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晚飯,江臨波回到房間後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趴在床上緊抱著一粒大枕頭,嘴裏咬著筆,眼前攤著一本漫畫,但眼光卻放在天花板的吊燈上。


    江秋水從浴室出來,擦著一頭又濕又亂的發,此刻才肯定了臨波是有一些些的不對勁兒。這小女子從不趴著看書的,她怕近視,才不像她貪看小說、漫畫,換來了叁百度的近視,教科書卻讀得七零八落。


    她抽回了臨波眼前的書,坐在地板上與她平視。


    「你夢遊呀?現在是你溫習數學的時間,居然抽得出空來看我的漫畫,還看到天花板去?」


    臨波深思地問秋水:「你認為康碩這個人的特色是什麽?」


    「咦?你終於有興趣關懷異性了呀?」秋水瞪大了眼,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他是不是有點怪異?甚至是很色的?」


    如果是玩笑,這回可真是開大了!他居然向她求婚?看來沒誠意,又表現得有些無賴,好像他求了婚之後,就可以丈夫身分自居了似的。怪人!真的是怪人!想到現在仍摸不清康碩的思考方式,臨波不禁有些氣,但願秋水可以給她指引。


    然而秋水的反應卻是跳到床上,義憤填膺地指著臨波的鼻子怪叫:「很色?這句話要是在『南風高中』校門口講,你會立即被口水淹死!康學長之所以受人愛戴,是因為他收服了我們學校裏最愛鬧事的小混混,還引導他們走入正途,使我們這票安分守已的學生不再受那些人威脅。你別以為我們學校沒什麽升學率就代表沒人才,我們康學長隻是不想升學而已!他的英文能力與外國人一樣好,每一科的成績也是頂尖的,還常常擔任各運動社團的救火隊,他尤其擅長籃球與跆拳道。學校裏的男孩子們都服他、敬他;女孩子們則迷他、戀他;師長們更視他為學校之光!他從不鬧花邊新聞,你居然敢說他很色?放人家鴿子不說,才過了一天,立即自行衍生出一大堆歪論。江臨波,你小心自已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臨波撐著身子坐起來,無視於妹妹的張牙舞爪。秋水是很重義氣的人,絕不允許有人侮辱她的朋友或敬仰的人。這種熱情在她看來有點蠢;可是,正值青春嘛,燃燒起來才有看頭,他們這樣易喜易怒,才符合「人不癡狂枉少年」的說法。好玩呀!這個秋水還真好玩。不過,她未免把康碩講得太好了,隻差沒在他頭上裝個日光燈環充當光圈,當起天神來。把一個「人」給神化了是不妥的,康碩到底也隻是個凡人,今天一整天的相處不早證明了?他既沒飛天,也沒通地,隻是向她求婚而已。


    「秋水,據你所知,康碩喜歡與人開玩笑嗎?例如!隨便抓一個女孩子來求婚之類的……」


    「才沒有呢!他才不會那麽低級!我們學長是很幽默風趣沒錯,但他天生具有一股正直的威嚴,不管他做任何事都非常有分寸。每個人都知道機車、汽車是他的最愛,任何女人也別想與他心愛的機械爭一席之地;由於他對車子的狂熱,使得他在感情世界保持空白。事實上呢,他還打算提早入伍服兵役,退伍後到德國或英國讀書,或者到某大車廠當學徒。他要成為第一個親手設計、製造國產車而揚名於全世界的中國人,完全不必假外國人之手,他要自己來!」


    看來誌向頗偉大,但秋水所知道的康頓與她知道的略有出入。臨波吐了口氣,兩眼不自覺地又看向天花板。她腦子裏馬上閃起另一個疑惑——那個康碩與秋水認識了兩年。卻從禾興起追求之心,怎麽才見她第二次就有求婚的興致呢?她不懂,秋水與自己的臉可是一模一樣哩,若他有興趣,早該追秋水去了啊?


    秋水吐完了一長串護衛學長的話之後,才想到秋水一直問康碩的事未免離奇,霎時一個問題閃入她腦中,她叫了出來:「臨波——你『煞』到我學長了是不是?」


    「他比課本可愛嗎?」丟給她模兩可的答案後,臨波決定到書房溫習數學與討厭的微積分奮戰,懶得說明今天康碩綁架她去約會的事。


    這個秋水藏不住話的,對於這天大的消息,她肯定會告知父母及所有親朋好友


    江臨波有人追了!那個書呆子被風雲人物康先生看上……這可是大新聞一則。


    唉!她怎麽可以讓家人跌破眼鏡呢?她是如此乖巧文靜不是嗎?如果要做嚇人的事,就要做足以把人嚇出心髒病的大事,否則就不好玩了!目前這個還是小意思而已,不急!


