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屋頂的交談聲在夜風裏輕輕地飄蕩，時不時地傳來幾聲笑聲。　　……　　持續了將近一夜的宴會終於在黎明時分慢慢散去。　　陪塞拉瑞爾夫人聊了一夜天的藍妮在偏廳的小沙發上找到喬一和蘭多的時候，喬一披著蘭多的外衣，歪在蘭多肩膀上睡得正香。　　看到藍妮進來，蘭多將手指豎在唇上，用口型道：“他睡著了。”　　藍妮點點頭，指了指窗外蒙蒙亮的天，又指指門外。　　那意思：該走了。　　蘭多垂眸看著眼下有些許疲憊青色的喬一，猶豫著要不要叫醒的時候，喬一的眼皮動了動，到底是自己醒過來了。　　揉著眼睛坐起來，喬一半睡半醒地看了一眼窗外：“唔……天亮了？”　　“嗯，該走了。”　　喬一揉著肩膀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理了理衣服站在窗戶前朝外麵看了一會兒，才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打著嗬欠看著外麵陸續出了大門，乘上馬車離開的商人和貴族們，砸吧砸吧嘴：“他們是真的能熬。不怕禿頭嗎？”　　“走吧，先回旅店，回去再好好補一覺。”藍妮道。　　她此時的形象跟四五十歲的老太太沒什麽兩樣。　　一直以來，她隻要來見塞拉瑞爾夫人，就會把自己變老。　　她與塞拉瑞爾夫人相識二十餘年，二十歲剛認識的時候，塞拉瑞爾還是個姑娘。　　轉眼二十年匆匆而去，朋友變老了，但精靈卻沒多少變化。　　所以藍妮每次都會用人類的時間流逝速度改變自己的形象，照顧塞拉瑞爾的心情。　　就像她當初陪著克裏斯汀一同變老那樣。　　即使塞拉瑞爾夫人表示從不介意朋友的青春美麗，她更願意看到朋友鮮活的少女模樣。　　三個人在轉角的時候正巧遇到了塞拉瑞爾。　　塞拉瑞爾夫人是一個看起來很貴氣的女性。　　她身上自帶著身為大貴族女性的優雅，又不失身為城主的威嚴，但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就會變得像溫和的春風拂水一樣，和善地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喬伊斯圖亞特。”塞拉瑞爾夫人朝喬一笑笑：“我認識你的父親。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謝謝。”喬一微微頷首。　　“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一對老姐妹走在前麵，湊在一起小聲嘀嘀咕咕，不時地發出笑聲。　　隻有在藍妮麵前，城主夫人才不像是城主，而是二十年前那個還沒長大的活潑靈動的姑娘。　　喬一和蘭多默默跟在後麵，眼睛掃過走廊上掛著的油畫。　　大多數都是塞拉瑞爾夫人的家族成員畫像。　　喬一的目光在其中一副上頓了一下，腳步慢了下來。　　那副畫像上畫著兩個姑娘，長得很像，看起來都是十□□歲的樣子。　　其中一個坐著輪椅，另一個站在她身旁。　　背景是大片大片的黃色月見草。　　察覺到了後麵的腳步聲有異，前麵的兩個停了下來轉過身。　　“怎麽了喬一？”藍妮問道。　　喬一搖搖頭，笑笑：“沒什麽。夫人年輕時很漂亮。”　　“謝謝。”塞拉瑞爾笑笑，走到那幅畫前：“坐著的是我的妹妹。比我小兩歲，那個時候我們在王都，我還沒有受封卡納斯。”　　喬一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塞拉瑞爾的家族，是諾曼王朝的開國將領家族之一。　　後來塞拉瑞爾祖父和父親相繼去世，隻留下了兩個女兒，其中大女兒便被分封了卡納斯城極其周邊地區作為領地。　　至於二女兒，據說是留在了王都，其他的信息就都不太清楚了。　　喬一覺得他也許有必要走一趟王都了。　　月見草，治腿，南方。　　這些關鍵詞讓喬一想不聯想到安迪的遺願這個任務都難。　　十月份就是大朝會，所有受封了領地的貴族都要參加，自然也包括以“前朝遺民”身份受封的斯圖亞特公爵。　　正好那時候暴風領的事情就該忙的差不多了，倒是可以走一趟。　　不過在回暴風領之前，喬一還需要再盤下一間新的店鋪。　　琉璃器和瓷器在昨天的宴會上大出風頭之後，也該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裏了。　　……　　七月二十日，暴風領的夏糧幾乎全部收割晾曬入庫後，喬一和蘭多回到了暴風領。　　