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給神使注射營養劑的時候,周圍的教會成員都會聚集過來觀賞這一幕。


    他們稱之為‘複蘇時刻’。


    祝靈筠將‘營養劑’艱難地推送了過來,人類的力氣太過渺小,他不得不放出了自己的靈獸來幫忙,又因為波尼的壞心眼,大部分重心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雪禍’的標誌性靈獸便是滾雪豹,祝靈筠的靈獸也是滾雪豹進化而來的,但和主流的路線不同,他的滾雪豹在朝著另外一條更加偏僻冷門的路子進化。


    戊級冰與格鬥複合屬性靈獸——叱拳雪獸。


    它的體型龐大而略顯臃腫,前肢進化得更加強大有力,後肢更加粗壯,於是便支撐著身體直立了起來。


    雪白的毛發還帶著些許銀色的圓圈斑紋,它渾身充滿肌肉,絨毛厚重又柔軟,尾巴在身後輕輕甩著,控製身體平衡。


    和同期的同伴相比,進化為叱拳雪獸的它減去了幾分狡詐和天生的惡意,眉目之間多了幾分堅毅和憨厚,它不愛叫,隻沉默地幫著禦獸師的忙。


    因為這個原因,實驗室都在私下討論,說祝靈筠之所以將滾雪豹進化到這條路徑上來,都是因為波尼博士的剝削。


    畢竟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很討厭東煌人,也很討厭作為助理的祝靈筠。


    波尼的性格很惡劣,逼迫助理將滾雪豹朝著另外一條路徑進化,為了幹些苦力活似乎也理所當然。


    波尼性格高傲,從來不屑於去向他認為的弱者解釋,他知道謠言,卻從來沒跳出來澄清過,如果他在意自己的名聲的話,就不會那麽臭名昭著。


    祝靈筠也知道這個謠言,事實上,這個謠言的源頭似乎和他有些關係。


    但他縱容並推動了謠言在實驗室裏傳播,於是叱拳雪獸便不再引人矚目起來,人們見到祝靈筠和叱拳雪獸時,大多隻會投以憐憫又嘲諷的注視,很快便會移開目光。


    營養劑很大,需要用三人合抱的合金容器來容納,高約四米,裝得滿滿當當,祝靈筠推起來時還有些吃力。


    叱拳雪獸沉默地站在禦獸師身邊,肌肉微微鼓起,幫助他將營養劑推到了自動升降梯上麵。


    波尼早就等在了那裏,他鄙夷又高傲地看了一眼祝靈筠,嗤笑一聲。


    “你們這些人……就應該好好感謝我,不然的話,怎麽會有機會親自看到‘複蘇時刻’呢?”


    他向來說話不中聽,大家都習慣了,一臉平靜和柔順,沒有絲毫不悅。


    波尼隻覺得這些人無趣。


    他厭煩地轉過頭,心中煩悶,但低頭瞧見那團深藍,心情又好了起來。


    “阿薩思,今天你會蘇醒嗎?”


    他低喃著,每天都報以同樣的期待。


    雪禍送來的營養劑都是由自願獻祭之人的血肉混以指定的靈物製作而成,因為阿薩思的特殊癖好,營養劑中還加入了少女的初夜之血,以及羊羔的骨肉。


    按照神諭來說,隻需要每天注入營養劑並安心等待,將來的某一天神使終將醒來。


    這份營養劑的配方是由波尼精心實驗挑選出來的,與對阿薩思的癡迷結合在一起,變為了持續性的熱情和期待。


    波尼如往常一樣,將營養劑的缺口打開,讓那血紅色的溶劑順著管道往下麵落。


    溶劑順著管道和針口,咕咚咕咚往那團深藍色的身軀之中灌注。


    它的身體被長久保存在‘不腐靈草’製作的溶劑之中,始終保持著活著時的姿態,注入營養劑以後,‘阿薩思’的身軀無意識地漂浮起來,它的金斑時暗時亮,明亮時的亮度也越來越高。


    那些柔軟又強有力的觸手無意識地在玻璃上蠕動扭曲,近距離觀察,好似那龐大的怪物在自己眼前活了過來似的,讓人不寒而栗。


    幾乎所有人都在‘阿薩思’的無意識蠕動中興奮起來,他們激動又恐懼,大口喘著氣,高聲呼喊‘複蘇時刻’。


    好似聽到了眾人的祈禱與歡呼,‘阿薩思’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短暫蠕動後再次沉寂,它的動作越來越激烈,實驗室中的呼吸聲急促沉重,像是巨獸在喘息。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但在這裏的都是教會核心成員,他們跪了下來,神情激動虔誠,舉著雙手高聲呼喊,“神使複蘇!神使降臨!”


    “恭迎神使大人重回世界!!”


    他們的聲音狂熱高昂,甚至破了音,但是沒有人會嘲笑,他們激動地哭泣著,大喊著,互相擁抱親吻。


    祝靈筠垂著眼睛,他跪了下來,發出嗚咽,好似激動似的擁抱著叱拳雪獸,低著腦袋,看不清他的神情。


    波尼怔怔地看著那團深藍色在水中掙紮著,那些金斑閃爍得也越發急促和激烈起來。


    他與一雙猩紅的、隱秘的眼睛對視上了,那眼睛裏充滿了暴虐與戾氣,還帶著痛苦和徹骨的恨意,隻對視一眼,波尼便痛苦地跪坐下來,捂著眼睛發出悶哼。


    呼吸聲漸漸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晦澀難懂,又粘稠帶著濕意的古怪鳴叫,像是黏黏膩膩的雨天蜘蛛劃過蛛網時的聲音,淺淺的,又帶著股惡心。


    祝靈筠眼中劃過了一絲絲殺意和憤怒,但很快便掩蔽過去,重新變得謙卑和狂熱。


    ‘噗嗤’——


    柔韌的觸手輕鬆便貫穿了耗費上億元資金的玻璃,劈裏啪啦,玻璃碎了一地,海水混雜著溶劑衝了出來,教會成員們驚呼著被衝飛,情不自禁大喊出聲。


    那露出斑斑血跡的觸手伸了出去,隨意卷起來幾個行動緩慢的教會成員,在眾人終於變得有些驚懼的目光中將掙紮的成員塞進了口器之中。


    咯吱,咯吱。


    骨頭被輕鬆嚼爛,它終於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波尼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將勺子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複蘇的金斑血章緩慢將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在幹什麽?!還不快點去給神使大人準備吃的!”


    他厲聲道。


    金斑血章用還不算活躍的大腦思考著,遲鈍地移開目光,決定放過這個懂事的儲備糧。


    波尼指尖顫抖,他呼吸困難,在金斑血章移開目光的時候慢慢吐出一口氣,渾身無力地癱了下來。


    在這一刻,波尼終於意識到了一點——


    他似乎並不是很愛複蘇後的‘阿薩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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