    美麗、溫文、乖巧的江臨波,自個兒回書房做功課去了,留下尚未得到明確答案的江秋水,抓頭苦思著明天要如何對同學交代……


    ***


    「悠羅」的規定是放學後,學生必須全部留校加強課業輔導;所謂「加強」也不過是叁天一小考,五天一抽考,末了再來個總檢討,不斷地考試、考試……可憐!台灣青年學子的升學壓力,放眼望去,全世界大概隻有日本尚能相提並論,豈是一個「慘」字說得完!


    夏秋時分的夕陽是很美麗的,從試卷中抬起了頭,看向落日的方向,美麗絢爛的霞光傾在天空的盡處,將原本白花花的雲朵,渲染成酥黃怡人的色調,由她這方玻璃投射而入閃亮亮的麗,使她整個人籠罩在金黃色的光芒裏。


    臨波支肘看著,讚歎這樣的好時光,可惜無人與之共鳴。誇父追日,是怎樣執著的癡狂啊?人的一生,總要有一件堅持到底的事,生命才算得上值得了,她想著。


    直至下課的鍾聲響起,江臨波才恍然回神,吐吐舌頭,看著自己尚有兩題空白的計算題未寫。嗯,就做個善事,讓梁上君得意一次吧!老是高高在上也是不好的。後頭的同學來收走試卷時,不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臨波隻是微笑,默默地收拾書包。青春時光,總要留點時間來傷景尋愁一番,在這樣美好的季節,蹉跎了可惜!


    還沒走到校門口,江臨波已然止住了腳步;原因無它,隻因走在她前方的一票女子正大聲討論著校門口站了一位超級大帥哥的特級新聞。聽說那位帥哥倚著一輛拉風得不得了的機車,似乎在等人,直到她無意中聽到「康碩」這兩個字,她突地嚇住!理由之一,她不知道康碩的聲名如此遠播;理由之二,她寧可自戀地認為他是在等她,於是乎正門是走不得了!


    早該料到那家夥是霸道得很徹底的人,如果真如秋水所言,康碩形象一向端正清明,絕對不搞男女情感糾紛,那麽,一旦他相中了某人,必然是一發不可收拾,那可真比蟑螂還耐命,甩也甩不掉;非常不幸的是——自己似乎就是他相中的人,要命!


    她可不是大驚失色,也不是真的那麽抗拒他,畢竟他挺好玩的,可以逗一逗增加生活樂趣;但是,他那一副主控全局的嘴臉就是她所不能苟同的了!要談戀愛可以,但得照她的方式來,否則他就自個兒去談個高興吧!她沒打算那麽快地進入狀況,至少得考慮個幾天,拿起電子計算機來加減乘除一番,看看會不會使她功課直線下降;而那人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她高中畢業後娶她,也不問她答不答應,這麽一來,她挺吃虧的!所以在還沒起步前,她選擇——溜!


    江臨波往校園的側門溜去,非常小心地偵測四方,確定沒人後,她開開心心地繞了一大圈路,決定去書局打混叁十分鍾。因為要去車站一定得經過學校大門,先磨去康碩的耐心再說,見不到人他總不會再呆等下去吧!她知道,遊戲已經開始了,今年的高中生活應該不會太無聊。


    當她以十五分鍾翻閱完一本笑話全集,正要再拿起一本心理測驗的書時,背後突然伸出一隻黝黑的手,不客氣地覆蓋住她雪白的手背;可想而知,黑手掌的主人正貼在她身後,以驚人的親姿態,表演著有些妨害善良風俗的鏡頭。


    是康碩,當然是康碩!他還穿著他們學校的製服呢!他彎身是為了能把他的臉貼在她身邊,也難為他的身高了,一八o的身形。配合著一五八的嬌小,隻能鞠躬哈腰了。


    一個身著本市第一女中名製服。一個卻穿著升學率奇爛的私立高中製服,情況十足詭異,已招來多人的側目了。


    她歎了口氣,聲音低低地嘟噥:「如果你打算跌倒,請注意不要壓死我!」


    她抽回手,卻轉而被他抓住。


    他一言不發地拉著她的手走出書局,她努力地想要與他並肩而行,以便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可惜他的長腿發揮了功用。讓她跟著他邊走邊跑地直喘氣。以她一百公尺隻能跑二十叁秒的成績而言,實在是沒什麽運動細胞,這一點又是與秋水的另一項不同處。


    一出書局,她立即氣喘籲籲,抱著一根圓柱休息。


    他轉身麵對她,但沒放開抓著她的手,反而用另一隻手撐著圓柱,俯身看她,語氣平靜地道:「你沒有從正門出來。」


    「我們學校有叁個門。」她聳肩,發現他眼中沒有絲毫不悅,隻是那抹挑戰的光芒難以忽視。多榮幸,她可以成為它的對手!