回來的時候除了北境森林號，還拖回來一艘暴風領民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商船常年來這裏運糧的西裏斯的富裕號。　　沒錯，買下西裏斯的商船的，就是喬一。　　並且在把船拖回來後，喬一大手一揮就將船扔給了矮人去改造，並且他還給富裕號改了名字。　　他嫌“富裕號”太過俗氣，將名字改成了　　“暴富號”。　　對此，很多讀書識字的精靈們對公爵大人的審美能力表示了懷疑。　　而暴風領的領民們則一致覺得，領主大人的名字改得很棒棒。　　暴富！　　多麽美妙的詞匯，這明明是個連做夢夢到都會笑出口水的絕美名字！　　隨著工業區的發展，往來暴風領的精靈和矮人們逐漸多了起來，他們也開始嚐試著與暴風領民們接觸交流。　　表現最為直接的就是孩子們了。　　小廣場上現在經常可以看到人類、精靈和矮人族的小孩在一起玩耍。　　性格開朗些的精靈已經學會了跟眼熟的領民們打招呼。　　動手能力極強的矮人在領地裏也受到了領民們的歡迎，他們樂意出報酬請矮人們幫忙修理一些東西。　　三個不同的種族在小小的莊園裏交匯、融合。　　一切都在朝著理想的方向發展。　　這裏是喬一的理想國，也是這裏所有居住著的人們的樂園，他們對生活的愛將成為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火種，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　　這些天，暴風領的領民們都很忙。　　忙著分從北境森林號帶回來的金幣分紅，忙著照顧還在田裏生長著的秋糧，更重要的，是忙著準備領主大人的成年禮。　　多雨的情況一直都沒有好轉，巴爾頓每天都會帶領青壯們上山，去檢查加固已經變成了一條河的那條溪岸邊築起來的堤壩。　　喬一抽空去看了餅子（沼鬼）小姐，餅子小姐在那邊生活地快樂無比，不用出門找吃的就可以填飽肚子天天睡覺的感覺真的是太美好了！　　隻不過最近她好像總是有些莫名的焦躁睡不著覺，這讓餅子小姐很苦惱。　　時間一轉眼，就匆匆流到了二十六日。　　入夜，大雨傾盆。　　喬一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裏那個有些單薄的少年笑了笑。　　然後他對鏡子裏的喬伊斯圖亞特道：“嘿，小子，你要成年了。”　　不過明天的成年禮注定不能再像往常那樣露天舉辦了。　　這麽大的雨，明天大概率不會停。　　嘉蘭諾德那邊……應該也很忙？　　聖使大人也要過成年禮了呢。　　喬一摸著由暴風領幾位手工最好的婦人親手縫製的成年禮服，眼神柔和了下來。　　按照暴風領的規矩，成年禮的禮服都是由母親縫製的。　　隻是喬伊的母親去得早，於是暴風領所有的年長婦人都成為了喬伊的母親。　　在很多上了年紀的領民眼中，領主大人不隻是領主大人，同時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們看著那個天天蹲在田邊、跟迪恩兄弟玩泥巴的小孩如同小白楊一般抽條長大，慢慢變成了芝蘭玉樹的少年。　　而明天，這個少年就要成年了。　　他將帶領著暴風領，走向更光明更璀璨的未來。　　巴爾頓這些天一直都在瘋狂加固河堤，今晚雨勢雖然大，但是鋼筋水泥澆築的堤壩足夠應付了。　　喬一拉住了窗簾，躺進了被窩熄滅了蠟燭，閉上了雙眼。　　夜色慢慢深了下去，暴風領逐漸安靜了下來，隻餘下了雨聲瀝瀝，以及偶爾的幾聲犬吠。　　“今天怎麽回事，狗一直哼哼唧唧。”黑暗裏，躺在床上的漢子翻了個身，嘟囔著。　　身邊的妻子“嗯”了一聲：“雞也是。怎麽趕都不回窩，還是我一個一個抓進去的，進去了還不消停。”　　“哎，睡吧，可能是最近雨下太多了。天氣讓它不舒服了。”　　“嗯……”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了呼嚕聲和呼吸聲的交響曲。　　於此同時，在莊子不遠處的林邊，沼鬼小姐吃飽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睡覺，而是有些焦躁地在沼澤地裏遊來遊去，長長的尾巴不時地拍打著淤泥，濺起一陣陣水花。　　“睡不著呀……睡不著……睡不著呀……”　　沼鬼抱著尾巴在大雨裏轉來轉去，時不時還翕動著鰭狀的耳朵，朝著山的方向看過去，像是在仔細傾聽著什麽，又像在警惕著什麽。　　直到夜色濃稠地像是化不開的濃墨色，大雪山深處忽然傳來一聲遙遠的轟鳴，大地仿佛震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