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院。


    夜已經黑了,城陽侯府內寂靜無聲。


    寧院此刻卻有些熱鬧。


    紅梅青杏在院子外頭守著門,剛才都吃飽了,肚子有些脹脹的,姐妹兩個在院子裏嬉笑消食,不時傳出笑聲。


    屋子裏,許婉寧和裴珩推杯換盞。


    不知不覺,豈止是兩壇梨花醉,五壇都下去了。


    這酒不烈,但也是酒,二人有些暈乎乎的。


    人一暈乎,話就有些多。


    許婉寧舉著杯子,望著燭火的映襯下那張唇紅齒白的臉,想當年這一張臉,迷倒了多少千金小姐,“當年海棠詩會,無論我走到哪裏,耳朵裏聽到的全是那些貴族千金談論你的聲音。”


    他皎皎如明月,她則是地上不知名的野花,若不是裴珩後麵出了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與他坐在一起推杯換盞的機會。


    不對,就算他不出事,想想前世,她到死,也與他毫無瓜葛。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讓兩個從不認識的人,成了……


    許婉寧說:“我沒想到會跟你成為喝酒的朋友。”


    喝酒的朋友,簡稱酒友。


    酒友也是友。


    裴珩喝了一杯,又給許婉寧滿上:“你當年也討論過我?”


    許婉寧搖頭:“怎麽可能,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商賈之女,那一次海棠詩會,也不知道誰眼瞎了,要請我去……”


    轟!


    猶如一道雷在許婉寧的腦子裏炸開。


    許婉寧突然想起上次裴珩說,海棠詩會是為她設置的陷阱。


    手裏的酒杯掉在桌子上,裏頭的酒都撒了。


    裴珩看她神色凝重,知道她想明白了,“你想通了?”


    “當時帶我去海棠詩會的,是衛國公府的二小姐衛薇。”許婉寧喃喃說道。


    而衛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萬夫人,是衛薇的祖母,杜氏的小姨。


    而她與衛薇,在海棠詩會前半個月偶然結識,衛薇後來多次請她出去喝茶賞花,許婉寧都應約前往,再往後,就是衛薇請她一塊去參加海棠詩會,許婉寧不疑有他,也如約而至。


    就發生了那麽多事情。


    衛薇從那之後,再沒露過麵。


    兩個人就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


    現在回頭想想,衛薇與她的相識相約,滿滿的都是算計。


    許婉寧悲涼一笑:“你果然沒說錯,是我笨。”


    裴珩伸出手去,在許婉寧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安慰道:“你不笨,是他們太壞了。”


    青杏急急忙忙地進來,“小姐,不好了。”


    裴珩立馬縮回了手,這一幕剛好落在青杏眼裏。


    “怎麽了?”


    許婉寧擦了擦眼角。


    青杏滿腦子都是裴珩的手放在小姐的手背上的畫麵,直到許婉寧又喊了她一聲:“青杏。”


    “小姐。”青杏這才回過神來,指著外頭說:“側夫人來了,說要進來看看您。”


    “讓她走。”許婉寧並不想見陳綿綿。


    “姐姐在外頭攔,可側夫人她非要進來,攔也攔不住。”青杏焦急地說。


    紅梅的聲音傳了過來:“側夫人,小姐還在用飯。”


    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裴珩當即起身,一個側身,就藏進裏間。


    許婉寧:“……”那是她睡覺的地方。


    青杏手忙腳亂將碗碟碼好,桌子擦拭幹淨。


    陳綿綿進來了。


    許婉寧端坐在桌前,喝掉杯中酒,冷冷地望著她:“側夫人好雅興,趕來陪我吃飯嗎?”


    陳綿綿目光看向四周,似乎在尋什麽人,許婉寧一看她的眼神,立馬猜出了她的來意。


    屋子裏除了許婉寧,並沒有其他人。


    陳綿綿立馬賠上笑,“是啊,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西柳從廚房端了一碗酸湯汁給我,我吃了大半碗飯,才知道那酸湯汁是酸菜魚的湯汁,這不,我放下碗筷就過來蹭飯吃了。嗯,就是這個味道。阿寧,我就不客氣啦。”


    陳綿綿坐下,正是許婉寧對麵的位置,是裴珩之前坐過的。


    青杏看向許婉寧,許婉寧點點頭,青杏立馬拿來一套幹淨的碗筷。


    “喝酒嗎?”許婉寧舉起酒壺,問陳綿綿。


    陳綿綿將杯子推了過去,“有這麽好的菜,當然要喝酒了。”


    許婉寧給陳綿綿倒了一杯。


    陳綿綿看了看腳邊的幾個空壇子,“阿寧酒量可真好,一個人喝這麽多。要不是你這屋裏就你一個,我還以為是兩個人喝的呢。”


    許婉寧放下酒杯:“我喝我買的酒,喝多喝少,側夫人有意見?”


    換句話說,幹你屁事。


    陳綿綿:“……”訕訕地笑:“沒意見,這不是怕你喝多了,傷身體嘛!”


    “多謝側夫人關心,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胃口不好的毛病,可大可小,可別硬拖著,到時候拖出什麽大病來。”


    陳綿綿:“……阿寧真會說笑。”


    一口酒喝下去,腸胃又在翻滾,總想吐,吐又吐不出來,陳綿綿頓時就沒了心情,“阿寧,你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臨走前,陳綿綿的目光依然落在內室良久,走到門口,西柳出聲提醒她小心台階,陳綿綿這才收回了目光。


    青杏拍了拍胸脯:“總算是走了,好在沒發現。”


    許婉寧喝了一口酒。


    沒發現?


    不,陳綿綿發現了。


    從她落座時臉上的表情就看出來了。


    裴珩坐了很久,陳綿綿落座前,裴珩才剛起身,凳子上應該還是溫的。


    陳綿綿後來的話,也在試探許婉寧,她已經懷疑,屋子裏,還藏著第四個人。


    許婉寧進了內室。


    裴珩已經躺在她的床上歪著頭睡著了。


    許婉寧無語:“……”


    這人真是不客氣,是把她當兄弟,還是把她當姐妹。她在外頭跟人周旋,他倒在裏頭夢周公。


    紅梅跟著進來,也看到了這一幕,“小姐……”


    “西廂房收拾出來,我在那兒睡一晚。”許婉寧扭頭走了。


    真的就在西廂房睡了一晚上。


    而陳綿綿從寧院出來,回頭看了看。


    她剛才坐過的凳子還是熱的。


    紅梅青杏都在外頭,可屋內進去之後,卻隻有許婉寧一個人,那麽說明,那個人一直在和許婉寧喝酒。


    聽到她進去,那人就跑了。


    若是不心虛,跑什麽跑?


    跑了,才證明許婉寧和那個人心裏有鬼。


    陳綿綿嘴角逐漸揚起笑容,西柳看得有些害怕:“夫人,您是怎麽了?”倉皇而來,倉皇而回,就喝了一口酒,側夫人是一口魚肉沒吃。


    陳綿綿笑笑:“沒什麽。我爹跟我娘回去有一段日子了吧?我有點想他們了,讓他們來看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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