    「我在正門等了你一個小時。」他隻是陳述事實,沒有抱怨或邀功的味道。


    臨波眨了眨眼,側著美麗清秀的臉蛋:「為什麽?要看我嗎?看到秋水就等於看到我了,你以為呢?」


    「如果相同,我何必找你?」他又拉她往他的機車走去,將掛在把手上的安全帽罩在她頭上,打開麵罩,問道:「你知道秋水對你的評語嗎?」


    「想像得出來,而且你最好相信。」她微笑著看他,眯成新月般的眼眸黠光四射。


    康碩脫下他的外套,再度綁在她腰上,一邊搖頭說:「我要是信她的話就該死了!」


    「她沒騙你。」


    「是!可是她的閱人能力有待加強,即使是自己的雙胞姊姊。」他接過她厚重的書包,皺眉地掂著書包的重量,少說有叁公斤,再看了看她纖細的肩膀,不讚同地搖頭。「上來吧!」他終究什麽也沒說,升學的壓力是名校揮不去的夢魘,他不能予以置啄。


    一回生、二回熟,她側坐上去,已有些習慣了。她雙手搭在他肩上,一秒之後仍被他強製地抓到身前環住他的腰;然後,重型機車充分發揮了它禦風而行的性能,一路狂飆下去。


    當然,康碩並不打算直接載她回家。


    「喂!你打算去哪裏?」她大聲地在他耳邊吼著與風聲對抗。


    他機車駛的方向並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夕陽西下,那一輪橘紅的火球,已搖搖欲墜地靠在山峰之間;可以看到山,表示他們已出了市區。


    停在一處紅燈前,他轉頭道:「帶你去看一座最瀟的廟。」


    「你要出家嗎?」她拉開麵罩,天真地問。


    他的回應是——在她安全帽上敲了一記!拉下麵罩,機車再度以疾速前進。


    最瀟的廟?廟還分什麽瀟不瀟的?如果落魄的話還說得過去,有些沒香火的廟的確很落魄;就不知道康碩在搞什麽把戲了?這麽霸道的人,她該怎麽應對呢?不,對付這種霸道的人理應先了解其內心,明白他何以信心十足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他為什麽看中她,還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她真的不明白!


    從昨天到今天,以及更多可以預料到的明天以後,他一直在與她分享他所喜愛與重視的,要讓她看到他所看的,幾乎已是迫切地想在一夜之間全數傾給她了!一般來說,戀情一旦開始,總會有幾許的若有似無、腆什麽的,但他沒有,認定了,就是他的。惡霸!她在心中偷罵他,而他在前方莫名地打了個噴嚏,讓她悶笑得肩頭發抖。


    所謂的「瀟」神廟,一如臨波所預測的,相當……嗯,實得幾乎破敗;但是,仍有一個老和尚住在裏頭修行,姑且當他做苦行僧吧!在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建的廟宇怎麽會有人來朝拜?又不是當年大家樂盛行的時期;不過,可以看出老和尚已經盡其所能地維持廟堂的可看性了!


    走近了廟,臨波終於發現這座廟之所以深得康碩欣賞的原因。那門口貼著的一副對聯,非常地令人絕倒——


    我若有靈,也不致灰土處處堆,筋骨塊塊落;


    汝休妄想,須知道勤儉般般有,懶惰件件無。


    這真是個下馬威,也難怪此座廟破敗至此,真絕!靠香客捐錢維生的地方,偏又硬潑人冷水,唉!沒人來朝拜,根本是自找的。哪一個人求神拜佛不是為了求名、求利?神明對他們的價值簡直是「仙杜拉的寶盒」,當今世上還有誰是真心為求道、求真理而去信仰神明?連耶穌都大聲疾呼:「信我者,得永生了」!人與神之間,其實也不過成了一種利益關係,隻有不識相的人才會寫上這麽一副對聯來招人唾罵!不過,老和尚的風骨值得欽佩!是該有這種人出現了,但恐怕有餓死之虞!


    康碩朝正從一小方菜圃走過來的老和尚猛招手,一邊抓住她的手道:「裏頭還有一副,更絕!」


    他帶她進入廟內。


    在放簽牌約兩旁,又有一副長聯,若有心抽簽問吉凶的人看了,隻怕會倒足胃口地拂袖而去,連供品也不會留下一丁點兒,更甭說香油錢了!


