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簡沒說話。“世子妃他。”曉斯又猶豫一會兒,下定決心:“您真想讓世子妃離開?”“你說呢?”齊簡這次倒是有反應了,隻是說話間,手下力道不穩,一不留神把額間按得更痛。他歎口氣,指尖停頓一下,又繼續輕輕按著,這是服藥的後果,每次吃過藥,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都是這麽痛過來的。曉斯垂下頭,有點後悔把信箋給了柳憶,不過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甚至連勸,都不敢多勸。齊王過世後這五年,看著世子瘋了般的行徑,曉斯是害怕的,他明白世子想報仇,可報仇的代價…想到這裏,曉斯眉頭越皺越緊,當初世子主意已定,雖不願,曉斯也隻能看著其一步步往死路上走,可誰成想,竟真有了轉機?前些天,柳家被調回京城,陰錯陽差的,世子把柳憶迎進門,這幾日,曉斯能看出來,世子身上多了些生氣,就算喝過藥難受的緊,隻要柳憶在,世子都能勉強自己吃些東西。可是,好日子沒過幾天,世子便寫好和離書,據說還已經交到柳憶手上。難道,真是自己給出去的那封信箋?他把這個疑問一提,被齊簡當即否定。不是那個信箋?可昨天,世子從宮裏出來,就一直在書房議事,直到世子妃睡了才回寢殿,信是什麽時候給的?曉斯困惑得皺起臉。想著柳憶看見和離書時,臉上會露出的笑顏,齊簡垂眸,試圖用長長睫毛,擋住眼中寒意。燭火跳動間,光線不甚分明,燈影氤氳之下,睫毛如羽毛小扇,在齊簡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可就算陰影再暗,卻依舊擋不住他眼下烏青,和眼中倦意。曉斯試探著問:“世子,明個還要入宮,您先歇息?”齊簡點點頭。曉斯替齊簡放好床幔,熄了四盞燈中的兩盞燈,又將銅盆擺好,灑滿花瓣,這才退下。在外間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麽動靜,曉斯正想離開,裏間傳來陣咳嗽聲,似有似無歎息,夾在斷斷續續咳嗽聲中,並不分明。這時候,世子不開口,自己是不能進去服侍的,曉斯沉默著又等了好一會兒,咳嗽聲停下,呼吸聲也漸漸平穩起來,仿佛裏間的人,已經睡熟。曉斯這才將外間燈火調暗,邁腿剛想走,忽然聽見齊簡重重歎一聲。“如果,他明日…”說完這話,齊簡沉默良久,就在曉斯開始懷疑,世子是不是已經睡著時,齊簡低沉聲音,隔著珠簾再次傳出來。“他明日,如果回來了,你便說…”齊簡停一會,聲音有些發緊,“便說,我嫌他不愛幹淨,連裏衣都不換,讓他回柳府再住幾日,反省反省。”柳憶抵達柳府時,柳將軍還沒下朝,他陪母親和妹妹用過午膳,又等了小半天,才終於見到風塵仆仆的老爹。打量老爹表情,算算上朝時間,加上夜一的信,和他宮門口聽來的閑話,柳憶心下了然。見到柳將軍,他第一句話就是:“為防有變,娘和妹妹也跟您一道離京。”柳將軍詫異地看著他。“西邊的事情,有些奇怪。”柳憶微微皺眉,將這事情又捋一遍,“爹,皇上具體跟您說什麽了?”“小憶,你怎麽知道皇上派爹出京?”柳將軍的問題,也是柳夫人和柳悅的疑問,三個人一起盯著他,眼巴巴等答案。“我聽說西邊來犯了啊。”柳憶並不想多說,隻是抿抿嘴唇,問出個憂心問題,“爹,今□□上,華瓊是不是舉薦你?齊簡卻反對?”柳將軍點頭應是。“華瓊堅持朝中隻有柳家能帶兵,太子和齊簡一同反對,朝臣各站一邊,僵持不下?”柳憶想也能想到朝裏情形,隻是一般這時候,大家都要跪著。想到跪著,他第一反應,是地上太涼。也不知道齊簡的燒,徹底退沒有,昨天晚上沒等到人,早上自己又醒太晚,沒能見上一麵,這燒要是反反複複一直不退,再燒成什麽腦炎的,就真麻煩了。不行,晚上回去,要找機會好好和他聊聊,不能仗著年少,就這麽糟蹋身體,也不知道這五年,他到底怎麽作的,之前那麽好的身體,弄的沒事就病上一病?輕歎口氣,柳憶垂眸,目光掃過褲子,他表情變了變,咬牙切齒,都能有閑情逸致畫草莓,估計燒早退到爪哇國去了。“小憶?小憶?”看著兒子表情幾變,眉頭緊鎖的模樣,柳將軍擔憂起來,難道這次西征的事情,很棘手?柳憶回神:“嗯?”“西邊的事,小憶怎麽看?”柳將軍問。“事出反常必有妖,隻是這妖嘛。”柳憶眯了眯眼睛,到底是華瓊還是太子?哦,不對,還少算了一個人,想到褲子上的草莓,柳憶無奈地撇嘴,要真是齊簡,那他可的確是能作妖。不過管他是誰呢,先離了京再說,柳憶道:“爹,你們離開京城以後,不要急著趕路,先多派探子西下,我懷疑西邊的事情,隻是幌子。”“幌子?那這到底是圖什麽?”柳將軍迷惑了。“我隻有個猜測,還叫不準,一切要你們離京才能知曉。”柳憶並不想把具體猜測說出來,讓爸媽和妹妹平白擔憂,何況如像他猜測那般,那人,也隻是想柳家被迫站隊而已,自己留下,想法化解就是了。柳將軍點了頭,柳夫人卻不太願意:“小憶,我和小悅,也必須這麽急著離開?”柳憶安撫地拍拍母親手背,又摸了摸妹妹頭頂:“娘,我明白,您想多陪陪我,也想讓小悅在京裏風光大婚,但遲恐多變。小悅聽話,結婚不急的,還是到西邊再結啊。”“哥。”柳悅害羞地瞪他一眼。“在京裏大婚,是會更加風光,可幸不幸福,跟風不風光,關係也不大。”柳憶笑著挪揄:“石家那小子,我看著長大的,又是你青梅竹馬,總不能結婚排場小了些,你就不願意嫁了吧?”柳悅頓時鼓起臉頰,喊道:“哥!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知道知道。”看妹妹要生氣了,柳憶趕快收起玩笑,認真安撫,“哥也想看著你風光出嫁,但知道你能幸福,不親眼看到,也沒什麽。”他說完,壓低聲音,正色道:“爹、娘、小悅,我猜過不了幾日,西邊就能平穩,我怕你們走得晚了,就走不掉了。”第二天,柳憶是空著肚子離開柳府的。柳將軍這會兒,已經去上朝了,柳夫人有意留下他吃早膳。可是一想到昨夜,被迫穿著草莓褲入睡,今天起來滿床朱砂紅痕,家仆收拾床鋪時漲紅臉頰,從牙縫裏擠出來句恭喜,柳憶就氣得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