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恩是從怪誕國度進入的現實世界。


    如果他是從現實世界慢慢地了解怪誕國度,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恐怕也會感受到無比的絕望。但現在的蕭恩其實已經漸漸地接受了這一切,他心裏在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對比一下現在居然有點否極泰來觸底反彈的意思。


    他的抗壓能力,在一開始就已經鋪墊好了,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某一天有可能變成怪物時,他反而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所有的異界之魂都是如此,接受不了的都死了。自然也不會失控。異界之魂失控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其他超凡者心中的巨大落差感,在蕭恩這裏是完全反過來的。


    因為對他來說,怪誕國度還沒有那麽糟糕,他已經提前接受了最糟糕的那部分,所以現在一想,咦,這麽操蛋的世界裏,居然還有一個還不錯的現實國度。


    這不是挺好的。


    在這種反過來的巨大落差感中,蕭恩形成了自己的理性錨點,對他來說,接觸詭異存在那都不是事,他已經見過了最絕望最恐怖的世界真相,所以常規的詭異事件,根本不能撼動他的理性,他的理性錨點紋絲不動。


    在蕭恩的認知中,處理詭異事件就是打怪升級,隻不過這些怪物稍微有點bug,是高難度的挑戰。


    這種心態上的轉變,意味著蕭恩擁有遠超於其他超凡者的理性與意誌。


    當然,把世界當遊戲理解,也是一種可怕的認知。(對怪物來說更可怕。)


    下午時分。


    吉瑪也來到了案發現場,她帶來了一些儀式道具,同時還從貴族紋章學的古代書籍中翻出來了一些有用的線索。


    “克拉斯韋爾家族。”


    “他們的家族紋章跟這個比較接近,是達貢地區的老牌貴族之一。”


    吉瑪將一本厚重的古代書籍遞給了蕭恩道:“不過這個家族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消失了,據說是因為血脈的詛咒,直係繼承人都死光了。”


    “他們曾經是達貢地區的守護家族之一。”


    達貢地區嗎?


    蕭恩的表情凝重,默默地點頭。


    那個地方怎麽說呢,沒有多恩地區平靜,有點像是現實世界的三不管地帶,並沒有非常強力的秩序維持,那裏也是野生超凡者最多的地方。具體原因蕭恩也沒有查清楚資料,不過那片區域經常會跟沉睡的古老不可名狀扯上關係。


    在古代語上——“達貢的意思是大袞。”


    知道‘大袞’代表什麽的超凡者,都能明白為什麽那片區域總是動蕩不休。


    “守護家族嗎?”蕭恩翻閱了一下自己的記憶。


    守護家族的曆史比較久遠,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隻能說當年終結黑暗紀元的無名之輩,不單單是有來自地球的‘外鄉人’,還有其他異世界進入怪誕國度的強者。


    相比之下,他們當時的實力更強大,因為有一部分是非人類的神話種族,比如說高等精靈、惡魔、天使、巨龍等等。


    不過人類終結黑暗紀元的絕地反擊,是由‘外鄉人’主導的。


    守護家族的起源就在這裏。


    跟現實世界的其他國度相比,多恩王國算是‘外鄉人’的正統傳承,因為看篡改的曆史就能知道,他們自譽為‘古代羅馬帝國的正統繼承者’。而現實世界有些地方的人文風貌跟這裏完全不一樣,多恩王國的科技樹也不代表著現實世界其他地方的科技樹。


    原因很簡單,這裏繼承的是地球的文明,繼承的是地球的知識,但是現實世界的其他地方,有些地方繼承的是異世界的知識。


    怪誕國度的知識活化後,人類是以異世界知識傳承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多恩王國的人民,都是在‘外鄉人’庇護下幸存的人類後裔。精神上的半個地球人。”


    “達貢地區,則傳說起源於一個強大惡魔,是降臨的異界之魂。”


    太久遠的信息蕭恩也不知道,他還沒有資格翻閱赫卡忒女士迷宮圖書館最深處的那些典藏。


    房間內。


    吉瑪開始協助蕭恩布置儀式。


    跟蕭恩相比,她缺少一個好老師,所以掌握的神秘知識其實並沒有蕭恩全麵,基本上都是通過現實世界的渠道獲得的。不過她也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經驗比蕭恩豐富很多,依靠自己晉升的巫師,對世界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理解。


    隻要這種理解認知不跟世界的真相產生巨大的衝突,吉瑪後麵的晉升之路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其實有著靈活的道德底線的人,更加容易接受現實。”


    一個鬼氣森森的儀式在房間內布置完成。


    蕭恩這次準備的不是常規的通靈儀式,而是一個黑暗紀元的血祭儀式,這種儀式的力量更強,帶有一點強製性和脅迫性,但是駕馭它要求的難度更高,本身儀式的反噬也容易侵蝕一點點的理性。