    唉!對聯如下——


    你求名利,他卜吉凶,可憐我全無心肝,怎出得什麽主意,


    殿遏煙雲,堂列鍾鼎,堪笑人供此泥木,空費了多少精神。


    「外頭那一副聯,是清修師父從湖南的某座廟宇抄回來的:而這一副,則是抄自四川峨嵋山靈宮廟的門聯。老師父走過世界各地的中國廟宇,隻看中這兩副,回來接掌這裏後,便改了風格,以至於十年前還有叁叁兩兩的人來朝拜,如今卻是一個也沒有了;這座『觀雲精舍』隻怕後繼無人了。」他幽然喟道。


    清瘦的老和尚抱著一把青菜走進來,聲音宏亮地笑道:「如果你要來當下任住持,我是不會反對的,康碩,不過,我們不收尼姑。」


    康碩接過清修師父手中的菜,笑說:「師父,這麽漂亮的女孩,叫她當尼姑豈不壞了政府提倡優生學的努力?」


    那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後方的廚房去了。看來康碩是這裏的常客,與老師父很熟,看到這兩副對聯就知道老師父絕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了。如果信佛的唯一理由是為了得到利益,那麽他是不會允許那些人來玷汙了這片聖地。霎時,破敗的廟宇無比莊嚴了起來,沒有大票香客前來,也好!


    她站在大門口,正對著消逝的夕陽。這樣的天地多美呀!這康碩恐怕已是對她勢在必得了。她唇邊泛起了一抹笑,坐在泥階的橫木上,凝望著一旁恣意生長的蒲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愛情,是一道危險的變數,在她規畫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預下定論,但到底她也懷想過應該發生在叁十歲之後,因為目前的升學問題已夠她負擔了,她不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壓力。


    她一向不喜歡做浪費時間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麽她是不會去讀的;同理,如果康碩不會是她今生的歸處,那麽與他遊山玩水實在也是沒意思得緊。雖然人家常說多談幾次戀愛才能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憶,但她總希望她的生涯能更豐富一些;至於戀愛,則一次就好,重複的動作玩了第二次後就沒新鮮感了。既然人家說初戀是最珍貴難忘,那麽一次就夠了,將之延伸為永恒,豈不更美哉?


    他也會有這種想法嗎?戀愛是人生中不可預測的變數,而年輕的歲月又是戀愛中最難掌握的事。十七、八歲的年紀,「永恒」是太遙遠的事,「責任」更是陌生而艱巨的名詞。大概是因為如此,純純的校園戀情才會輕易地發生,卻也短暫地似曇花,凋零在一刹那間。


    「在想什麽?」康碩與她並坐在橫木上,一手自然且占有地環著她肩頭,將她的身子拉往他胸膛靠近。


    「夕陽很美。」她籲了口氣,嫻靜的小臉在夕陽餘暉中漾著柔和的色調。


    他著迷地看她線條優雅的側麵。就是這些個表情,讓他心動不已!掛念不休的就是這個外表有著純潔、嫻雅的氣質,內心卻機靈又慧黠逗人的女孩。他從沒看過內在與外在有如此懸殊差異的人,連她的同胞妹妹,甚至生養她的雙親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如此活潑的內在。在她放他鴿子的那一天,他的心靈產生了悸動;而在昨天。他真切地發現!仿若心靈相通似的,他就是有這種預感。終於在相處了一天後確定了。當然,她絕對沒有刻意隱藏過,隻是她向來笑笑地,不對任何事物發表高見,讓人以為她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善良且不知人間險惡——這是秋水的高見。


    他並不苟同秋水的見解。真正的乖乖牌他見過,是那種見到生人會畏怯,不夠大方。動不動就臉紅。看來小家子氣,思想更是遲緩地談不上機智;但臨波不是,她有一雙看透世情的慧眼,晶瑩剔透的心思,並且有著對任何事一笑置之的脫。


    幾乎還無從對她進一步了解,他的心便頑固地下決定——她就是他要的那個人!


    直到夕陽再也看不見,他扶起她,輕聲道:「吃飯了!師父留我們吃一頓好料。」


    臨波一手攀上他肩頭,在橫木上站起來與他平視,他自然地環住她的腰,深怕她站不穩,揚著眉專注地凝視她。


    「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謂的事情上。」臨波道出了自己的原則。


    他將額頭抵著她秀額,自信地說:「你會知道分一些讀書時間來與我經營感情絕對不會蝕本。」


    她不置一辭地揚揚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揚起的唇角充滿了接受挑戰的堅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皺了一皺,表示她不以為意。


    他由喉嚨深處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進屋去了。


    真沒誠意,給這麽草率的一吻!如果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沒一點兒值得懷念到老死的價值了。她真想他一腳,但想到後果可能會被他雄壯的雙手捏死,也隻好作罷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時是很具威脅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嬌小,怎麽比都是她吃虧,真是的,他沒事長那麽高做什麽?


