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納茨突然覺得人魚非但不嬌弱,生命力還十分的頑強,起碼比帶魚頑強,格外地肅然起敬起來。“我是剛從比較深的地方遊上來的時,被劃傷的;而現在身體完全切換到適應沒有水壓的模式,血壓什麽的要有一個轉換的過程,所以流的血會格外多,而且止不住。”“不過沒關係啦,小傷口,其實不疼的。”如果說這話的人沒有蹙眉的語氣也一點都不委屈的話,可能還可信一點。管家以及一眾扒門縫偷聽尼爾胡扯的仆人:“我信您個鬼。”第七世界第二章“要我說,真要論長相,尼爾大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人魚啊,那個人怎麽就這般堅定不移地相信了尼爾大人人魚的身份呢?”仆人們在竊竊私語。如果要談政治正確的話,是不便討論什麽是人魚長相,什麽不是;但是如果拋開政治正確不談,成年人魚呈現幼態化人類相貌是既定事實,至少在沃克利星係的所有人魚種都符合這種描述。尼爾的外貌不僅和幼態無緣,還在麵無表情的時候呈現出一種厭,哪怕他本人完全沒有這種情緒。拿尼爾弟弟的話來講,在尼爾什麽都不想的時候,比如正在看著什麽東西發呆,看向什麽就像是在藐視什麽。看向人的時候,是在俯視愚蠢的人類種;看向紙幣的時候,是在蔑視肮髒的金錢;就算是看向正在盛放的白色鬱金香,也仿佛在厭棄其生命的短暫。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沒有興趣,什麽都沒有存在的必要。這也就是為什麽,新來的傭人總是有點畏懼尼爾。因為尼爾真的很適合獨自一人隨便待在什麽地方,和背景融合成一幅絕美又厭世的畫;而不應該和什麽旁的東西混雜在一起,添了煙火氣進去。“這是一種確認偏見,”管家答道,“人們總是傾向於相信自己相信的。對方先入為主地認定了尼爾大人人魚身份的事實,即便尼爾大人除了一條尾巴之外跟沃克利星係人魚種沒有任何共通之處,他還是會無視掉那些信息。”“就算是這樣,尼爾大人又有什麽必要偽裝自己。如果想要打探對方背後的組織,又有什麽是咱們審問不出來的呢?”“這就是尼爾大人的決定了,容不得咱們置喙。反正對方在刺殺的時候進行了偽裝相貌,咱們以後就算撞見了對方,也裝作認不出就是了。”伊格納茨最後還是認命地為人魚做了包紮,人魚才不情不願地收起了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這也不怪尼爾做作,畢竟他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和攻略目標第一次接觸的整個過程中,他都在努力地維持著各種情緒狀態,畢竟厭可不符合人魚一族的主流價值觀。既要演得足夠天真純良,又不能讓人覺得在裝瘋賣傻。到底之前沒做過這種費心思的事情,尼爾這會兒讓自己弄得有點心累。所以用幹脆雙手捂臉坐在那裏,讓麵部肌肉放鬆一會兒。伊格納茨把綁帶扔到一邊,回頭結果被萌到了,伸手在對方耳邊打了個響指,滿意地看到人魚小小的激靈了一下。“還沒問你叫什麽呢。”他平日裏其實對其他人沒有什麽好態度,人在他的眼中,隻分為“需要殺掉的”和“不需要殺掉的”。不過小動物是個例外,他雖然是個搞刺殺的,但是對於殺害動物是絕對的唾棄。人自己沒本事也便罷了,還欺負沒有反抗能力的小動物也太不要臉了。人魚的戰鬥力也能四舍五入算成半個小動物,所以他的態度格外好些。“威廉豪斯,”尼爾分開手指,隻露出眼睛,“你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以後會來找我玩嗎?”伊格納茨沒明白什麽邏輯能把這兩件事情聯係在一起,不過也並不追究,“小威廉,你主人能同意?”雖然這次沒有成功刺殺尼爾,但是伊格納茨並不打算放棄。多和人魚接觸一下沒什麽不好,說不定哪天順帶著就把尼爾解決了呢。隻是人魚作為被圈養的存在,嚴格來講也不能算是寵物,很多時候算是個小情人,所以平時能夠接觸到的人多數是被挑選過的仆人。