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鹹陽。


    秦王子楚強支著病體召開了一場早朝,在朝會結束以後,子楚急忙召喚太醫入宮為自己診治。


    老禦醫戰戰兢兢的入了王宮,子楚斜躺在病榻上,左手伸出,老禦醫將手搭在手腕上,察覺到脈象的變化,皺眉道:“上王,您最近可曾服用過什麽滋補之物?”


    子楚隻覺得頭疼欲裂,天旋地轉,搖搖頭,淡淡的說道:“寡人自幼身體便很虛弱,出生的時候醫官尚且以為寡人不能足月,寡人的身子又怎麽消耗得了大補之物?隻是這幾個月為了房事,喝了些鹿血罷了。”


    老太醫聽的渾身冒汗,這鹿血還不算大補之物?子楚身子本就羸弱,居然還敢喝鹿血這種東西,這不是找死嗎?


    “太醫,寡人的身體如何了?”子楚見老太爺遲遲不答話,又問了一句。


    老太醫自然不敢道出實情,隻得拱手說道:“微臣醫術淺薄,實在看不出大王是得了什麽疾病。”


    子楚知道他的心思,麵色平靜的說道:“寡人隻問你,寡人究竟得了什麽病,你如實說就是!我大秦以法治國,寡人絕不會因為你說實話就加罪於你!”


    老太醫如釋重負,既然國君不會加罪,那自己便能實言相告了,“上王,您的脈象羸弱,加上沉迷女色,致使腎水空虛,如今已是病入膏肓……”


    子楚聽聞不置可否皺眉道:“你可有辦法醫治嘛?”


    老太醫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顫聲說道:“大王,您如今已是病入膏肓,非藥石可醫了!”


    子楚聽到這一回答,並不感到意外,對於他自己的身體,子楚早有預料。可一想到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他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不過一想到自己是一國之君,子楚隻得強忍悲傷問道:“依你之見,寡人還有多少陽壽?”


    老太醫伏在地上不敢言。


    子楚麵無表情:“不說實話就殺了你!”


    老太醫一聽,這才抬起頭,顫顫巍巍的回答道:“老臣預計,上王的壽命,多則還有五六個月,少則,少則……”


    說到此處的時候,老太醫已經不敢說下去了。


    子楚不滿的悶哼一聲:“你不說實話?”


    老太醫壯著膽子說道:“少則數十天……”


    子楚平靜的接受了這一現實,向身旁的親衛招了招手,對他們吩咐:“來人,將此賊拖出去,斬了!”


    老太醫拱起手求饒道:“上君饒命,上君饒命,臣無罪呀!”


    子楚淡淡的說:“非寡人出爾反爾,而是寡人的身體事關重大,絕不能外人知曉,故,隻能委屈你了。”


    “汝且安心去,汝死後,妻子孤養之!”


    老太醫還想說話,身後的親衛已經將人拖了出去,隨後就聽老太醫發出一聲慘叫,一名親衛提著一顆人頭進來讓子楚查驗:“大王,已經將這老賊殺了。”


    子楚點點頭,吩咐道:“傳令厚葬之,其子孫晉爵三等,賜奴仆十名!”


    “大王仁義!”親衛拱手稱讚。


    子楚擺擺手:“去找丞相來!”


    不久後,呂不韋應詔而來。


    呂不韋一來,不及他行禮,就聽子楚說道:“太醫已經替寡人診治,說寡人時日五多最多還有兩三個月壽命。”


    呂不韋“噗通”一聲跪倒在床邊,老淚縱橫道:“大王,您休要聽那些太醫濫言,臣願意廣征良醫為您診治!”


    子楚搖搖頭:“丞相生死由命,無需多言。孤時日無多,就當在身前將身後之事安排好,不然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位先王?”


    呂不韋抹了把眼淚,拱起手說道:“大王,您已經冊立太子,太子政今年已經一十三歲,隻要有良臣輔佐幾年,待太子親政,必定是一代賢君。”


    子楚一想到自己膝下的兩個兒子,嬴政雖然年長聰慧,但性格頑劣,小兒子成蟜待人寬和,隻可惜不是嫡子而且年幼。


    想到此處,子楚不由得發出一聲長歎。要是自己這倆兒子的性格能換一換就好了。


    子楚麵有憂色長歎道:“政兒雖然聰慧過人,但其性格過於不穩定,非寬仁之主,寡人擔心他擔不起這秦國的百年基業。”


    呂不韋聞言大為驚恐,子楚說出這種話,難道是想廢太子?