    ***


    「臨波!」秋水衝進了兩人共用的書房,手上抓著一本書,臉蛋上忿忿不平。


    「啊,真是稀客!」臨波放下《古文觀止》,兩個眼珠子上下轉動打量著這個向來不進書房的妹妹。


    「那個實習老師居然當眾嘲笑我『不學無術』!」秋水氣憤地說。


    「你是不學無術呀。」她點頭,稱讚那位老師有大無畏的誠實本質,不禁佩服。


    「江臨波,我要與你斷交!」秋水又叫又跳地,隻差沒衝上前來踩死她,猛然想到手中的詩集還得靠她幫忙,暫時饒她一命,又想到江臨波向來單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與她一般見識實在隻有自尋晦氣的分。算了!她氣得直磨牙:「我跟你說,那家夥將來應該是個數學老師,可是居然趁國文老師請產假時撈過界教我們國文!他肯定不會教,所以打算整死我們,要我們一個禮拜背一首古詩,翻譯外加讀後感想。交讀書報告?拜托!我們又不是升學班,上道的老師都知道不要太為難我們,可是他卻非整死我們不可!就是這首『上邪』啦!我很本分地照著字麵上的意思翻譯,他卻笑我根本沒文化,不學無術,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臨波接過她手上的書,一邊道:「『上邪』,很棒的情詩!小說作家還把它列為一流情詩,用在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中咧,你是怎麽翻譯的?倒帶一次如何?」


    秋水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背了起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我的解釋是:天上的邪魔啊!我要與你相知相守,一起活一輩子都不會死。直到高山沒有土,水也枯乾了,冬天打雷,夏天又下雨、下雪,天與地合在一起時,我就與你絕交……江臨波,你敢笑!」念到最後,發現她的親生姊姊趴在書桌上大笑,江秋水氣得肚子都快炸了!


    「拜托!算我這做姊姊的求求你。秋水,人要是沒有知識,至少也要有常識;要是連常識也沒有,至少要懂得掩飾。我……拜托你,雖然你的翻譯很——創新,但為了避免讓古人氣得破棺而出對你抗議,請你先弄懂詩中的意思吧!」臨波忍住笑,從書架中抽出一本《古詩精選》給她。「你好好鑽研吧!裏頭有『正常』的釋譯,等你有幸當上國文老師,受怎麽瞎掰再隨你,但——因為你還是個學生,還是正常一點兒的好,不然學期末,你又要高唱滿江紅了。」


    秋水嘟嘟嚷嚷地接過,為了不再讓那個王八蛋實習老師對她露出「無藥可救」的表情,她豁出去了!給臨波笑又何妨。反正臨波天生白癡得隻會笑,但功課卻好得令人眼紅;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搞好國文與數學。那位實習老師走著瞧!


    正要走出去時,她突然想到:「對!近一個月來你怎麽都不在家吃晚飯?高二的功課更重了嗎?」


    「不管有多重,對我而言都遊刃有餘。」


    「嘖!那你天天七點以後才回來又作何解釋?」秋水此時終於稍稍忌妒起天生是塊讀書料的臨波了。


    「我去約會。」臨波一本正經,而且很老實地回答。


    那個康碩真的貫徹了他霸住她的決心;除了周末與星期假日,他幾乎是強占住她下課後五點到七點的那段時間。其實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約定時間,他也沒有說每天一定來,可是他總是會來。她每天更換不同的出口與他大玩捉迷藏,玩個叁十分鍾左右,一定會歹命地給他捉到。有一次她故意躲在教室內,讓他在外頭各家商店悶頭猛找;一小時後,他突然衝了進來,在她的大笑聲中,他隻能懊惱卻又憐惜地包容她的頑皮,緊緊將她摟入懷中。


    「我知道我一定找得到你。」那是他如釋重負後,同時也自信滿滿的聲音。


    秋水不相信地揮了揮手,調侃地道:「在你這個純潔女子的心目中,與同學逛書局就叫「約會」了?等到你懂得約會的真正定義時,大概就是你對異性有興趣的時候了!」她握住書房的門把,突兀地又問了臨波一句,聲音有些局促:「臨波,你想,如果我現在開始努力啃書,有沒有希望考到師大?」


    「當然有!你又不是呆瓜,我們的智商是一樣的。如果我是天才,你當然也會是;不過,你從不努力,而我則是全心全意下功夫。你不會真的想當國文老師吧?」


    「我就是要!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那個罵我「不學無術」的人收回那句話!」秋水對事情有貫徹到底的決心,強悍到無人可動搖。


    臨波咬著筆,指著一書架的參考書,大方地說:「歡迎使用。」


    「我會的。」秋水慎重地回應,關上門。回房去啃(古詩精選)了。


    臨波對著上的房門發起呆來。


    也許父、母親大人的預測,根本是相反的結果;但,康碩值得她放棄往後的一切嗎?或者,愛情與學業之間,也可以是不相衝突的?如果康碩為了他的夢想而企望她來跟隨、遷就他,那他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到時再說吧!抓過一旁的書,再度與文言文奮戰!


    ***


    康永平是以黑手起家的汽車行老板,大半輩子混在烏漆抹黑的車底下討生活。自幼失學的人,容易把自己的遺憾化為夢想,構在下一代身上,康永平即是。


    他有叁子一女,老大康磧在重考一年仍上不了大學之後,隻好淪落到工專讀機械,書讀得七零八落,目前隻好內定他是車行的接班人,否則還真不知他能做什麽?


