說出,“他偷了搶了,我們就去給人賠錢賠禮,讓大家都知道他從根子上壞掉了。這樣將來他出事,才會理所應當,神不知鬼不覺……”從上麵的官員,到外麵聚集聽審的百姓,此時皆目瞪口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案件,剛剛詢問,還沒動用刑罰,甚至沒有以威嚴壓迫,被告就招的完完全全明明白白。最終官員聽完後,一拍驚堂木喝道:“將他們與我重打三十大板,再關押起來!”衙役們一擁而上,將麵如土色、腿腳嚇得軟似麵條的舅舅一家按倒,開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板子。神護軍是護持這一方水土的軍隊,迫害神護軍英烈遺孤,此罪非同小可。首犯當斬,從犯也得做上幾十年苦役。隨著劈裏啪啦的板子聲,外頭百姓這時有人馬後炮:“我早看鄭永旺一家不對勁,原來包藏著這樣的禍心!”旁邊有人懟他:“可拉倒吧,你剛才不還幫著鄭家嚷嚷?”“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對,就是苦了孩子。”板子打完,舅舅一家慘叫著被拖走,官員看了看堂下仍然跪著的狗蛋兒,和藹道:“起來吧。”狗蛋兒依言站起來,眨了眨眼睛,也看著縣官。“你舅舅一家已依法懲辦,但你還這麽小,往後跟著誰過活呢?”官員的目光掃過狗蛋兒瘦瘦的臉蛋、矮小的身軀,有些為難。就在這時,木柵外的百姓忽然集體靜聲,齊刷刷讓出一條通道,恭敬的彎腰行禮,有人沿著這條通道快步行來。“見過神侍。”官員也連忙走下高堂,命衙役打開木柵,與這人見禮。這人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挽著簡單利落的道髻,正是神廟中的那少年廟祝。少年廟祝與官員點了點頭,望向狗蛋兒道:“他與人神爺爺頗有緣法,如今既然真相大白,惡人得到懲罰,往後便由神廟代養,直至成年。”第81章 四衛一族衛淵在旁邊對狗蛋兒道:“去吧。”此處既然奉他為神明,他便昨晚上給這名少年廟祝托了夢,讓他過來接狗蛋兒。小孩兒目前這情況,再交給哪個親戚也不好,隻有在廟裏養著才能放心。狗蛋兒看衛淵一眼,便乖乖過去牽了少年廟祝伸過來的手。衛淵替他報了仇,讓舅舅一家的真麵目大白於天下,他此刻已經對衛淵十分信賴,稱得上言聽計從。少年廟祝顯然在這座城池裏地位尊崇,不止是民眾見他會主動讓路行禮,連官員都要對他畢恭畢敬。少年廟祝牽著狗蛋兒的手離開官府,到了稍微僻靜些的地方,便開口問小孩兒道:“狗蛋兒,是人神爺爺助你鳴冤?”“是。”狗蛋兒點頭。“你見過人神爺爺?”少年廟祝急忙又問。狗蛋兒這次沒有回答,他朝旁邊隱匿身形的衛淵望了望。少年廟祝十分聰敏,立即明白了過來,神情變得激動,一撩衣裳下擺,雙膝落地跪拜道:“我是四衛一族鹿脈的嫡承,名為衛璐,四衛一族世代虔心誠意供奉人神爺爺,還望人神爺爺現身一見!”衛淵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便現了身,一拂袖有股清風掠過,托起少年廟祝:“你叫衛璐?是哪個璐?”“王字旁,加一個道路的路。”少年廟祝望向衛淵,“四衛鹿脈的每一代嫡長男丁都名為衛璐,如今傳到我已是第二十七代,代代在神廟侍奉人神爺爺。”衛淵略微沉吟後道:“四衛……鹿脈,是否還有狼脈、虎脈,以及雉脈?”“正是如此!”少年廟祝看著衛淵,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可惜狼脈先祖不知所蹤,亦沒有後人傳承。虎脈先祖已是化神期大能,在外尋找突破的機緣,行蹤飄忽不定,其後人在城中擔任神護軍統領。”“鹿脈先祖與雉脈先祖皆為凡軀,在千年前已經過世。鹿脈後人世代擔任神職,雉脈後代則負責管理城池,代代為此城城主。”衛淵仔細端詳了一番少年廟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他的眉眼間依稀找到了一點當年衛璐的影子。沒想到,衛璐衛璣都過世千年了。衛璐會選擇讓自己的每一代嫡長子孫,都繼承了“衛璐”之名,代代為神職供奉神廟,大約就是想要以這樣一種形式,與自己再度相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