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雖然有些消化不良,但聽到爺爺提及自己跟青岩，陸離江還是正了正身，準備認真傾聽。　　“這些年,你小叔一直以為女孩的離開是女孩的原因，直到今天你讓他打電話邀請青越參加你的生日宴會,並隱晦地表達了岩岩是青越弟弟的事，你小叔才覺得不對勁。　　因為那個女孩名叫付晚晴,是青越媽媽付晚空的親妹妹,也就是岩岩的小阿姨。”　　陸離江一愣。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爺爺看穿他的心思，點點頭，道：“就是這麽巧。付晚晴跟你小叔戀愛的事青家都知道，所以當初付晚晴離開，青家都以為她去世了，因此對你小叔的意見很大。　　畢竟她認識你小叔後，就沒回青家了,始終跟你小叔住在一起。　　甚至她相依為命的姐姐,也就是岩岩的媽媽付晚空，一直以為她是為你小叔擋了劫才去世。　　失去唯一的妹妹，付晚空受不了這個打擊，因此還患上了輕微抑鬱症。　　雖然這些年她跟青家都沒找你小叔麻煩,但你也看得出，我們兩家並不親近，這也是為何青越當初不肯來你生日宴會的原因。　　隻不過你小叔覺得清者自清，更何況離開的是他深愛的女孩,他不在意青家的敵對。　　甚至在青家剛回國那兩年，他背地裏幫了青越不少。　　自始至終，你小叔都以為付晚晴的離開是因為她自己,而她也會信守承諾在十八年後回來。　　因為我們陸家的命定之人，從不是指定哪一個家族，也沒出現過付晚晴這種早早離開的特殊情況。　　直到今天，你小叔知道了岩岩和付晚晴的關係，他才驚覺可能是自己的想法出了錯。　　他怕付晚晴真的有可能幫他擋了劫。　　如果真是這樣，岩岩跟她是一家人，你跟岩岩也是有可能複製他們的錯誤和悲劇。　　因為他不確定，所以找了我商量。　　而我現在把這個真相告訴你　　你可以跟岩岩在一起，但很有可能你們發生關係後，岩岩就會離開，而如果你們不發生關係，你注定會離開。　　付晚晴時至今日也沒出現，所以是什麽樣的離開，你應該懂。　　當然這隻是一個猜測，也很可能是無稽之談。　　至於你信，或者不信，跟不跟岩岩說，又應該怎麽做，都是已經成年的你該自己考慮的事。”　　爺爺說完了，端起茶杯抿了口，繼而看向沒回神的陸離江。　　陸離江受到的衝擊不小　　剛進書房的喜悅與希冀，早在爺爺的緩慢講述的真相和猜測中沒了，現在他隻剩下沉重的心思。　　過去十八年，很長時間裏他以為自己注定要死。　　而遇到青岩後，他又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活下去。　　後來，他愛上了他小室友，便憧憬著跟青岩白頭偕老的幸福生活。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變好，甚至他連表白時的一切都計劃好了。　　可就在他覺得他小室友對他也有那麽點心思的時候，爺爺突然跟他說了這番話。　　這像什麽？　　一盆涼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不不不，不止。　　像在沙漠行走到極限的人，終於回了家，滿心以為死裏逃生卻被查出癌症晚期。　　到底是渴死難受，還是癌症去世痛苦，他竟然分不清了。　　陸離江的腦子亂糟糟的，最後的最後，他忽然慶幸起來。　　慶幸在青岩遇害那天，他隻是用手幫青岩緩解了痛苦，而沒有真的動青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爺爺說這隻是個猜想，很可能當不得真。　　但陸離江卻不敢冒險。　　事關青岩，他一點險都不敢冒。　　他可以死，反正遇不到青岩他也注定會死，但青岩不該為他的生命買單。　　他的岩岩好看、聰明、優秀，又剛剛被親人認回，以後會有璀璨的人生。　　之後……　　想到以後，陸離江心裏泛著苦澀。　　因為青岩的以後，都不會有他。　　之後，他的岩岩會遇到一個身體健康，又足夠愛他的人，可以長長久久陪伴著他，直至白頭。　　他的岩岩沒有他，也會足夠好，足夠幸福。　　他不能傷害岩岩，一點點都不能。　　