    老二康碩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小到大,功課突出。在國中時,他還參加過全省的英文演講比賽得到第一名,可惜在高中聯考第一天右手不慎骨折,勉強去應考,隻能分配到市內最差的高中,在康永平力勸重考無效下,隻好由他去了。他雖然讀叁流學校,功課仍是頂尖的,但若想與人擠進大學的窄門,恐怕是很難了。最糟的是康碩似乎不想再升學,對汽車的狂熱比什麽都投入,空負大好才智,常常令康永平氣得跳腳大吼!


    老叁康是很上進沒錯,簡直可說是個書呆子了。偏偏她老是念不到第一名,對一個國叁的小女生而言,這種情況可不是好現象;基本上,康永平不希望女兒太拚命,拚得有些勉強了,因為她資質沒有康碩的好,怕她把腦子念傻了。


    唉!想想他真是苦命,難道他們康家真的代代隻能當黑手,而不能有個人讀碩士、博士回來光宗耀祖一番嗎?老讓外人嘲笑他們一家子都是粗人,這種滋味真不好受。在他守舊的觀念裏,穿西裝、打領帶。在大公司當主管的人才算得上意氣風發:至於他苦拚叁十多年掙來的修車廠、汽車行、機車行,到底仍是每天汗汙地討生活,沒有什麽高級可言,真不知道他那兩個兒子著迷個什麽勁兒?


    「阿碩,沒事上樓去念書,不要修車了,有工人在。你高叁了,至少要拚一拚,看能不能上大學……」康永平穿著名牌休閑服,手戴勞力士金表,從代理店走到對麵的機車行對著正在為顧客改裝機車的二兒子叮嚀。


    從五年前投資汽車代理店後,他每天待在裝潢氣派的店裏吹冷氣,不再手沾油汙,感覺自己層次提升的同時,不希望兒子再去弄這些髒兮兮的機車。


    康碩嘴裏刁著一根菸正在試車,改裝完成後,才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去一頭汗。上身穿著工作時穿的汗衫,下身著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將機車鑰匙丟給工人後,才走近父親身邊。


    「我說過今年不考的。」


    「那你要什麽時候考?我說過,如果你有興趣研究汽車或機車,應該去求取更高深的學問來配合實際的應用,你以為窩在家中當黑手可以設計出什麽名車?」


    「老爸,我有我的一套計畫,並沒有打算放棄進修,隻不過不是現在而已。」


    外頭一輛囂張的越野機車猛然「磁」一聲地停在機車行門前,一個矮壯的男子打開安全帽的麵罩向他吼道:「阿碩,下午叁點,g嶺的越野車賽你去不去?這次的難度很高哦!」


    「去。我會帶好工具,到時修車一律以平常的叁倍價錢計算,順便撈一筆。」康碩笑捶那男子一拳,男子也回他一拳,再度啟動機車揚塵而去。


    「沒事不要老與那些不成材的家夥玩命,你還沒給我念大學呢!」康永平嘀咕著又走回車行了。這兒子他駕馭不了,也因為他做事向來有分寸,否則哪會如此縱容他!


    康碩笑了一笑。吸了口煙,正要再回店裏頭修理另一輛車時,眼光猛然停佇在二十公尺外的某一點,雙眼腿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


    ***


    這個「k中」的範開弘有不錯的條件,雖然有些傲氣,但他有他傲的本錢,至少從同學那邊聽過好幾次他的大名。尤其在今年校際測驗比賽中,他是拿最高分的榜首,而江臨波是第二名;其實她原本可以拿第一名的,但是靠窗的好風水使得她在最後一堂考試時,因貪看桂花搖曳生姿的景色,而失去了些許分數。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巧合?一大早上市立圖書館k晝時,她就撞見了他。他很大方地對她自我介紹,長得高瘦斯文,一雙眼在鏡片下閃著欣賞與追求之意,充滿了侵略性。這種男孩,也是吸引人的:不過,康碩更迷人!


    已近中午時刻。他不容人拒絕地要請她吃午餐,介紹她到他父親經營的飯店用餐。這時她才知道他是很有家底的人,將來上大學後怕不破女人給淹沒了才怪;而他顯然是有意讓她明白他的身價。有點兒好笑,這種幼稚的炫耀,很符合純純校園戀情該有的方式;但不是她所需要的,他仍有待成長。


    「你喜歡哪一種跑車?上大學後,我就可以有一部汽車了,你認為黑色的好不好?」範開弘看著馬路上來來去去的各式車輛,含笑地問身邊的古典美人。有這樣優雅溫婉氣質的女人,當今台灣已見不到幾個了;最重要的是,她夠美,功課更是頂尖,家世也足以與他相提並論。當然,他比她突出是應該的。


    臨波半垂著眉眼微笑。低頭扯著手中的背包,沒有開口回應。直到一個大黑影罩住她的身子,她看到一雙包裏在髒汙牛仔褲下的修長雙腿,以及一雙似曾相識的球鞋正抵著她的鞋尖時,她眨著雙眼,不太相信地抬頭到常仰著的角度,竟看到橫眉豎眼的那張熟悉俊臉。他臉上還沾著油汙,唇邊刁著一根菸,雙手不善地環著胸,看來生氣了!