就算尼爾真的對人魚沒興趣,隻是養在家裏,也沒人喜歡自己被綠不是麽。所以他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外人,哪有想見就能見的道理。尼爾搖搖頭,緊接著壓低了聲音,“你偷偷來,他不會知道的。”伊格納茨:“……”這還沒完,尼爾拉住伊格納茨的衣角,湊在對方的耳邊,“我就住在尼爾在屈萊頓地界看起來最貴的宅子中,平日裏仆人們都很懈怠,你從側門進來,沒有人會發現的。不過周圍好像沒見到有什麽公共交通的存在,你可能需要坐出租車。你有錢坐出租嗎?沒有的話我去偷尼爾的卡給你,他卡太多了,少一兩張不會發覺的。”伊格納茨萌生了一種自己在幽會人魚的感覺,拉遠了與對方的距離,甩甩頭,“沒事……我出租車還是坐得起的。”殊不知重點已經被尼爾從“來不來找他”,扯到了“有沒有錢坐車”,也就是說,巧妙地掠奪了伊格納茨的不來找他選項。把伊格納茨送出去的時候,尼爾也是惡趣味橫生地讓對方翻了窗子,一路偷偷摸摸地下了船。當然,隻要他發一條訊息就可以保證,伊格納茨大大方方地從門走出去一個人都撞不到。然而對方的身手這麽好,不用,就那麽放著,多浪費啊。再說誰不喜歡看美人爬牆呢。就在伊格納茨剛翻出去的時候,尼爾還搖著輪椅扒在窗前,探出去半邊身子,小聲喊道,“一定要來找我玩啊。”饒是對小動物無限寬容的伊格納茨,也被煩得有些哭笑不得,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接著一個輕盈的跳躍身影消失不見。尼爾並不著急站起來,反而操縱著輪椅在偌大的房間裏麵兜圈。之前幾下輪椅差點翻車,都是因為刹車係統過於靈敏而讓速度變化過快導致的。所以就在治療師進入房間的時候,尼爾正一邊調節著刹車,一邊把輪椅當成碰碰車左撞右撞。治療師甚少見到何哲歡脫的一麵,“何大哥心情不錯?”“我現在的自我認知是尼爾布賴斯,”尼爾並不買賬,“請不要提起那個的名字。”“好吧,尼爾大人的心情不錯?”尼爾舉起手腕,展露出上麵的繃帶,“在現實中,如果手腕上突然這麽一個傷口,會很顯眼。”治療師看見原本白色的繃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染紅,緊接著有血從浸透的繃帶上滴落。他眯起眼睛,並不阻止尼爾,實際上他也無法阻止。“現實中我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我希望被關心,但又不希望那份關心是通過我暴露自己的傷口換來的憐憫,我要那關心是無條件的;然而真的當我得到了無條件的關愛的時候,我又會覺得,我何德何能,我配嗎?”“扯遠了,”尼爾笑,“我想說的是,自殘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我甚至可以想象刀割下去的那一瞬間是怎樣的解脫感,但是礙於現實中的各種原因,我一直不願去做。想做卻不能做,這件事情在我這裏漸漸早已脫離了原本的一層意思,就像是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月亮,是一種追求?”尼爾閉眼深吸一口氣,一副沉醉其中的樣子。治療師皺眉。“不必緊張,”尼爾把繃帶解開,手腕上卻見不到傷口的影子,“手腕一直是我很鍾意的地方,今天不小心傷到了,機緣巧合也算是完成了一個心願。其實真劃了這個一個口子之後,就覺得,也不過如此,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希望如此……”治療師歎氣,“沒有屏蔽你的記憶,我這已經是在冒險了,如果這期間出現了什麽問題,我真的會被頭兒殺掉的。”“我知道,文光起過要抹除我現實中所有記憶的心思,畢竟記憶沒了還可以再添,人沒了,就什麽都沒了。我理解,身份調轉一下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