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五月十五,就是沉水村的村民向水神獻上祭品的時候。阿珠的家人大概是心懷愧疚,這幾天一直把季沉歌好吃好喝的供著,唯獨不見阿珠本人。可惜季沉歌不肯接受阿珠家人的投喂,他們觀察了季沉歌兩天,發現人不吃不喝好像也沒什麽事,就不再強求。那口腥甜的魚湯對季沉歌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他是說什麽都不會再吃一口阿珠家的東西了。不過這兩天,季沉歌倒是得知了更多關於鮫人族的事情。鮫人擅長幻術,聽說住在海裏的鮫人會用歌聲蠱惑出海的漁夫,漁夫們在幻境裏跟貌若天仙的女子相遇,跟隨著她們前往海中的宮殿,再不歸家。故事很美,然而事實上,發出美貌歌聲的鮫人其實很有可能是些青麵獠牙的雄性鮫人,他們用幻術把人騙進海裏,淹死之後再拆吃入腹,連塊骨頭都不剩下。沉水村附近的河裏,也居住著這樣一群鮫人。百年前,鮫人成群結隊的遊到這條沉水河,用歌聲阻止了洪水,被欣喜若狂的村民們奉為神明。之後不久,沉水河附近的十幾個村落就都成了鮫人的地盤。他們不得不向鮫人獻上村中的孩子,村長們碰頭商量一番,最終商量出了現在的結果每個村子輪流上供美人,一個村子需要連續上供三年,每年獻一個,也就是三個人。三年之後,再輪到下一個村子出人。而阿珠,就是沉水村要獻上的最後一個美人。這一次之後,沉水村就會得到將近四十年的平靜安寧,所以無論如何村民們都不希望事情再生變故。這一天一大早,阿珠的父親和兄弟就打開了季沉歌的屋子。破舊的、四麵漏風的屋子裏,一個白衣男人盤膝而坐。聽見他們闖進來的動靜,男人緩緩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瞥向門口。他的雙眸黯淡的沒有一絲亮光,卻眉目如畫,氣度從容,隻單單坐在那裏,便朗朗如日月入懷。季沉歌開口詢問道:“時間到了?”站在他的麵前,阿珠的家人們不自覺地就矮了一截。他們心虛的低下頭,“……是,到時間了。”季沉歌眼前仍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經過兩天的修養,他的身體能勉強動一動了,隻是眼睛卻沒有任何好轉。失去視力與神識之後,季沉歌的確敏銳許多,他察覺到阿珠的家人似乎有事要說,於是主動開口道:“有什麽事,便快些說了吧。”他來到修□□,重新穿上廣袖長袍,便總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重雪宮掌門人的日子,恰好符合天書門掌門、主角師尊這個人設,入戲飛快。阿珠父親囁嚅一陣,老臉發燙,似乎是覺得難以啟齒,但他還是開口道:“我……帶了嫁衣,麻煩道長換上。”季沉歌心想,沒料到他有生之年還能穿一次嫁衣……當年和邵圓房的時候,他們也隻是隨便在外麵披了一層大紅外衣而已。他淡定的點點頭,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那就替我披上罷。”他現在看不見東西,體力也差,能爬起來打坐幾個時辰已經是極限,便心安理得的指揮起人來。阿珠的父親沒料到他這麽好說話,趕緊指揮兒子們給他換上合身的嫁衣,又道:“一會兒出去的時候,麻煩道長坐進轎子裏,免得讓村裏的人看見……”季沉歌自然點頭應允。他這樣好說話,讓他們愧疚之餘又有些疑惑,但此情此景,說些“為什麽”、“對不起”之類的話又顯得矯情。推人進火坑的是他們,說對不起的還是他們,想想就覺得可笑。可為了小女兒,劉雨還是咬咬牙,決定昧著良心當這一回惡人!他讓兒子們扶起季沉歌,把人扶出屋子,就聽季沉歌問道:“之後,阿珠會怎麽樣?”劉雨一愣,隨後道:“我……我打算把她許給張家的兒子,他喜歡我閨女很久了,以前我嫌他窮,不肯嫁女兒。可今日之後,除了他,怕是沒人願意娶我家阿珠了。”季沉歌點了點頭。他走出阿珠家的院門,聽見外麵鬧哄哄的湧過來好些人。一個悍婦指著季沉歌大罵:“看看!看看!他們家果然找了個道士!這是要害死我們全村的人啊!”阿珠的母親急了,“陳家的,你瞎說什麽呢?!”陳母怒氣衝衝地吼,“我瞎說?我哪裏瞎說了?大夥兒們自己看看,這個男人,他是劉家的人嗎?他是阿珠嗎?這分明是舍不得自己家的女兒,臨時請了個道士回來,存心要惹怒水神!”村長也顫巍巍地勸道:“你們糊塗了啊。咱們村也不是沒請過高人來幫忙,哪一回不是無功而返,反倒還惹得水神老爺大怒!這位道長,您快回去吧,您惹不起水神啊!”季沉歌心道自己果然是入戲太深,因為太貼合原著師尊的形象,披著身紅嫁衣也能被看出來高人本質,堵在了阿珠家門口。阿珠的母親急了。好不容易找了個好說話的替死鬼,被這陳家的老娘們兒一攪和,不是又得把她家阿珠推到風尖浪口了?於是她激情對噴道:“說得挺像那麽一回事,其實還不是想讓我們家阿珠去死?陳家的,我知道你女兒死了,所以你也不想讓我家的女兒好過!”悍婦眼睛都紅了。“你你!你無理取鬧!”她一屁股坐在轎子前,打定了主意一鬧到底,“阿珠不出來,我就一直躺在這兒,直到阿珠自己上轎子為止!”“你!”阿珠母親怒火中燒,擼起袖子就衝上去撕扯悍婦的頭發,場麵頓時亂成一團,陳家人和劉家人互相破口大罵,眼看就要動起手來了。季沉歌雖然看不見,但也能感受到現場的混亂,女人們的唾罵和尖叫更是刺得他耳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