    她該心虛的,她該駭怕的,或者流幾滴眼淚表示無辜。如果沒有,至少也要立即表明自己的清白;但江臨波在微怔之後,隻皺著眉頭道:「我不介意你抽煙,但我有拒抽二手煙的權利。」


    他揚起眉,拿下嘴邊的菸,看也不看地往右邊牆壁按去,順手丟在一旁的垃圾桶中。


    「還有嗎?」他問。


    「我現在才知道,你皺起眉來這麽凶惡。」她掏出手帕,輕輕拭去他右頰上的油汙,輕柔笑道:「真巧,遇到了你。」


    「江……同學,你認識他嗎?」範開弘幾乎是有些不敢領教地看著康碩一身油汙,但康碩的英挺俊朗又令他消沉。這男人不是池中之物,一身工人打扮卻見不到絲毫小人物的猥瑣。


    不容江臨波解釋,康碩已一把摟她入懷,霸氣地道:「別碰我的女人!」那聲音比獅子吼更撼人,不待範開弘回神,他已摟她到他家去了!


    隔壁機車行的工人一窩蜂地跑過來大呼小叫:「阿碩,好漂亮的女朋友,比以前來的任何一個女孩都漂亮哦!」


    有人看到臨波的背包上有「悠羅女中」的標誌,又再度大呼小叫了起來!直到康碩全將他們轟出去,關上了門,這才使得房間沉靜了下來。他拉她直接上叁樓,到他的房間去。


    「他是誰?」康碩詢問的語氣隱含著怒意。


    「今天早上才認識的人。」她走到窗前,轉身打量他充滿男性風格的房間。


    在他的房間,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汽車、機車模型,書架上全是機械方麵的書:甚至有來自國外的原文書,看得出來他對英文下了很多苦心。除了有關車子方麵的書之外,就全是英文雜誌與教學帶了,他的房間因書本太多而顯得有些淩亂,但他還不至於邋遢到將衣服四處亂丟。


    他朝她走過來,兩手抵住她身後的窗欞,困住她的身子。


    「早上才認識的人就可以走在一起了嗎?」


    老天!他是在吃哪門子的醋呀?


    「我肚子餓了,他也餓了,一同去吃飯,再正當不過了。康碩,你的質問沒道理,如果你再問下去,我打算回家了。」


    「我可從不曾與女孩子單獨出去。」他打鼻腔哼出這一句。


    她勾住他頸子,歎了口氣:「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是男、是女對我而言是沒差別的。你滿意這個答案嗎?」


    他仍不知足地一臉不妥協狀,實在惡霸極了!


    「我餓了。」她推開他胸膛,決定回家。


    不料他卻緊緊地摟住她身子,一手勾起她下顎,精確地噙住她粉紅色的唇瓣,完全侵略地索取她所有保留的情愫,不容許她有任何規避,藉此訴說他綿綿不絕的情意。


    如狂濤駭浪般的情潮向她狂湧而來,瞬時淹沒了她的理智。


    這是距一個月前的輕琢後,兩人第二次的親密接觸。她閉上雙眼,毫不抗拒地任他索取她的感情。急促的呼吸與他狂野的心跳相呼應,他雙手緊抱住她,幾乎快將她揉入他體內。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淡淡的油汙味夾雜著汗水味,以及皮膚中透出的香皂味,和著熾熱的觸感,侵襲著她每一個細胞。


    在許久的輾轉吸吭後,他索求更多,舌頭挑入她唇中,與她纏綿舞動……太快了,這一切!在她想阻止前,他已猛力推開她。


    臨波跌坐在床上,而他則轉身麵向窗外,急促地喘著氣,竭力克製著傾巢而出的激情。


    不是現在!他不願把時下流行的速食愛情公式套用在他與她之間。她值得他給予最高的尊重,她是他千辛萬苦等到,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不會讓她有一絲絲的委屈。


    直到急喘稍稍平緩後,康碩蹲在她身前,看到她臉上少見的嫣紅似火,禁不住以雙手輕撫,柔嫩的肌膚讓他為之眷戀難抑。


    「你是我的,我要珍愛一生的女子,要我不對別人吃醋,我做不到!這是我性格中你不欣賞的霸道,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協商出解決的方法。」


