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低頭給九節狼的四爪擦了擦,將那搖頭晃腦的小獸抱在膝上,一抬眸,看見步繁霜正盯著他看。魔尊不說話盯人看的時候絕對憋了一肚子壞水,淩讓謹不敢無視,便笑問道:“又怎麽了?”“你這個人倒是矛盾得很。”步繁霜招手喚來小二,要了燒刀子後,繼續看他。“何以見得?”淩讓謹一邊洗杯子一邊看他。“你有潔癖,卻喜歡不著靴襪到處走。”步繁霜托腮道,“不矛盾?”“我隻在自己家絕對幹淨的情況下會這樣。”淩讓謹將杯子推給步繁霜,微笑道,“上次在孤山純粹是因為你把我的衣服都拿走了,沒找到鞋鞋靴,饒是如此,我也是踩著落花走的,並非直接踩在泥上。”“你身為仙道領袖,和魔修交好,而且是和我這種大魔頭糾纏不清。”“我結交人不看仙魔,隻看好壞。”“你對誰都不錯,風瓊野莫名其妙上門拜師你也護著,但是殺人的時候也沒看你手軟一點。”“有人作奸犯科,我還要對他和顏悅色,豈不是癡傻?”淩讓謹搖搖頭,笑道,“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慨他人之慨的蠢人?”“你明明不想和我打。”步繁霜忽然道,“卻每次都對我下殺手,為什麽?”淩讓謹動作一停,緩慢抬起眸子,步繁霜的眸子像是北冥的海,深不可測,偶爾還綴著花。他沉吟片刻:“因為這是對你的尊重。”“這二百年間你想讓我找到你麽?”步繁霜一挑眉,“如果你不想,那你聽到風瓊野說兔子的時候應當就反應過來,但是你沒走。若說你想,你也不曾打開山門迎我進去,你還說你不矛盾?”淩讓謹歎息一聲,扣了扣桌子:“我輸了,我確實很矛盾。但是矛盾無妨,不優柔寡斷就好,所以你也不必想這些有的沒的。”他頓了頓,心想:所謂的矛盾,都不過是世情上的求不到和棄不了罷了。所以才會愁鬱心中,百轉衷腸。步繁霜不再問,他的想法總是突如其來,問的人措手不及,興趣也去得快,答案還沒得到,他已經沒有探究的意思。步繁霜拍開封泥:“這酒不用杯子,一人一壇直接喝。”修道之人飲凡間酒都是千杯不醉,隻有同修釀的瓊漿玉液才會讓人醉倒軟紅萬丈中。但是凡間的酒烈,喝下去雖然不醉,但是爽快。淩讓謹也接過那燒刀子,和步繁霜一般仰頭灌了一大口,果然夠辣,割得嗓子疼,燒的胃裏熱。三兩酒配著晴空萬裏和黃沙萬丈,淩讓謹彎起眼睛:“果然好酒。”步繁霜剛要回話,耳朵卻一動,微微一偏頭,隻聽一道破風聲傳來,一支長箭直直刺向步繁霜背後,步繁霜漫不經心一偏頭,讓開那羽箭,箭勢不減,又奔著淩讓謹去,淩讓謹手腕一動,扇子出現在掌心,輕描淡寫地一撥,將那長箭打落在一邊地上。緊接著一聲慘叫響起,步繁霜懶怠回頭看,淩讓謹卻起身,身形一晃就到了打鬥的中心。步繁霜見他出去了,終於賞臉給了個眼神,隻在這回頭的瞬間,淩讓謹已經帶出來兩個人。那二人都是青年模樣,一男一女,生的都不錯。女子紅衣長劍,颯爽英姿,那男子看上去倒是柔弱,溫溫柔柔的縮在後麵,活像隻兔子。淩讓謹把人帶出來,但是並沒有打退對手,他把人往步繁霜身邊一放,迎著追上來的對手就要用法術。然而還沒等他打開扇子,一道劍光閃過,步繁霜一手拿著酒壇子喝酒,一手拔劍,直接將那氣勢洶洶的一幹人抽飛了。淩讓謹眼神一凝,正好奇他這次怎麽沒下殺手,緊接著就看見步繁霜隨手一抓,又將那群人隔空抓了過來。那些人七扭八歪摔作一團,為首的暈暈乎乎正要罵人,卻冷不丁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那眼睛很是漂亮,但是那笑意卻讓人心底發涼。