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年四月,城中有人提著三彩畫眉出現在陳記茶樓,經指認,正是與段茂才一起失蹤的三彩畫眉……”吳道支支吾吾,猶猶豫豫不肯再說。周寂年蹙眉追問:“然後呢?機緣巧合,我夫郎恰巧在前年八月見過那畫眉,現在正在協助曹大人和鄧大人辦案,如今我或許可以幫上一二。”吳道歎了口氣,“段大千做的是貢茶生意,京中有五指大山撐著他,他認定那人是殺害他兒子的凶手,逼得本官還他兒子一個公道!本官馬上致仕,也不想節外生枝,便……”“所以,那人死了?”周寂年直問重點。“那人名叫曲文博,說自己是在一個小娘子手上買的這畫眉,隻用了五兩銀子。可是府城搜索,並沒有這樣一個小娘子。”“曲文博口無真言,本官才下令杖責,受刑之後,他果然認罪,本官才了結此案。”周寄年心裏歎息,這曲文博看來是被屈打成招,成了替死鬼了。“那曲文博是什麽人?”“經查證,曲文博家裏經商,此人身無功名。”周寄年點點頭,姓曲?京中似乎並無曲姓大戶,更無府邸。周寄年站起身來,負手而立陷入思緒,又問吳道,“結案後,段茂才的父親是什麽態度?”他這番發問,神態自然,倒是比吳道還有上位者風範。吳道早已陷入六神無主的階段,心中並無反感,馬上回答:“段大千覺得殺子之仇得報,傷心之中帶有寬慰。”吳道歎氣,雖他和大理寺正曹良,還有刑部員外郎官級同等,但是此案存疑,人家可是奉旨來查他的,終是低人家一等。此時見周寂年沉著冷靜,很有萬夫莫敵的大家風範,在聯想到吳橋崩塌,和南漁縣被此人治理的有井有條,不自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了周寂年的手腕,又似交代又似求救,“周大人,此案了結,本官就上報朝廷,辭官致仕,建州六縣,最有機會上任的一定是你!”吳道又補充:“不,隻要本官能從此案全身而退,建州知府一定是你!”周寂年不為所動,“當務之急,得先弄清楚,大理寺和刑部聯手是受誰之命?為誰翻案?吳大人且穩一穩神,我去看看情況。”說完周寂年提袍跨出了門檻。心道這吳道真是糊塗,欺曲文博小商人背景,屈打成招,草菅人命。段大千以為替子報了仇,那麽他沒猜錯,京城下來的這兩個五品官員,一定是為曲文博翻案。至於曲家搭上了哪條大船?就不在他思考範圍之內了。曲文博總歸是蒙了冤,該是還他一個清白之身的。……畫師根據謝寧的描述,繪製了和死者段茂才同行的人的畫像,曹良和鄧仕強一人拿了一副端詳。又細細問了謝寧,“仔細瞧瞧,卻是畫中之人嗎?”“差不離了,若是見上,我定能認出來。”謝寧點了點頭。鄧仕強讓吳道調取段茂才錄供,卻不讓吳道看畫像。吳道心裏叫苦不迭,這已經不僅僅是查冤案了,這案子背後的人是在找他尋仇啊!之後調查案子的事情,就是曹良和鄧仕強的工作了。晚間,謝寧和周寂年被安排在府衙附近的客棧居住,等明日一道回縣。關上房門,周寂年隨身拿了書在看,謝寧湊過去偏著腦袋也看了一眼,又是《農政全書》。謝寧瞟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抬頭將下巴墊在周寂年的肩膀上,撅著嘴巴湊在周寂年耳邊說:“下午畫師繪圖時,我聽兩位大人說話……”周寂年合上書,側首看寧郎,兩人頭挨著頭,距離近得周寂年都能看見寧郎臉上的小絨毛。“說什麽了?”周寂年輕聲開口,嗬出的暖氣使得謝寧眨了眨眼睛。“曹大人說君臣之禮大於翁婿之禮,勸鄧大人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得罪地方官。”周寂年聞言,看回正前方的圓桌,薄唇輕啟,“翁婿?”謝寧點了點頭,“嗯。”周寂年隨即眉頭緊蹙,分析道:“曹良這話的意思,聖上安排他們前來翻案,應當是為了後宮某個主子。這案子發生才一年,案發前籍籍無名,短短的一年之後,卻大動幹戈前來翻案,這位主子應當是初受恩寵,不排除剛入宮一說……”謝寧點了點頭,表示讚同,下巴一下一下的點在周寂年的肩膀上。“曲瑩瑩?”周寂年腦海突然冒出來一個名字。“誰?”謝寧坐起身來,身子前傾歪著腦袋看周寂年的側顏。周寂年鼻梁高挺,眉骨突出,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眸,五官側麵的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完美暴露出英氣逼人的骨像。周寂年大概是縷出頭緒了,先正視前方點了點頭,又側首回答謝寧道:“曲文博的姐姐或是妹妹。”“你怎麽會知道她?”“耳聞。”周寂年沒撒謊,確實是耳聞,隻不過是上一世聽聞的。上一世,京中商人之女曲瑩瑩堪稱閨閣小姐的典範,原本身份低微,隻因戰功赫赫的鴻飛將軍李浩瀾娶了她做正室,並且在成婚當日,當著滿座貴賓的麵起誓,此生不納妾。這門親事轟動京城,百姓都想一睹曲瑩瑩尊容,看看是什麽天仙值得鴻飛將軍情深至此?周寂年早就習慣了這一世的變局,卻仍舊惋惜,如此天偶佳成,這一世卻勞燕分飛。但是由此還是可見,曲瑩瑩多少是有一點手段的,上一世鴻飛將軍為她不納妾,這一世聖上為她翻冤案。要知道,在大慶,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官員除非觸犯重大律法,例如起義造反,大規模行軍事之類的活動,朝廷輕易是不會動搖地方官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