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婉寧做任何事情都很專注,她沒有聽到外頭的那些說話聲。


    梳著總角的小丫鬟膽子也小,隻敢躲在灶後頭燒火,壓根就不敢上前來看一眼。


    許婉寧是在等蓋上鍋蓋,有了時間歇著,這才看向灶台後麵燒火的小丫鬟。


    “你多大了?”許婉寧笑著問她。


    小丫鬟頭都不敢抬,隻敢看著灶膛裏的火,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將小臉蛋兒映照得紅撲撲的:“八歲半了。”


    “一直都在統領府上嗎?”


    小丫鬟搖搖頭:“不是的,是去年才剛來的。”


    “你是他買的丫鬟?你年紀這麽小,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嗎?”許婉寧關切地問道,她走到灶台後麵,蹲在了小丫鬟的身邊。


    小丫鬟這時才敢抬頭,輕聲說道:“我不是大人買的,我是跟著我娘一塊進來的,我娘是被賣進來的。我爹好賭,要把我娘跟我賣到青樓裏去,大人路過正好看到了,就花錢將我娘買下來了,我娘就跪在大人麵前,讓大人也把我給買下來了。”


    去年才不過七歲半,這麽大年紀的孩子很多活都不會做。


    一般隻有家中有同齡的小姐才會買這麽小的丫鬟,當做玩伴,從小陪著小姐一塊長大什麽的。


    可莫漢橋沒成親,哪裏有女兒,所以看到這麽小的丫鬟,許婉寧是有些奇怪的。


    不過聽她這麽一說,莫漢橋倒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大人很善良的,府上的人都能跟他說話,他也從不打罵責罰下人。”小丫鬟知道許婉寧的身份,是金麟衛大都督的夫人,是個好大官好大的官的夫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大人要不要巴結這位好大好大的官,反正她隻知道,多給大人說好話就行。


    她說好,別人肯定也會覺得大人好。


    許婉寧笑著摸摸她的頭:“是的,他很善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阿珩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他的朋友,也是什麽樣的人。


    莫漢橋打了個噴嚏。


    “阿嚏……”他揉揉鼻子:“這是誰在念叨我呢。八成又是在罵我。”


    莫漢橋是璋和帝的另外一把刀,是跟裴珩截然相反的一把刀,可他到底也做過殺人放火的事情。


    剿匪也是殺人,雖然殺的都是意義上的壞人。


    可到底人都是有感情的,土匪也有感情,土匪也有家人。


    裴珩舉起茶杯:“你之前一打噴嚏,不就念叨有人在想你嘛。”


    “這不是缺德的事情做多了嘛。”莫漢橋揉揉鼻子,歎了一口氣:“缺德的事情做多了,到現在都孑然一身。”他看向衛淵:“阿淵啊,你看比我們長幾個月的阿珩都有媳婦了,咱們就比他小兩三個月,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完成下人生大事了?”


    裴珩沒抬頭,隻專心盯著他手裏的茶杯。


    可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在豎起耳朵聽話。


    衛淵淡淡地開口:“還沒有想法。”


    “怎麽能沒有想法呢。”莫漢橋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咱們二十有四了,跟咱們這麽大的,孩子都能跑了……”


    衛淵皺眉,瞪了他一眼。


    莫漢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瞥了裴珩一眼,見他沒一點反應,反倒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是啊,估計連學都上了,厲害點的估計都要下場科舉了呢。”


    裴珩得意到不行。


    那可不,他兒子就上學了呢,聽說馬上還要考童生呢。


    衛淵:“……”


    莫漢橋:“……”


    他們並沒有說什麽。


    都知道許婉寧有兒子,裴珩如今不能生育,將許婉寧的兒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理所應當,畢竟“養兒能防老”。


    百年之後,也不會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也不會成為孤魂野鬼。


    莫漢橋換了種說法,就是想說服衛淵往正確的人生方向走:“你想想看啊,咱們天天一個人,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要是娶個媳婦,你說一回到家,那嬌嬌軟軟的人,喊你相公,喊你心肝,喊你寶貝,你說這家回得有沒有盼頭!”


    衛淵:“我已經沒家。”


    裴珩拍了拍衛淵的肩頭:“有了媳婦就有家,阿淵。伯父伯母在天有靈,他們也希望看到你成家,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


    衛淵苦笑著搖頭:“我心中的重擔放不下,如何成家?娘她死得不明不白,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做個正常人!”


    “是衛坤幹的,對不對?”


    莫漢橋憋著這一口氣,幾乎是脫口而出。


    鋪墊了這麽多,終於能說出來了。


    衛淵搖頭:“我隻是懷疑他,可是我一點證據都沒有。”他苦笑:“如今衛家就隻剩下衛坤了,你說要是全死了多好,我的仇也就報了。”


    可衛坤沒死,雖然沒了爵位沒了地位權勢,可他還有一條命啊!


    裴珩與莫漢橋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沒證據不要緊,隻要懷疑的是衛坤,他們就有辦法讓衛坤開口。


    莫漢橋還要說什麽,裴珩伸腿,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他一下,莫漢橋詫異地看了過來,就見裴珩指著不遠處說道:“飯菜來了。”


    許婉寧走在前頭,身後跟著廚子和丫鬟,手裏都捧著托盤。


    莫漢橋心領神會,知道裴珩有話要跟自己單獨說,讓自己不要繼續下去,他也就將話題偏到了飯菜上。


    “我這廚子,是我花高價請來的,當年可是京都人稱一絕魚師傅,做的魚可好吃了。”莫漢橋提起他這個廚子,就是一臉得意。


    衛淵吃過,表揚過。


    可裴珩沒吃過,他第一次來。


    “阿珩啊,你媳婦做魚到底咋樣啊,要是實在難以下咽,下回你自己一個人來,別帶你媳婦,咱偷偷吃好吃的,咱不怕她啊!”


    衛淵一臉狐疑:“你還沒嚐過呢,你咋知道不好吃。”


    莫漢橋一臉得意:“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這阿珩愛她媳婦,她媳婦就是燒一鍋砒霜,他也得笑著說好吃好吃,再來一碗。要說不好吃,她還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上房揭瓦揍人啊!”


    衛淵不懂男女情愛,也搞不懂為什麽愛媳婦就要吃媳婦熬的砒霜呢。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裴珩一臉溫柔地望著翩翩而來的媳婦。


    莫漢橋正襟危坐:“瞧見沒,砒霜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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