為首的人猛然想起,瘋子就是這樣的眼神。步繁霜笑道:“我方才聽見你們說殘荒宗,離著遠,可能是我聽錯了,請問諸位是哪門哪派的?”為首者到底多點心眼,正在思忖,就聽見自己傻瓜手下嗷一嗓子喊道:“爺爺們就是殘荒宗的!知道了還不快跪下來磕幾個響頭!不然爺帶人滅了你這小白臉。”淩讓謹哭笑不得,隻得先護住那被殘荒宗追殺的二位道修,隻見步繁霜挑唇笑道:“哎喲,我好怕,諸位魔尊,等到了閻王爺麵前,可千萬別報我的名呀,我怕怨鬼索命呢。”說著他手指一搓,除了那為首者,其餘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咣當一聲,隨後天地逆轉,他們全都說不出話來了。那為首的渾身寒戰,身邊落滿了人頭和鮮血。他甚至沒看出對麵這人用的什麽法術,身後的手下就齊刷刷死了。他再對上那帶著笑意的眼睛,隻覺得遍體發寒。“留著你,我還有用。”步繁霜翹著二郎腿扔下一句話,隨手敲暈了那為首者,“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是頭是有理由的,那群廢物手下現在連個消息都沒有,而我隻是坐在這裏就喜從天降。”淩讓謹忍不住笑道:“你的實力和運氣自然與旁人不同。”“你剛才衝出去是看見殘荒宗的人還是單純要救人?”步繁霜瞥了一眼被救下的兩人,“別說兩者皆有。”“兩者皆有。”淩讓謹風度翩翩道,“我正好看見那邊打鬥的人裏麵,有人的衣角繡了蚰蜒。”蚰蜒是殘荒宗的標誌。“嘖。”步繁霜嫌棄道,“選那麽個惡心的蟲子當門徽,果然上不得台麵。”說著他終於給那兩個道修一個正眼:“你們兩個怎麽惹上了殘荒宗?”那男子開口:“我們是來找寶物的。”原本正在和淩讓謹道謝的女子一聽他說話,急得回身偷偷拉扯他的袖口,男子卻渾然不覺,抽出袖子,盯著步繁霜微笑道:“據說殘荒宗得了一件寶貝,我們去查探被發現了。”淩讓謹和步繁霜對視一眼,淩讓謹回頭道:“道友還知道什麽?”男子對他語氣也還算溫柔,隻是微妙的沒有那麽熱情:“我們得到了大概方位,但是再具體的還要問這個小首領。”他停了停,對步繁霜燦然一笑:“公子也是去找那寶貝的麽?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或不敢忘,在下願奉上地址,當牛做馬,以報恩公大恩。隻是還請恩公莫要拋下我們師兄妹,也讓我們沾沾光,漲些見識。大家也可以有些照應。”淩讓謹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那男子一直隻對步繁霜笑著說話,心裏了然。那句話怎麽說得來來著:救命恩人長得好看就以身相許,長得醜就結草銜環下輩子再報。這是被步繁霜的假臉和真功夫驚豔到了。明明他才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不過也無所謂,淩讓謹十分心大地不以為意。況且那師妹似乎人不錯,聽見他師兄這番見色起意的發言,臉漲的通紅,不住地小聲給淩讓謹賠不是,有這麽個姑娘在中間周旋,倒也讓人消氣。他正琢磨要不要帶著這兩人上路,便聽見步繁霜輕輕一笑:“既然具體方位這個小頭目知道,我還帶你幹嗎?我還得管你吃喝安全,累不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