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倒退兩步,看了那劉二小姐一眼,轉身就走。


    眼前還是模糊,不過不像剛才失魂了一樣,走上回廊,一陣夜風吹來,也不像剛才那麽滲入骨頭的陰寒。


    他就著夜風深吸幾口,讓那涼風灌進肺裏,像被冰水淋過臉,慢慢冷靜下來。


    “倒不好撕破臉,劉匹夫隻是詐我,還沒和我說過入贅之事,我去興師問罪,徒增笑料。”李乾心頭毒火壓下,思考起得失利弊。


    他年紀雖不大,但也漸漸養成城府心機,稚嫩歸稚嫩,比不得那些老狐狸,卻凡事都有計較。


    何況劉府勢大,和知府大人都相交,別說他還隻是一小小秀才,就是中了舉人都不好輕易得罪。


    “此事還得再衡量一二。”他伸出兩指,用力捏了捏左手的虎口,不動聲色的回到居住的廂房。


    他將廂房的燭火吹熄,整個人盤腿坐在床上。


    周邊都是黑暗擠壓著,可是經過劉二小姐這麽一折騰,他哪裏還有睡意,腦子裏十分紛雜。


    剛才好像是失了魂了,那劉二小姐怎麽一身邪氣,李乾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小時候有一次還在山裏拾柴迷了路,就在亂葬崗裏睡過一夜,那時候他才九歲,就是所謂的“鬼火”他都見過,也沒把他嚇死。


    可是剛才一路被劉敢拉到劉二小姐麵前,整個人就渾渾噩噩,跟丟魂了一樣。


    “中邪了!”


    他腦子裏想了會,又起身下床,摸到自己的包裹,打開後拿出一團東西。


    鄉下人丟魂了都要叫魂,用糯米茶葉包著壓在手腕處,李乾這次趕考來回要一個月,行程近兩千裏,他姆媽自然會什麽東西都準備一點。


    遠行之人失魂撞鬼的事經常發生。


    李乾將糯米茶葉用布紮在手腕處,默默念叨幾句,心神方寧,他又爬上chuang,過了許久,竟然沉沉的睡去了。


    一夜多夢,第二日聽到雞鳴三聲才起來。


    李乾睜開眼睛,摸摸身下的被子,卻是濕透了,他揉了揉眼睛,隻覺得昨夜夢裏紛繁,醒來卻又什麽都記不清了。


    手腕上有刺痛感,他揭開紮在手腕上的布,頓時刷拉拉許多漆黑的小點落到地上。那些紮在手腕上的糯米全部成了深黑之色。


    果然是非之地,久留不得。


    李乾暗暗想著,將布條黑米扔掉,摸摸手腕上的一塊青淤之色,他先走出門外,四處走了走,這劉府實在廣大,下人卻不多。


    大約是清早的關係,一路上李乾就見到兩三個下人,多半都在內院伺候著,


    他四周看了看,發覺門口就一個十五六歲的家丁守著,一看到他,連忙行禮:“相公早!”


    李乾眼珠子一轉,已經有了想法,上前道:“嗨,你叫什麽名字?”


    “不敢,小的劉得利,相公有什麽事?”


    “我有些包裹要去驛站寄存,你知道路吧,幫忙拿下。”


    “好勒。”


    那劉得利果然沒有起疑,應的爽快,李乾昨夜見劉二小姐的事沒人知道,也料定劉員外不會防著他。


    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劉得利幫忙拿了李乾的包裹,出了劉府,走了兩條街,就到了靠近北門的驛站。


    李乾狠狠心,摸出一串銅串子扔給劉得利:“你先回吧,我寄存了東西先逛逛。”


    劉得利果然不疑有他,接了銅串子笑逐顏開的走了。


    李乾見他走遠,飛快的進了驛站,租了匹便宜點的棗栗馬,把包裹都掛到馬上,直接出了北門,往南華府去了。


    “等我考上了舉人,你一個無功無名的員外,就算錢多了些,又能耐我怎麽樣,敢這般詐我,且先不跟你們計較。”


    李乾拚命催趕著棗栗馬往南華府前行。


    這棗栗馬肯定比不上劉府的黑稚,不過比他原先騎的那匹老馬是好得多了,不然三兩紋銀豈不是白花。


    李乾出來一共就帶了八兩銀子,五串銅串子,折起來不過十兩紋銀的盤纏。


    這一路去南華府還要十天,又要在南華府考試三天,剩下的銀子實在捉襟見肘,不過李乾也顧不得許多了,那劉二小姐一身的邪氣,他實在不敢停留。


    他自忖省著點,能支撐到南華府,他的字不錯,又有秀才功名,在南華府應該可以賣賣字掙些碎銀子。


    一路緊催慢趕跑了半天,棗栗馬也吃不消了。


    李乾就在路邊一顆樹下停下,從包裹裏拿出一塊硬邦邦的麵餅子,邊嚼邊想事情。


    這裏去南華府路途遙遠,沒有五六天別想到,而李乾這輩子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東陽縣,假如一直都走官道,問題也不大,怕就怕那劉員外仍不死心,叫人追上來,黑稚馬的腳程,追他並不難。


    雖然李乾自忖那劉員外也不敢怎麽樣,不過就這麽跑了,又被追上麵皮上也不好看。


    “也罷,我先躲躲。或者再探條小路走。”


    李乾將馬趕到附近一座小山上,他將棉袍下擺紮進腰帶裏,幾下爬上一棵大樹,遠遠的看著官道。


    果然,不出一個時辰,幾匹黑稚馬在官道上狂奔而過。


    馬上的人穿著青衣,一看就是劉府的下人裝扮。


    李乾坐在一棵樹枝上,麵無表情的看著,又等了一刻鍾,李乾才下來騎上馬,順著官道前行。


    一路上遇到人,或者茶棚,他就詢問路途。


    兩天後,李乾到了一條岔路口,行旅及車馬走卒多了起來,黃土道上黃塵滾湧,隨著偶爾卷起的旋風彌漫散飛,日頭有些辣了,李乾抹了抹額頭的汗。


    遠遠看見一塊本人高的石碑樹在道路邊,褪色的“寧縣”兩個大字還能辨別。


    寧縣是個大城,僅比南華府略小,不是東陽城可比的,麵積十分廣大。


    此去往寧縣大城的官道中,百十餘裏地中皆無可歇腳的村鎮,野店,也沒有供人休歇的茶棚,因此熟走此路的行旅及車馬走卒皆在前站便歇腳用膳,好一口氣趕到寧縣,所以現在路上都是匆忙的車馬人流。


    李乾好不容易才截住一人問明情況,心裏也有些焦急,他終究趕路經驗淺薄,竟然錯過了上一個歇腳點,此時臉上身上落了一層黃土。折回去也不實際,隻能硬著頭皮趕路了,還有百餘裏路,不知道這棗栗馬的腳程能不能趕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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