而他自己，現在也已經足夠好了。　　陸離江定了定神，在心裏反複告訴自己　　現在已經足夠好了，陸離江。　　你有幸遇到了岩岩，他可以讓你從十八歲到二十歲都免受病痛的折磨。　　他關心你、在意你，而你又能跟心愛的他做同桌、做室友，天天擁抱他，跟他在一起，你還在奢望什麽？！　　隻是死而已，從十歲那年就做好準備的事，真的來了，你又開始怕了？！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還有兩年，你還可以陪岩岩兩年，應該知足了。　　紛亂的思緒漸漸明晰，陸離江輕輕吐了口氣。　　爺爺將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隻靜靜等待，絲毫沒打擾他。　　最終陸離江抬眸，眼裏不再有擔憂與慌張，隻餘下沉著與堅定。　　爺爺放下茶杯，輕聲發問：“做好決定了？”　　陸離江重重點頭，語氣堅定：“我選擇繼續愛他，自己離開。”　　“離開”意味著什麽，爺孫倆都懂。　　聽到這樣的回答，陸爺爺雖然心中沉痛，但眼裏也有驕傲。　　“好。”他應了陸離江的決定。　　回憶結束，陸離江抬眸，迎上青岩始終等待他的目光。　　心在泛疼，一陣一陣，細細密密，像一排排小蟹在他心髒最柔軟的地方爬行。　　陸離江苦笑一聲，垂睫。　　他不敢直視青岩幹淨又認真的眼睛，他怕他撒不下去謊。　　畢竟眼前站著的人，是他的摯愛。　　而他剛剛還承諾，今後不會騙他。　　沉默片刻，陸離江終於開口：“爺爺說，我這個病好不了。　　哪怕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你，也隻能緩解疼痛，到二十歲那年，還是會死。”　　陸離江低著頭輕聲道，說到這，他將雙手交叉抵在額頭，垂了下去，是一個很受傷也很難過的姿勢。　　而他低啞顫抖的聲音，也證實了他此刻的傷心與難受。　　陸離江的話不完全是撒謊，至少他接下來的話全部出自真心。　　他說：“所以，我不知道現在要不要跟你表白。　　不知道你會不會信我想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不是因為這個病。　　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接受一個兩年後注定會離開的我。　　還不知道現在的你，有一點點愛我嗎？”　　說到最後，他聲音哽咽，有溫熱的淚滴落在書桌上。　　他不敢看青岩。　　他怕青岩看穿他，也怕青岩拒絕他。　　時間、地點、甚至連怎麽表白的話，他都做好了全盤計劃。　　他想給他的岩岩一個完美的十八歲，也想給他的岩岩一個終身難忘的表白時刻。　　他想讓他的岩岩知道，他愛他，所以才想跟他一起到白頭。　　他也想讓他的岩岩知道，從今往後，他陸離江會自始至終站在他身邊，不再讓他一個人受苦、受委屈，他會陪他走完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看完漫長餘生的每一處風景。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好了。　　甚至連兩個人在一起後，要養一條什麽品種的狗，他都想好了。　　可是現在，他做不到了。　　他隻有兩年，不知道青岩要不要的兩年。　　他搞砸了一切　　不合適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不合格的表白，在這糟糕的晚上，隨口被他說了出來。　　陸離江隻覺得狼狽極了，也難過極了。　　爺爺跟他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沒崩潰。　　他下定決心選擇去死的時候，他沒崩潰。　　可在他將內心的想法袒露給他小室友這一刻，他崩潰了。　　徹底的，完全的，毫無理智與形象的。　　這並非他想要的結果，也不是他真的想展露給青岩的。　　可他就是沒控製住，搞砸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