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情,便是為利,華瓊反常到要明保太子暗下殺手,隻有一種可能,便是太子手裏,也握著對華瓊不利的證據,有證據卻不公開,多半那證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齊簡是希望太子罪有應得的,不過太子暗中被做掉,也不行,他搖搖頭,目光陰冷:“齊家素來忠心不二。”“說什麽官腔,惡心。”華瓊皺眉,“我做掉他,對你而言百利無一害。”死怎麽夠?要讓他,在所有人麵前承認罪行,要讓他將父王身上的髒水,係數擦幹淨,齊簡冷笑著搖搖頭,向宮外走去。眼看機會溜走,華瓊狠心,從懷裏掏出疊紙:“齊清羽,拒絕前,你不妨先看看這個。”第100章 不能逃避柳憶在宮門口,不知踱上幾個來回,自覺靴底都已經磨薄,才終於盼到齊簡出來。遠遠看見齊簡臉色,柳憶心裏咯噔一聲,小跑著迎到宮門跟前,還沒等他開口,就見一侍衛悄悄上前,低頭跟齊簡說句什麽。齊簡表情微變,嘴唇動上兩下,朝柳憶看上一眼,側身繞過他走出門來,順著一旁小路徑直走了。柳憶愣怔片刻,抬腳就追:“你去哪兒啊?”齊簡沒理他,沿小路走上快一盞茶的時間,在岔路口右轉,又走片刻,來到間酒肆門前。“你要去喝酒?”柳憶摸摸脖子,故意找話。單憑剛才那一眼,柳憶就察覺出齊簡在生氣,可是進宮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生氣了?不對,也不能說好好的,這些天,兩人狀態一直別別扭扭,柳憶歎口氣,以前白麵團般的少年,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不但凶巴巴,還喜歡置氣冷戰呢?可這生氣原因,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隱瞞,柳憶抿抿嘴,心道自己惹的事,除了硬扛還能怎麽辦?他拍拍臉頰,展露笑顏,想伸手去拽齊簡衣襟。齊簡仿佛背後長眼,側身躲開,勉為其難賞柳憶個漆黑正臉。淩厲目光掃過,柳憶縮縮脖子,卻還是不怕死地伸出手:“先停戰,你來這要做什麽?”齊簡不輕不重拍開他的手,從袖籠掏出疊紙,塞進柳憶懷裏。“這什麽啊?”柳憶慌亂接住,毛手毛腳試圖將紙理順。齊簡腳尖點點地麵,畫出個不大不小的圈,又用食指指柳憶,再指指那個圈:“你就在這兒,一字一句讀明白,等會我出來,你告訴我,這是什麽!”這是什麽?畫地為牢?柳憶滿頭黑線,卻暗暗鬆口氣,肯說這麽多話,至少是個好現象。他磨蹭著挪進圈中,目送齊簡邁進酒肆,才開始低頭讀信,隻是越讀,他心越往下沉,堪堪讀完第一頁,柳憶蹭蹭鞋底,有種想扭頭逃開的衝動。然而,看見地麵圓圈,想到齊簡那個眼神,他抿抿嘴唇,站直身體,繼續看向下一頁。這疊信,無疑是三皇子給的,信上清楚交代多年前,柳家如何通過已故管家通敵,如何將大軍消息和布防圖傳去北狄,還有,如何與北狄裏應外合,圍攻齊王。齊簡都知道了?柳憶腦子嗡的一聲,心裏想的都是,完了完了。自己瞻前顧後,一直沒說的話,被華瓊就這麽捅到齊簡麵前,齊簡會怎麽想?會不會認定,柳家和這事真有關係,會不會覺得,齊王的死,柳家也有罪?那齊簡,又會不會覺得,自己知道真相,卻故意隱瞞,會不會懷疑自己的感情?眼前陣陣發黑,要不是記著四周有齊簡畫出的牢籠,柳憶真想扭頭就跑,倒也不是想逃,隻是要找個沒人地方,梳理好情緒,理清這團亂麻,然後才知道,自己要如何,再次站在齊簡麵前。要不還是先走吧?柳憶動動腳腕,往身側小邁半步,躲不了十五,先躲初一也行,不然等會齊簡出來,自己要說什麽?鐵證如山,管家死無對證,怎麽解釋柳家無辜,何況,柳家是不是真無辜,連柳憶也不敢確認。可是真走了,讓齊簡怎麽想?他氣成河豚,還沒忘畫個地牢,明擺著就是說,要是跑了,你看著辦。跑還是不跑,這是個問題,躲避還是麵對,這也是個問題。柳憶捏緊紙張,喉嚨好似塞著棉花,想歎口氣都難於登天,他張張嘴,最終隻是吸上口氣,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先前一直屏住呼吸。算了,還是先躲吧,避而不見幾天,等把問題搞清,再想對策。這麽想著,柳憶抬腳走出地牢,朝著來時小路,慢慢往回走,走出一截路,眼看到了岔路口,他不經意間回頭,腳下生根,定在原地。齊簡不知何時走出的酒肆,這會兒正單手撐在不遠處樹旁,表情淡漠,仿佛在看柳憶,又仿佛並沒講眼前萬物,真看進眼裏。墨色外袍輕擺,發絲自臉頰垂落,清風拂過,大團大團白茫茫柳絮飄灑開來,就這麽定定看了許久,柳憶歎口氣,再次沿著來時的路邁開腿。柳家可能與齊王之事有關,這件事,柳憶無論如何,不願麵對。如果,哪怕是如果,自己父親不經意間被利用,那,柳家便是害死齊王的一份子,而自己對齊簡而言,便是仇人。殺父之處,不共戴天,仇人之子,又怎麽能有未來,還好意思談什麽情愛?何況,如果齊簡真想報仇,自己隻能再次背棄他,拚死保住柳家還是先離開,隻有把事情弄清,才能知道該怎麽辦,柳憶抿著嘴唇,腳下越走越快,對,離開才是對的,給自己也給齊簡些時間,將這些事情消化清楚,才能坐下來好好談。對的,這個選擇,是對的,柳憶點點頭,試圖忘掉眼底齊簡落寞身影,腳下卻開始發軟,路麵石子硌得人生疼,他減慢腳速,蝸牛般磨蹭許久,回到小路入口處時,長歎口氣。當年齊王出事,自己連封信都沒寫,後來,想到柳家滅門和齊王戰死之間的關係,又顧忌著家人感受,甚至連找父親問都沒問過。真隻是因為,怕落下封疆大吏勾結異姓王的罪名?真隻是顧忌父母感受,不願去問?這些話,沒事時騙騙自己,也就夠了,如今,還想拿來自欺欺人?在這些擔憂之下,就沒有別的心思?別的擔憂?別的恐懼?柳憶抬起左手放在唇邊,學著齊簡的樣子,狠狠咬上一口,齒間慢慢滲出猩紅液體,舌尖血腥味傳來。閉著眼睛,柳憶再次加重力道,直到血順著指尖滴落,才鬆開嘴。齊簡說,騙人的是小狗,自己不但是小狗,還是隻軟弱的小狗。因為怕柳家真有關係,因為擔心柳家洗不清,也因為,怕齊簡知道真相後的懷疑和不信任,明知事關重大,卻一拖再拖,連直麵問題都做不到,還談什麽解決?軟弱的人,一直都是自己,柳憶看著手背上圓圓齒痕,用右手抹兩下眼睛,轉身看向空無一人的小路。是,他一直在怕。怕齊簡責怪自己一走了之,怕齊簡懷疑自己如傳言般避開是非,怕齊簡責怪自己在其最難關頭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