    子楚看出呂不韋這是誤會了自己,便解釋道:“放心吧,寡人無心廢太子!太子是國本,輕易動彈不得!寡人這麽說也隻是擔心太子罷了,並無他意!”


    呂不韋聞言,頓時大鬆了一口氣說道:“大王,如今我秦國正逢多事之秋,國家正需要一個強主執政方能撥亂反正,至於您說的寬仁之主,那至少要等我大秦統一天下之後再做考慮。”


    子楚點點頭,秦國以法立國。


    這幾年秦國連遭禍亂,的確需要一個強主來穩定政局。


    自己膝下隻有兩個兒子,不讓嬴政繼位,又能選誰呢?


    隻是嬴政還年幼,而且他的性格冷酷,待人有失寬和。


    這種性格一旦成年,必然會與呂不韋發生爭執。


    自己很信任呂不韋,可以充分放權給他。


    嬴政還會這麽信任他嗎?


    想想趙國的太子偃,他和田秀之間,幾乎是麵和心不和。


    呂不韋與嬴政將來道關係,隻怕不會比他二人強上多少。


    真到了那個時候,王權與相權相爭,無論誰獲勝,都是子楚不願看到的。


    因為他深知那種情況下,落敗的一方,必死無疑。


    嬴政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呂不韋則是自己的良朋知己。


    兩個人損失了誰,子楚都不願看到。


    但要是罷免呂不韋,對方必定氣憤出走。


    呂不韋一旦出走,不管是被趙國還是魏國或者楚國所用,對秦國而言都將是滅頂之災。


    但要是弄死呂不韋,嬴政年幼,自己又能把他托付給誰呢?


    蔡澤已經被罷免,宗室中其餘人也不堪一用。


    所以自己除了用呂不韋,別無選擇。


    但用了他,將來他和嬴政相爭,自己又該怎麽辦?


    秦王心中思緒萬千。


    隻是他的軀體已經無法支撐這種強度的思考。


    “噗!”


    子楚突然嘔出一大口鮮血,緊接著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呂不韋見秦王居然咳出了血,慌忙去呼喚太醫來。


    太醫到了以後,取出藥箱中的銀針準備為秦王診治。


    子楚強撐著身子,甩開了太醫的手。


    “來人,去請太子來!”


    因為身子虛弱,這聲呼喊身邊的人聽得不真切。


    呂不韋離得近,聽的卻是很清楚:“你們都聾了嗎?大王要見太子!”


    身邊的幾個親衛急急忙忙的去後宮找太子。


    後宮的一片空地前。


    冷風呼嘯,凍的人牙齒都打顫。


    太子政正騎在一名寺人身上,手上拿著一柄木劍,不斷的喊著:“駕!”


    那小寺人為了取悅太子,則是賣力的向前攀爬,盡管雙手已經被凍的通紅,也不敢停下來。


    “太子殿下!”一名親衛來到嬴政身邊,說道:“大王有請!”


    太子政正玩到興起之處,隨意的擺了擺手:“哎呀,沒看見我正忙著呢嗎?你去告訴父王,我一會兒就去!”


    親衛猶豫了一下,說道:“大王讓您現在就去!”


    嬴政用手不停的拍著寺人的屁股,讓對方向前爬,隨口說道:“我父王最疼愛我了,你去跟他說一聲,他不會怪我!”


    親衛見嬴政死活不去,便攔在了他的身前。


    太子政正玩的興起,被這家夥給打斷,心中已然暴怒。


    “你混賬!”贏政跳下來掄起沙包大的拳頭就要打人。


    親衛站在原地彎腰行禮:“請太子隨臣去見大王!”


    太子政的拳頭停在了那親衛的臉頰前,意興闌珊的說道:“我看你也不容易,就跟你走一趟!”


    子楚一直等了很久,嬴政才姍姍來到。


    嬴政來的時候,房間裏並沒有外人,隻有幾個婢女侍奉。


    子楚招呼左右,示意上房中的侍女們都出去。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後,子楚才姍姍開口:“政兒,你過來為父有話問你!”


    贏政這小子也是人精,見自己父王一臉嚴肅,立馬乖巧的貼了上去哪還有剛才頑劣的模樣?


    “孩兒願意聽父王教誨!”


    子楚撫摸著嬴政的小腦袋,問:“政兒,寡人問你,寡人死後,秦國這副千斤重擔,你能不能擔起來?”