    通常情況下,施法者都不會經常使用‘黑暗儀式’,因為用多了自己容易被汙染。


    蕭恩點燃了一簇火炬。


    在他的身後,吉瑪默默地後退了一步,而本傑明則握緊了手中的黑色雨傘,時刻準備著出手,他是一行人中戰鬥力最強大的,流光可以直接傷害到任何的靈體詭異。


    蕭恩將儀式供奉的紫衫木點燃,將曼陀羅花調製的熏香放在祭壇上,緊接著他在儀式的神秘刻痕上,留下了一個三岔路口的印記。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先留個老師的印記在這裏,萬一不小心召喚來了打不過的老家夥,可以搖人求救。


    但這種意外召喚的靈界生物,都不是很難對付,因為靈界的大佬不會沒事亂響應召喚儀式。用舊時代的評價,挑戰等級五左右。


    儀式的四麵用古代密語留下了符文印刻。


    它們分別代表著道路、冥世、黑夜、鬼魂和巫術(魔法)。


    隨著蕭恩點燃了一節紫衫木,燃起的火焰也突然間發生一絲變化,從原本的明亮火焰變成了一簇幽藍色的鬼火,在彌漫的淡淡熏香中,祭壇四周的符文印刻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靈性之光,最終搖曳的幽藍火焰明滅不定,好似在呼喚什麽一般。


    儀式都是借用外界的力量。


    蕭恩目前還不具備借用世界法則力量的能力,所以他的儀式指向就隻有一位存在的尊名,那就是他的老師——赫卡忒女士。


    他其實啟動儀式根本不用讚頌尊名,但眼下有外人在場,蕭恩還是得稍微意思一下。


    “司掌機遇的三相女神……”


    “冥府的女王……鬼魂的女皇……地獄的魔法女神……”


    “在黑夜中靜默的神秘女士!……”


    “你是道路與門戶的庇護者!……你是冥府與鬼魂的執掌者!……”


    在蕭恩仿佛呢喃般的低語詠唱聲中,眼前燃起的幽藍色鬼火突然開始閃耀,升騰起的火焰中出現了莫名的變化,這代表著某位存在已經抽空回應了蕭恩的儀式。


    儀式法術。


    它有點像是前世西方的靈媒,東方的扶乩,主要都是借用外界的力量為主,沒有特定存在的回應,它有時候就是一個擺設。


    此刻。


    其他人自然是滿臉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因為蕭恩的儀式啟動的實在是太快了。


    儀式有時候都是——‘你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有些不可名狀的存在是可以隨時接通的,但問題是你要先能承受得住祂的精神低語。


    赫卡忒女士回應了蕭恩的儀式,順便讓他閉嘴,別再念那些有的沒的。


    老師不喜歡。


    然後,在搖曳的火焰中,祭壇中央的貴族紋章突然被靈性所錨定,作為整個儀式召喚的媒介,蕭恩看了一眼其他人,拿出一把匕首,小心地劃開了自己的食指,一滴鮮血落在了貴族紋章上麵。


    既然是血祭儀式,自然是要帶一點鮮血的。


    自己的老師,意思意思就行了。


    蕭恩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血釣魚,他對一切虛妄的不可名狀都擁有巨大的吸引力。


    儀式的上方。


    隨著最後的媒介被激活,一個肉眼不可見的漩渦狀的空間裂痕浮現,在空間漩渦撕開的漆黑帷幕中,一雙雙怪異的眼睛從黑暗的虛空中浮現。


    從蕭恩的視角中,隻能看到數百雙的眼睛突兀出現於眼前。這些都是來自靈界的窺視目光,任何跟靈界有關的儀式,最好上麵都有大佬罩著,要不然自己就是一位大佬,否則的話,這些儀式都會把那些虛空黑暗中的一雙雙眼睛吸引過來。


    黑夜的帷幕遮蔽了一切。


    這是赫卡忒女士的位格,她是死亡道途的半神,擁有‘神眼難及’的權柄,就算是舊日也不能輕易窺探她所遮蔽的一切。


    一股陰冷的氣息湧現。


    隨著儀式中的火焰突然熄滅,撕開的空間裂痕中,一隻蒼白的大手伸了出來,它按耐不住對血祭的渴望,都等不到第二階段的召喚儀式,便已經從現實世界的其他地方趕過來了。


    那些進入現實世界的靈界怪物,經常會躲在一些鬼都找不到的地方。


    它們的心智已經被扭曲,不是高位格的存在,基本上都依靠本能行事,屬於是被法則徹底同化後的產物。


    一股極端的悔恨情緒湧現出來!