    她問:「你會改變嗎?」


    「不會。」回答得沒一點轉圜餘地。


    是了,這就是康碩!她不再多說,隻道:「你打算餓死我嗎?」


    他再度吻了她一下。「走吧!帶你去吃附近最出名的牛肉麵。」


    在房門口,她突然拉住他,他回首看她。


    「康碩,你會等我多久?」


    他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結了婚之後仍可以讀書的。」


    「那你的理想呢?」


    「我的理想是一項長期的規畫,彈性很大。你擔心嗎?」


    她微笑搖頭。「我隻是想在沒陷得太深時,診斷這分感情必須付出的代價,看它值不值得讓我暫緩我的理想。」現在,她知道了,這分感情是值得她去經營的。


    「小談判者!若不讓你讀書,豈不是中華民國的損失?」他摟住她肩頭,往樓下走。「不,我們的感情不靠遷就、退讓來營造。你盡管把書讀到覺得無聊時再放棄求學,絕不會因為我的反對而放棄!」


    ***


    不知何時開始,「悠羅女中」校園裏流行著一種傳言,在各個大嗓門的叁姑六婆奔相走告下,形成了一則轟動的新聞。畢竟女校的生活太乏味了,絲毫沒一點兒刺激性外,有的隻是一成不變的測驗、抽考。悶死人的秋老虎隻會催人昏昏欲睡,偶爾來個爆炸性的消息,倒是可以提神醒腦,讓人神情氣爽的。


    這日,午休時間,每個人正埋首吃飯時,一群平常隻談論明星的女孩們,生怕所有人聽不到似的,以高分貝的嗓音討論著比國慶日更偉大的消息。


    「叁a班的人說,每天放學時候,他都會等在校門口,也有人看他常載一個穿我們學校製服的女生從後校門口離開哩!可惜的是,每次他都讓那女生戴安全帽,看不出來是誰。」大嗓門邱鳳凰的尖叫聲足以叫垮萬裏長城。


    「誰是「他」呀?」一個不明就裏的女孩問。


    「什麽?你不知道嗎?南中的康碩嘛!國中時,他是我們學校的第一才子,可惜聯考前一天出車禍,右手骨折,人也半昏迷地前去應考,太可惜了!否則k中的榜首非他莫屬;不過,還能考中一個學校讀也夠厲害了!聽說他在南中還是一個風雲人物,運動、功課都很強,長相更是又酷又帥,南中的女生迷死他了!」另一個女生跳出來說明。


    教室裏充斥著吵雜的討論聲,不時夾帶著幾聲尖叫,眾女發誓要找出那位讓康碩心儀的女子,更有人吃味地說那女子其貌不揚之類的酸話……唉,這就是「悠羅」高級女子學校的「氣質」!


    臨波揉著額角,哭笑不得地聽她們自行幻想康碩與那「神女子」的戀情過程。簡直是驚天地拉鬼神了!她從來不知道給康碩愛上是這麽偉大風光的事呢!


    坐在她前方的王美詩轉過身來,顯然也對那個話題心動了。「我半個月前在校門口看過他一次。灰色的南中製服穿在他身上非常挺拔,他有一種讓人想依賴、跟隨的特質,讀南中,實在是埋沒了。」


    「是嗎?」臨波將頭靠在交疊的手臂上,及肩的秀發撥在一側,形成一幅嫵媚的景致,風情萬種得讓王美詩都看呆了。


    她如夢初醒地低呼:「臨波,你近來變得……很漂亮!」


    「還是一個蒼白少女呀,你該換眼鏡了。」臨波不以為意地說。


    「不!你的唇有玫瑰般的色澤,雙頰泛紅暈……反正與以前大大不同。」


    臨波不置一辭地聳肩。


    見到她完全不理會,王美詩隻好又回到原來話題,雙眼泛出少女的夢幻光芒。


    「那種人會很有前途的!你想,他會不會是來載他的妹妹或表妹什麽的?還是對某人心儀卻有口難言?畢竟他讀的是叁流的高中。」王美詩也忍不住地幻想起來。


    「我不大明白。」臨波的語調依然如昔日,平靜地說。


    臨波還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想了也好笑,區區一個康碩,攪弄得眾尼姑春心湯漾,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春水,真是該當何罪?在外校就如此震撼了,那麽,在他們學校呢?一時之間,她竟好奇了起來。


    「哦!都高二了,我該學學你的定力,全班隻有你依然用心讀書,不像我們幻想著戀愛、白馬王子。我真羨慕你,臨波。」王美詩紅著臉,羞怯地一笑,回頭看她的書了。


    江臨波微微揚起自嘲的笑意。定力?碰上惡霸的男人就沒轍了!隻是,她不會被愛衝昏了頭,而忘了自己的興趣。一如康碩說的,那是兩回事,能兩者並重,代表她夠高竿!把那些胡思亂想的時間拿來念書,還比較有用多了。


    她此生最大希望是在眼氣的那一刻,回想自己逝去的一生能夠不帶一絲遺憾。愛情畢竟不是太難修的學分,因為她夠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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