    嬴政沒有猶豫:“能!”


    “你如何敢這麽說?”子楚問。


    嬴政聳了聳肩:“父王,你除了孩兒還有的選嗎?”


    這話說的有些大膽,甚至是放肆。


    子楚卻笑出了聲:“好!好小子,不愧是我異人的兒子!”


    “我問你!”子楚抓著嬴政的手問:“寡人死後準備讓呂不韋輔佐你,呂不韋你可有把握駕馭?”


    嬴政點點頭:“嗯!”


    子楚不放心的問了一遍:“真的?”


    嬴政說:“真的!”


    子楚雖然不知道嬴政是不是真的有自信駕馭呂不韋,但見自己兒子這麽自信還是倍感欣慰的。


    “寡人再來問你,若是將來你與呂不韋相爭,你會殺了他嗎?”


    麵對這個問題,嬴政稍加思索之後回答:“會!”


    子楚大怒,剛想罵逆子。


    轉眼一想,嬴政如此誠實,倒也不失為是個成人君子。


    “你為何一定要殺他?”子楚想問問嬴政的真實心思。


    嬴政說:“兒臣將來會以呂不韋為師,也可以父侍之,如同趙王偃待田秀。然而,若呂不韋當真與兒臣相爭,那時必定你死我活 。兒臣不殺了他,他必殺了兒臣!父王,你也不希望你的兒子死吧!”


    子楚聽著哈哈大笑,似乎對這番話很是滿意。


    太子政離去以後,子楚又召喚了趙姬。


    “王後,你近前來寡人有話與你說!”子楚對趙姬招手。


    趙姬聞言,走上前去側耳聆聽子楚接下來的話。


    子楚在她耳邊低語了一陣,趙姬臉色時而沉重,時而喜悅,時而擔憂。


    “你明白寡人的意思了吧?”囑咐完了之後,子楚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趙姬點點頭。


    “這是寡人留給你的遺詔,等到將來非常之時,王後可以拿出來!”子楚將一張黑色的羊皮紙遞給趙姬。


    對方恭恭敬敬的接過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懷中。


    ……


    時間步入到五月,天下難得的清閑了一陣子。


    就在天下人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時光時,一則消息從秦國傳來。


    秦王子楚駕崩!


    其消息最先被傳到趙國。


    當時還是晚上,田秀正在熟睡,毛遂急急忙忙的叫醒了他。


    田秀隻得把上官文君的小粉臂推開,穿上衣服出門。


    剛一出門,毛遂先說了句恕罪,然後才急急忙忙的告訴田秀,子楚駕崩。


    田秀一驚,雖然秦王病危的消息幾個月前就已經傳出。


    但子楚真的驟然駕崩,還是讓田秀覺得有些出人意料。


    “除了秦王駕崩,可還有什麽事情?”田秀麵色凝重的詢問。


    毛遂說:“秦王臨死前要丞相呂不韋輔佐嬴政,又命太後趙姬執政秦王璽授。”


    田秀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子楚除了呂不韋以及趙姬,大概也沒什麽值得信任的人了。


    第二日一早。


    朝會。


    秦王駕崩的消息就從韓樂嘴裏說了出來。


    消息一出,滿朝嘩然。


    隨後,群臣一致認為,雖然秦趙兩國多有齟齬,但於情於理,趙國都該派人前往秦國吊唁。


    韓樂打算讓田秀親自代表趙國去一趟秦國。


    趙康等人卻擔心秦人趁機扣下田秀,並表示願代替田秀前往秦國祭奠子楚。


    韓樂欣然允諾。


    兩日以後,趙康出發前往秦國。


    與此同時,其他五國也相繼派出使者前往秦國吊唁秦王子楚。


    趙康抵達秦國後,先是與其他國家的使者一道去靈堂上拜見了秦王,然後才被人扶到後堂休息。


    各國使者在後堂休息的時候,趙康卻趁機獨自溜了出去。


    呂不韋正在靈堂上為秦王守靈,一名門客來報:“丞相,有人要見你!”


    呂不韋已經一連為秦王守了兩天孝,水米未進,顯得有些疲累,聽到有人找自己,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問了句:“何人?”


    門客小心翼翼的回答:“趙國使者趙康!”


    一聽這個名字,呂不韋霎時間來了精神。


    “是他?”


    略作思索以後,呂不韋站起身子:“走,帶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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