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到達芳園時,已經很晚了。


    許迦依然沒睡。


    呆呆地望著外頭漫天的飛雪發呆。


    就連裴珩站在他的身後都沒有發現。


    裴珩坐在許迦的身後,一直等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迦終於收回了視線,看到了裴珩。


    “督,督主……”許迦就要起身,裴珩上前一把將他給按住。


    “按照輩分,我應該喊你大哥,大哥喊我阿珩就行。”裴珩坐在了許迦的身邊。


    許迦露出一抹笑,“好,那我就喊你阿珩。謝謝你救我。阿寧她沒有嫁錯人,她嫁了一個有擔當重情意的人。”


    “大哥不也是如此嘛?為了阿寧,深入虎穴,將衛國公府這麽重要的地形圖繪製出來,交給我,也是有了這份圖,我才能夠第一時間將您救出來了。”


    “阿寧是個好姑娘,你不要負了她。”許迦神情落寞:“她的命太苦了,被人算計。希望遇到你之後,她能越來越好。”


    “大哥放心,我會對阿寧好。希望大哥也趕快振作起來,畢竟,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的痛苦裏,有些人有些事,該算賬的,還是得算賬。”


    裴珩從袖口中拿出了一根雕刻著桃花的玉簪,放在了許迦的麵前。


    許迦空洞的眼神終於露出了一抹光亮。


    “這是我送給阿芳的。衛坤懷疑我們二人之後,我們就跟外頭斷了聯係,在衛國公府假成親。”


    許迦說起那段甜蜜的日子,眼裏都是笑意:“我跟她說過,這是權宜之計,若是後麵我們安全離開衛國公府,她想做什麽,我會立馬還她自由。可我沒想到……”


    許迦懊悔得想咬舌自盡的心都有:“要不是我非要出府送阿寧出嫁,也不會暴露身份,更加不會連累到她,都是我的錯。”


    到最後,為了保護他,不泄露秘密,用了那樣一種慘烈的方式尋死。


    這輩子,許迦想,這輩子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也沒想到的是,桂芳竟然會說她不後悔!


    不後悔什麽,是不後悔嫁給他,還是不後悔為他死!


    “這不是你的錯!”裴珩說:“金麟衛已經手握他將親兵暗中納入士兵上前線剿匪,又從中隱匿贓款的證據,這條線索一報上去,他必會打入大牢,身敗名裂、死路一條。但是我沒報上去……”


    他想了好幾天,最終將這條線索壓了下來。


    “我覺得,他怎麽死,應該由你來決定。”


    裴珩看著許迦。


    許迦同樣望著裴珩,眼神陰鷙,捏著寢被的手節泛白,“阿珩,我要活活剮了他。”


    “年過後,三月春狩,他也會去,到時候,我會帶你一起去。”裴珩已經有了計策。


    許迦聞言,有些失望:“還要讓那個畜生活這麽久?”


    “你現在身子還這麽弱,你應該好好養傷。不然到時候如何有力氣剮了他?”


    許迦點點頭:“是,我要養好身子。”


    裴珩拍了拍許迦的肩頭:“爹娘和阿寧很擔心你,我希望大哥你可以振作起來,為了爹娘阿寧,為了許家,也為了桂芳。”


    說到桂芳,裴珩頓了頓。


    “桂芳是我的下屬,我很清楚她的秉性,所以我才敢將她放在衛國公府,這麽多年,她依然初心不改,她這麽對你,亦如是。”


    許迦斂目,然後重重地點頭,說了聲好:“我現在也隻剩下一些皮外傷,我想,除夕前日回家,不讓爹娘擔心,陪爹娘過個好年。”


    “好。”裴珩輕笑:“我會安排,爹娘肯定很高興,阿寧也很開心。”


    許迦看著裴珩,他說起阿寧的時候,渾身上下都似乎洋溢著喜悅。


    “阿珩……”許迦靠在軟枕上,望著裴珩,再一次感歎:“阿寧沒有嫁錯人。”


    “大哥,這是你今夜第二次說這話。”裴珩笑得見牙不見眼,哪裏有半分世人所說的活閻王的姿態,“我當你這是誇我了。”


    許迦明白。


    不是裴珩不像活閻王,而是因為他們是阿寧的家人,裴珩愛屋及烏,喜歡阿寧,連帶著喜歡他們。


    “本來就是在誇你。”許迦也笑。


    兩個大男人交了心之後,原本的那一點陌生也消失殆盡。


    裴珩離去之前,指著那根玉簪說,“大哥,帶著桂芳的那份不後悔活下去,她一定想看著你活出她的那一份精彩來。”


    許迦枯坐了許久。


    坐了多久就看了手裏的桃花玉簪多久。


    枯坐了半夜之後,許迦將桃花玉簪收進了匣子裏,鎖上,收進了箱子裏,然後躺下床,逼迫自己休息。


    人要是有了期待,有了信仰,整個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


    雖然這份期待,是殺人。


    許婉寧去芳園看許迦,就看到了一個按時吃藥,吃飯的大哥,臉上也泛著光澤,眼睛裏也有了光亮。


    也不知道阿珩跟大哥說了什麽。


    大年三十那天,許迦回了家。


    臉上的傷口很深,也隻才剛剛結痂,陸氏看到許迦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接著就抱著許迦嚎啕大哭:“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


    她沒有看到許迦身上的傷口,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厚的,若是被她瞧見了的話,怕是要難受地暈過去。


    許迦扶著陸氏,扯了個謊:“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夥土匪,打鬥期間,就不小心掛了彩,好在逃了出來,福大命大。”


    “能活著回來就好,就好。”陸氏連忙扶著許迦進了屋子:“這段時間就安心在屋子裏躺著養傷,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了,讓你爹去做。”


    許騫不敢說話,連忙應是:“是啊,阿迦,你就安心養傷,其他的事情爹來。”


    許迦心裏頭暖暖的。


    躺在熟悉的屋子裏,裏頭一切都打掃得纖塵不染,床褥被褥都換得新的,就連衣櫃裏他的衣裳,都又增添了好幾套,全部洗得幹幹淨淨,熨得妥妥帖貼,掛在櫃子裏。


    多寶閣上的那些擺件,全部都換了一遍。


    件件價值連城,精美異常。


    若是阿芳還在的話,爹娘也定會將她待如親生女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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