    吉瑪的表情浮現一絲痛苦,好似她內心深處塵封已久的某些記憶被喚醒,一些令人感到悔恨的事情在被瘋狂回憶,同時因為情緒上的共鳴,在無比的悔恨中,她甚至有一絲想要‘自殺’的衝動。


    ——情緒共鳴。


    這個來自靈界的怪物剛剛出現,便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無比悔恨分享給了在場的所有人。


    “主人,他殺了自己的心愛之人。”


    在無比悔恨的負麵情緒下,知識也開始躁動起來,它們竊竊私語,知識喜歡負麵情緒。因為這符合世界的法則。


    “他失控了。”


    “他失手殺了自己最想要保護的人。”


    知識漸漸興奮,低語呢喃,它們已經共鳴了情緒,在其中窺探到了這個可怖怪物的內心世界。


    ——喬-克拉斯韋爾。


    知識知道了他的名字,但他如今隻是一個被困在靈界的惡靈,在無邊的悔恨中日漸扭曲,最終抹滅了所有的心智與靈性,徹底成為了怪誕生物的一員。


    蕭恩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本傑明則稍微受到一點點的影響,但最多也就是皺皺眉頭的程度,隊長的意誌極為堅韌。


    這裏不適合漢克,他受到的影響會更嚴重。


    儀式打開的靈界裂縫中,一顆猙獰空洞的頭顱被提在手中,隨著伸出的蒼白大手一起浮現,房間裏麵刮起一陣陰風,在靈界的迷霧中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爬出。


    蕭恩看到了‘半個人’模樣的醜陋怪物。


    真的隻有半個人。


    它沒有完整的下半身,從腰部的位置被利器斬斷,拖曳的腸子流淌出渾濁的墨色黏液,光禿禿的頸脖是已經愈合的駭人傷口,腦袋早就已經被砍下來了,它有點像是傳說中的無頭騎士,但是它沒有自己的坐騎,它失去了榮耀,失去了自己守護的一切。


    它的靈魂在無盡的悔恨中自我放逐。


    就連那顆提在手中的頭顱,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之前自殺的那個倒黴蛋的。


    它連頭都不是自己的。


    這顆空洞的頭顱發出一抹幽幽的微光,雙眼隻剩下兩個血窟窿,舌頭被拔掉,頭發纏繞成繩子,就好像是提著燈籠一樣,照亮附近的一切。


    現實與靈界的氣息重疊,淡淡的薄霧在房間內彌漫。


    肉眼不可見的無形之物顯露出一絲模糊的輪廓,很多現實世界隱形的東西,在靈界是能夠看見的。


    ——無頭的提燈人【不可名狀的虛妄】【惡靈】。


    一種據說是源自於恐怖民俗故事中的詭異怪物,在靈界映照現實中扭曲而生,它們的標誌是提著一顆頭顱製作的燈籠,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別人的腦袋,偶爾它們也會把自己的腦袋提上,如果它們能找到自己腦袋的話。


    在靈界它們是下位引路人,如果跟著它們的話,很容易就能找到一條死路,也就是送貨上門,進入某個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的領地。


    薄霧彌漫。


    那顆提在手中的人類頭顱突然露出一絲驚懼的表情。


    在從靈界的縫隙爬出進入了房間後,它好似覺察到了一絲異常,居然顯得有點焦躁不安,它想要逃回去!


    兩隻剛剛探出來的蒼白大手都想要往回縮,將半截身體塞回靈界的縫隙中。


    它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恐怖!


    ——無形之手!


    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蕭恩立刻有所動作,兩隻漆黑的無形之手從他的後背伸出,那鬼氣森森的黑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腸子,連帶著它手中提著的頭顱,一起生拉硬拽地拖入了房間內。


    不!


    你不要過來啊!


    怪物的尖嘯聲在整個房間內回蕩,它無法說話,但可以用情緒表達自己的意思。


    可惜已經晚了。


    在蕭恩的身後,體格高大的吉瑪立刻完成了法術,她仿佛是一位邪惡的老鬼婆,身後的倒影在扭曲。


    在她抬手的瞬間,兩根黑色的觸手從她的肩胛骨裏冒了出來,並纏繞在了她寬大的肩膀上,這兩根詭異的血肉觸手宛如鞭子般彈射而出,附著一絲晦澀的負能量,瞬間就纏繞住了這個扭曲怪物的身體,將它那僅剩半截的身子一點一點硬生生地從裂縫中拖了出來。


    ——惡念黑觸手(3環)。


    這些黑觸手的長度在五米左右,表麵覆蓋著怪異的吸盤,肉眼可見,是實體的召喚血肉,在法術完成後,直接寄生在吉瑪的肩膀上,跟血肉融為一體,可以依靠意念命令它攻擊範圍內的一切敵人。


    無頭的提燈人發出了一陣陣驚恐的尖嘯聲!


    在怪物們的眼中,超凡者也都是怪物,它們不會畏懼凡人,但是會畏懼這些‘人形的怪物’。


    蕭恩從背後伸出兩隻黑漆漆的無形鬼手,吉瑪的肩膀直接鑽出兩根五米長的黑色吸盤觸須,相比之下在其他人的眼中,那個提著一顆頭顱燈籠,隻有半截身子的怪物,反而沒有開始那麽‘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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